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家之冠:被扭曲的周邦彦

夏小晋 2023-12-06 18:45:20

周邦彦(1056年-1121年),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周邦彦年轻时很聪明,博涉百家书,但行为放达不羁,不被地方上权贵名人推荐。稍长,以布衣身份到京都太学读书,期间写了一篇长达7000多字的《汴都赋》献给宋神宗,被提为太学正(执行学规、考校训导的文官)。

周邦彦像(李俊琪绘)

周邦彦一生对政治不感兴趣,对新旧两党都无所依附,一生没有什么大起大落,接部就班历任国子主簿、徽猷阁待制、提举大晟府(管理音乐的机构)等职。

周邦彦精通音律,诗词文赋,无所不擅,但都为词名所掩。在宋词史上,周邦彦被尊为婉约派的集大成者和格律派的创始人,历代词家对他评价很高,是公认的宋词四大家(苏东坡、周邦彦、辛弃疾、姜夔)之一,有“词家之冠”之称。

周邦彦词作多写闺情羁旅,也有咏物之作,格律谨严,语言清丽雅致,词风浑厚典雅缜密细腻,如代表作《苏幕遮》: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图片来源网络)

细焚沉香,来消除夏天闷热潮湿的暑气。鸟雀鸣叫呼唤着晴天,拂晓时分我偷偷听它们在屋檐下的“言语”。荷叶上初出的阳光晒干了昨夜的雨,水面上的荷花清润圆正,荷叶迎着晨风,每一片荷叶都挺出水面。想起遥远的故乡,何日才能回去?我家本在吴越一带,长久地客居长安。五月,故乡的小时候的伙伴是否在想我?划着一叶扁舟,梦中我来到了童年的荷花塘。

这首词是诗人久居汴京,思乡情甚而作。周邦彦的词以富艳精工著称,但这首《苏幕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以质朴无华的语言,准确而又生动地表现出荷花的风神与词人的乡愁,自有一种从容雅淡、自然清新的风韵。

周邦彦晚年,徽宗赵佶很欣赏他的才华,时值大臣们纷纷上报祥瑞沓至,以为是太平盛世之征兆,希望周邦彦也能做几首详词。不料,周邦彦却犯了书生意气,强硬拒绝说:“我老了,很后悔少年时期的轻佻之作。”综观诗人生平,无意争斗,远离朋党,晚年稍显达,亦循资格而得,立身行事“颇有本末”,做人很有本分。

但是在许多人印象中,周邦彦却是一个“无行文人”,这主要由于宋人笔记小说牵强附会的描写,里面主要有三笔风流帐:与妓女岳楚云韵事、与溧水主簿之妻的暧昧、和宋徽宗同狎李师师,尤其最后一个故事,流传最广,对诗人形象扭曲最深。

《碧鸡漫志》记载,周邦彦在苏州时,常和一位名叫岳楚云的歌妓往来,关系十分亲密。后来周邦彦到京城任官,两人断了音讯。过了数年,周邦彦回到苏州,想找楚云重叙旧欢,岳楚云却已经嫁人。周邦彦写了《点绛唇》,托人转交给了楚云。

《点绛唇》

辽鹤西归,故乡多少伤心事!短书不寄,鱼浪空千里。

凭仗桃根,说与相思意。愁何际,旧时衣袂,犹有东风泪。

《挥麈余话》记载,周邦彦迁往溧水任知县,属下主簿的妻子生得貌美,还弹得一手好琴。周邦彦见后便念念不忘,后设宴邀请主簿夫妇就席,席间趁机与主簿妻推杯换盏,眉目传情,并据此写了一首《风流子》:

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绣阁里、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欲说又休,虑乘芳信;未歌先噎,愁近清商。

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问甚时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

最具杀伤力的,还是张端义写在《贵耳集》里的故事。说一日周邦彦在名妓李师师房间,两人正饮酒说话,宋徽宗赵佶忽然微服前来敲门,周邦彦听到皇帝声音,就藏到了床底下。徽宗还带来一颗新橙,说是刚从江南进贡来的,然后和师师说了好多情话。徽宗走后,周邦彦出来,把刚才的事写成一首《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初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师师送行 (图片来源网络)

隔了几天,徽宗再来,师师唱起这首《少年游》,徽宗听了大怒,因为词里写的是约会私情,问明了作者是谁,回到宫里便把宰相蔡京叫来,点名要蔡京处理周邦彦。蔡京虽然不明就里,还是胡乱安了个罪名,将周邦彦贬出京城。

过了两天,徽宗再找李师师,师师却给遭贬谪的周邦彦送行去了。徽宗等到师师回来盘问,师师如实回答,徽宗再问:“曾有词否?”师师说有《兰陵词》,并当场演唱一遍,徽宗深深被内容和演唱打动,马上派人将周邦彦召回,并任命他为大晟乐正,专门管理皇家音乐。

故事很精彩,却是小说家的杜撰。周邦彦若地下有知,不知该做何感想。

0 阅读: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