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不远:红杏尚书小宋

夏小晋 2023-12-01 20:29:44

宋祁(998年-1061年),字子京,安陆(今属湖北)人,徙居开封雍丘(今河南杞县),宋祁有个哥哥叫宋庠,二人诗文齐名,时呼“小宋”、“大宋”。

宋庠、宋祁像

兄弟二人少时读书勤奋,未入仕前,曾得到安州知州夏竦(后来成为宋真宗时期的宰相)的器重,夏竦善于鉴人,在兄弟俩进京赶考之前,先命令二人以《落花》为题作诗。弟弟宋祁先交卷:

坠素翻红各自伤,青楼烟雨忍相忘?

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

沧海客归珠迸泪,章台人去骨遗香。

可能无意传双蝶?尽付芳心与蜜房。

随后哥哥宋庠完成递上,诗为:

一夜东风拂苑墙,归来何处剩凄凉?

汉皋佩冷临江失,金谷楼危到地香。

泪脸补痕烦獭髓,舞台收影费鸾肠。

南朝乐府休赓曲,桃叶桃根尽可伤。

夏竦对哥哥评价更高,说:“大宋咏落花而不言其落,今年应当状元及第,而且文笔风骨秀重,他日定然能做宰相。小宋不及大宋,但也一定能够登上显位。”

宋祁诗句更灵动,宋庠诗句偏庄重,或许夏竦根据这一点作出判断吧。

兄弟俩一齐参加考试,本来宋祁的文才在哥哥之上,应中第一而宋庠排第三,但是章献刘太后看了礼部拟就的名单,认为不宜将弟弟排在哥哥前面,于是将宋庠改为第一,宋祁则排到了第十。当时称为“双状元”,一门双杰,是无上的恩荣。后来大宋一直做到宰相,小宋则为翰林学士,夏竦的预言完全验证。

兄弟二人做官之后,宋庠继续保持了艰苦朴素的好习惯,即使做了宰相也没有改变。有一年上元佳节,大宋在书院里读《周易》,听人说弟弟宋祁狎妓纵酒,醉饮达旦,于是第二天派人责备弟弟:“听说你昨夜烧灯夜宴,穷奢极欲,不知还记得某一年的上元夜,你和我一起在某州的州学里吃咸菜煮干饭的事吗?”

宋祁笑着对来人道:“请回报你家大人,不知当年在一起吃咸菜煮干饭是为了什么?”真是人生观不同,其他问题便无从讨论了。

话说一天,宋祁下朝回家,在路上正巧遇上了一队从宫廷里出来的车子。其中一辆经过身边时,车内忽然有人轻轻地叹了声:“这就是小宋呀!”

宋祁听见不敢回答,更不能抬头追问,因为从宫内出来的女人,不是嫔妃,就是宫女,总之是皇帝的人,外人是绝对不能染指的。

但是那个声音实在柔美,而且充满了诱惑,尤其对宋祁这样风流倜傥之人,回到家中,他情不自禁写下一篇《鹧鸪天》: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栊,车如流水马如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图片来源网络)

小词上片回忆途中相逢,下片抒写相思之情,柔情丽语,风流妩媚。不过这首词,小宋可是借用了不少人的贡献。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唐代诗人李商隐《无题》中的名句;“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则是李商隐另一首《无题》中的句子;还有“车如流水马如龙”,取自南唐后主李煜的《望江南》。不管是明抄还是集句,反正小宋把这些闪光的句子,全都拿来表达自己那一股极为缠绵而又惆怅的情绪,而且勾画得颇为动人,所以被迅速地传播出去,连宋仁宗也很快读到,表示喜欢。

一次退朝返宫后,宋仁宗便集合宫女问:“你们这几车中,是谁在呼叫‘小宋’?”一个宫女颤抖地站了出来。仁宗再把宋祁召进,跟他说起这件事情。

宋祁赶紧下拜请罪,仁宗却笑了起来:“爱卿词中借用唐人诗句,所谓‘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事实上,‘蓬山不远’嘛!”说完,便将那位呼叫“小宋”的宫女赏赐给了小宋。

宋祁词作仅存六首,却几乎篇篇都是精品,最有名的《玉楼春》,还为他赢和一个“红杏尚书”的雅号。词文如下: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图片来源网络)

感觉东城的景色,越来越美了,春风吹来,湖面上波纹荡漾,像是欢迎客船地到来。绿杨翠柳,茂密如烟,只有拂晓时分,还有轻微的寒意,红杏枝头早已是蜂喧蝶舞,热热闹闹,春意盎然。常常悔恨一生欢乐的时光太少,何不掷去千金换取欢笑呢。端起杯子,劝酒夕阳,希望您能在美丽的花丛中多停留一会儿!

同时代有位诗人张先,任都官郎中,诗名很大,他有一个很得意的句子“云破月来花弄影”,每天拜访他的人很多,张先不胜其烦,经常想办法躲避。

一天,宋祁专门去拜访他,随从对张先的门人说:“我家尚书想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

躲在屏风后面的张先听门人回话后,说:“莫非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连忙出来迎接,两人相见,谈笑甚欢。

文人雅士,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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