汉高祖七年的长安未央宫中,刘邦将齐王印玺交予长子刘肥时,这位以市井智慧著称的开国皇帝不会想到,他亲手分封的最大诸侯国,将在百年间经历四代君王的削弱,最终消散在中央集权的洪流中。
刘肥就藩临淄那年,齐国囊括胶东半岛至泰山脚下的七十三城。当吕雉将城阳郡划为鲁元公主汤沐邑时,这位首任齐王在长安酒宴上主动尊妹妹为"王太后"的屈辱,已然预示了诸侯与皇权的博弈。吕后执政的十五年间,济南、琅琊等郡相继被割,临淄城内的齐王宫虽仍金碧辉煌,但疆域已缩水近半。这种渐进式的剥夺,终于在吕台获封吕王时达到临界——刘肥之子刘襄起兵反吕,既是自保,更是积怨的爆发。
代王刘恒入主未央宫后,将吕后割走的三郡"归还"齐国。但这份善意仅维持到刘襄病逝。文帝以封赏功臣为名,将城阳、济北分封给刘襄之弟,开创"以亲制亲"的先例。贾谊"众建诸侯"的献策,更让齐国被拆分为七个小国。当年刘邦分封时的恢弘版图,至此已成十数块零散封地。这种分封策略的精妙,在济北王刘兴居叛乱中显露无疑——失去地理连片的诸侯,再难形成合力对抗中央。
景帝朝晁错的削藩策,在齐地引发剧烈反弹。胶西王因卖爵案被削六县,成为七国之乱的导火索。当吴楚联军与四路齐王合兵时,临淄城内的齐王刘将闾却在惊恐中自刎——这个细节暴露了分封制下诸侯的两难:反叛未必成功,束手则必遭削弱。武帝时期主父偃的"推恩令",给予齐国最后一击。齐王刘次昌的丑闻,不过是废除封国的借口。当朝廷官吏接管临淄府库时,这座曾与长安比肩的东方大都,正式成为汉廷直辖的齐郡。
从七郡之广到郡县化的百年历程,实为中央集权与地方割据博弈的缩影。刘邦分封时的"补偿心理",最终败给了维护帝国统一的现实需求。而齐地的命运,也为后世揭示了一个历史规律:任何威胁中央权威的地方势力,终将在制度的精密设计中走向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