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女主人美心善从小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学会了医术救人,之后家里却突遭变故,父亲还被诬陷进了大牢,之后出来人就有点傻傻的,女主为了还自己父亲的清白四处奔波,却在此时救了逃命的男主,还把男主带回了家,两个人在慢慢的相处中,男主越来越离不开女主,还告知家人他要入赘到女主家……
【文章片段】
玉婵此时正被人捆着手脚,扔在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上,马车走得极快,辨不清方向,她口里被人塞了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路颠簸,直到她感觉浑身都快被颠散架了,马车才突然停了下来。
车门被人砰地推开,一只手探进来,强硬粗暴地将她拽下马车。
夜幕四合,远处有隐隐的微光,鼻尖嗅到阵阵的香烛燃烧的气息。
玉婵一路被人挟持着踉踉跄跄穿过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径,走进一间禅房。
随着禅房的门砰地合上,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治好他,否则……”
雪白的刀刃堪堪擦过鼻尖,手脚上的绳索被割开,玉婵打了个寒颤,脚下一个踉跄跌至榻前。
她强忍住膝上传来的疼痛,撑着榻沿起身,借着壁上一点微弱的烛火,看清了榻上卧的那人。
倏而睁大了眼睛,大惊失色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答她的依旧是那道冷漠无情的声音和一把削铁如泥的白刃。
“嘘,救他!”
玉婵白着脸点点头,哆哆嗦嗦起身,打开药箱先是取出一排银针。
榻上的人情况有些不妙,他双眸紧闭,面色青紫,手脚滚烫,四肢还有些微微的抽搐,看起来比上一次似乎更严重了些。
玉婵生平鲜少有后悔的事情,上次在街上救下眼前这个陌生人算得上是头一桩。
可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看身后那人架势,若不将人救醒,她怕是想活着走出这里都难。
在身后那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中,她取出一根银针刺进榻上之人腕上关内穴,待他稍稍清醒过后,将一枚救急丹塞入他口中,又拧了帕子去替他擦拭手心。
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魏襄微微撑开眼皮,费了好大劲才看清面前那张谈不上熟悉的女子面容,微微扯了扯唇角,口中喃喃道:“又见面了,女菩萨。我就知道,小爷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的声音太轻,玉婵根本没有听清,只疑心他是高烧惊厥说出的胡话,忍不住蹙眉道:“他这样多久了?”
身后那人答:“三日。”
“看过大夫了吗?”
“嗯。”
“为何还不见好转。”
“没用,该死。”
该死两个字,他咬得极重,玉婵背脊一僵,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觉得他好似在说自己。
纵然心中不悦,也只好强打起精神来悉心照料床榻上的病人。
好在翌日清晨榻上的人终于醒了过来,烧退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
“可以放我回去了吗?我若是再不回,家中亲友恐怕会报官,惊动了官府的人,怕是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
她试图心平气和地同他们讲条件。
南烛抱着剑杵在门口,纹丝不动,对她的话好似充耳未闻。
魏襄面色苍白地靠在榻前,视线从南烛身上转到玉婵身上,无奈耸了耸肩,一双漂亮的凤眸中盈满笑意。
“姑娘也瞧见了,不是在下不愿意放姑娘走,只是南烛决定的事,连在下也爱莫能助。”
玉婵见他们如此心知是说不通的,便也不再白费口舌。
她被困在这座禅房三日,其间也设法逃出去两回。
第一回,是她说要用到的几味药没有了,开出药方让他们下山去抓药。
魏襄身子还未痊愈,整日里昏昏沉沉,南烛自然信不过她,临走前将她的手脚都捆了才放心离开。
他离开后,玉婵摸出藏在袖子里的碎瓦片割开绳索,偷偷逃了出去。
这次出逃叫她辨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座半山腰上的禅院。
这座寺庙不算小,但寺里的和尚并不多,偌大的大雄宝殿前除了一个笃笃敲着木鱼的老和尚和一个负责洒扫的小沙弥,佛堂里连个正经的香客也无。
可惜还没叫她走出庙门,便被折返回来的南烛抓了个正着。
第二回,她在主仆的斋饭里下了药,趁他们夜里昏睡不醒出逃。
这一回倒是一口气逃出庙门,却不想跑到半路碰上一伙来路不明的匪徒,若不是南烛及时赶到,恐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魏襄掖着两只袖子,盘腿坐在榻上,看着眼前满脸是血的姑娘,从怀里摸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她面前。
“姑娘,我劝你还是别费那个劲儿,这外头可比寺里危险多了。”
玉婵白着脸伸出手颤颤巍巍接过手帕,胡乱擦着脸上的血,擦着擦着连日来的心酸、委屈、疲惫全都一股脑地涌上来,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落下来。
“我早就说了你中的是毒,除非找到解药才能治好。我既没本事救你,你们……你们又不肯放我回去,还不如方才就叫我死在那些贼人手里干净。”
南烛一脸木然地转过身去,有些烦躁地跳上了屋顶,眼不见心不烦。
魏襄看着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两只肩膀一抖一抖的姑娘,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女人的眼泪他见得多了,只是从未像此刻这般,有些……有些慌。
他有些局促地抿抿唇,一改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认真允诺道:“别怕,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那些人伤你分毫。”
言罢却见她越哭越凶,有些心烦意乱地在屋子里踱了两圈,又是作揖又是赔礼,急得满头大汗,脑子里猛地闪过二哥哄二嫂的场面,摇摇头,觉得过于轻浮,索性蹲下身来抓住她的两只肩膀,径直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再哭,再哭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玉婵抬起头,扬起一张泪水涟涟的小脸抽噎着看向他。
“你……你要做什么?”
魏襄微微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神色,两只手掰着她的肩膀,脸缓缓地凑近,凑近,近到几乎就要碰到她不住颤动的眼睫。
“啪”一声脆响,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落在了他那俊美无瑕的左侧面颊上。
倒挂在屋檐下听墙角的南烛,紧急撤回一颗脑袋。
魏襄捂着脸,满眼难以置信地望向她,一字一顿道:“你……竟敢打我?”
玉婵惊骇交加地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靠得太近了。”
魏襄眯了眯眼,抓在她肩上的手缓缓收拢,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
“哦,是吗?小爷我这还是生平头一遭被个女人打了脸。这打都挨了再不做些什么岂不是白挨了一巴掌?”
话音一落还未有所动作便见她眼圈一红,眼泪再次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他悻悻地收回手,轻轻捻去落在指间的泪水,一脸无奈地碰了碰鼻尖。
“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我不跟你计较便是了,下次能不能记住,别打脸!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没有下次。等到外头的事儿了了,我让南烛送你回家。”
此言一出,果然见她止住了泪,眨动着一双水雾迷蒙的清澈双眸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玉婵将信将疑地看向他,回想起这几日的相处,这个人似乎不坏。
他总是女菩萨、女菩萨地叫她,言语上有些轻佻,手上却极为规矩,察觉到她脚上没有穿鞋还特意让人送了寺里的僧鞋过来,小沙弥送来的斋饭、瓜果也总是让她头一个先吃。
她抿了抿唇,迟疑着开口道:“真的?”
魏襄见她终于不哭了,长长吐出一口气,袍子一撩一屁股坐回榻上,拍着胸脯道:“我魏少陵言出必行,从不食言。若是不能将姑娘全须全尾地送回去,来世……来世叫我变成池子里的癞头鳖如何?”
玉婵忍不住破涕为笑,勉强点了点头。
到了下半夜,忽而狂风大作,悬在禅房檐下的铜铃叮铃铃闹个不停,莫名扰动人的心弦。
玉婵缩在屋角的软毯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猛地被人推醒。
“快醒醒,走水了,快走!”
玉婵猛然惊醒,呛鼻的气息裹挟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她整个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拖着走出了禅院。
逃出禅院才惊觉身后的禅房早已陷入了一片火海,再加上山风肆虐,身后的火舌开始肆无忌惮地蔓延。
然而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在忙着救火,寺里的大小僧众都汇集在前殿的方向。
老方丈一身庄严的大红僧衣,盘坐在大雄宝殿前的蒲团上,面对着身后黑压压的兵甲不动如山。
“玄慈法师,您是这幽潭寺的住持、持,真要为区区一人舍弃这一寺僧众的性命吗?”
老方丈掀开眼皮看了眼几步之外那个身披重甲的男子,持念珠的手抬起行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曰:众生平等,一人之性命与这一寺僧众的性命同样贵重。老衲岂敢为一己之私,舍他人性命。萧施主,佛门重地,勿要造杀孽。”
萧绰轻轻勾了勾唇角,眼底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好,法师不愧为得道高僧,真是深明大义。佛祖面前,萧某自是不敢造次。既然法师不肯交人,萧某便再给法师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若是还不见那人现身,法师就别怪萧某不客气了。”
言罢朝身后的黑甲兵士微微抬手,“继续放箭,堵住所有下山的出口。”
顷刻间,数百支箭矢划过漆黑的夜空,齐齐落向了大殿之后的禅院,联排的禅房登时连成一片火海。
魏襄拉着玉婵一路七拐八绕,转进一座僻静无人的偏殿。
他摸出藏在袖中的火折子点燃壁上的一盏油灯,照向殿中的大肚弥勒,在那尊佛像底下的莲花台后摸到一处机关,轻轻扭转,佛像背后吱悠悠转开一扇小门。
他微微扬起下巴指了指门内方向,将油灯塞进她手里。
“快进去吧,沿着里头的通道一直往前走,走出幽潭寺就能找到下山的通道。记住,千万别回头。”
玉婵还未从方才瞥见的那场大火中醒过神来,轻轻咽了口唾沫,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怔怔望向他道:“那……那你呢?还有这庙里的方丈和小师傅们该怎么办?”
魏襄抓着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将她推进通道里,最后看着她那张满是担忧的面庞露出灿然一笑。
“别担心,他们要的人是我,只要我出去了,其他人都会没事。你那个什么丹,还有没有?再给我一些。”
玉婵微微一愣,旋即摸出挂在腰间的荷包,倒出里头的白瓷瓶递到他手上。
“救急丹,一次只能服一粒,吃多了可能会……”
话未说完便见他一股脑地倒出瓶子里仅剩的三枚药丸,仰头咽了下去。
“小爷我并非常人,一粒哪儿够。好了,快走吧!”
言罢朝她摆了摆手,转动机关,在石门合上前丢进去一块洁白莹润的玉挂。
“出来得急,身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这个拿去卖了当路上的盘缠。记住,我的名字叫魏少陵,女菩萨,咱们有缘再见!”
玉婵看着那扇在自己身后缓缓合上的石门,手里握着那块玉,忍着泪逼自己转身,大步大步地沿着狭长的甬道往外走。
他应该会没事吧?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会惹上雍王府这样的势力?
她摇摇头,抬起手背胡乱抹去眼前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的东西。
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自身尚且难保,遑论其他。
再说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在这里,所以她不欠他什么。
她救了他两次,他和他的属下也统共救了她两次,算起来也扯平了。
她一手掌着灯,一手扶着墙踉踉跄跄,着了魔一般地往前走,脚下不敢有片刻的停留。
终于在晨光熹微前她走出了那条幽暗的密道,冰凉的雨滴大颗大颗地砸在她的身上,钻进她的衣襟里。
眼前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她已经下山了!
她冒着雨往前奔走了几步,被道旁的枯树枝绊倒,她撑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些茫然地回头望向半山腰的方向。
下雨了,火灭了!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这大概是天意吧。
两日后的傍晚,在返回杏花村的乡间小路上。
玉婵垂头看向躺在身侧的人,一脸无奈道:“我不是已经答应每隔七日到镇上为你看一次诊了吗?你怎么还要跟着我?”
魏襄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正优哉游哉地欣赏着落日余晖将天边云霞染成五彩斑斓的绚丽色彩,闻言微微侧头看向坐在身侧的女子,眼中光彩未退。
“阿婵,我现在身无分文,又带着一身病。咱们怎么也算得上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你忍心看我孤零零一个人流落街头?”
玉婵无语望天,再次为自己当日的回头感到后悔,环顾左右果然不见那个神出鬼没的身影,心中诧异。
“你那个暗卫人呢?”
魏襄盯着天边的落霞,晃了晃搭在膝上的一条腿。
“我让他走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玉婵叹息着从怀中摸出那块儿白玉递到他面前。
“这个还给你,拿去卖掉当做路上的盘缠。”
魏襄垂头看了眼那玉,颇有些受伤地看向她。
“我魏少陵给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给了姑娘就是姑娘的了,姑娘收好便是。”
他翻了个身换个方向,朝她眨眨眼,“再说,这东西其实也不怎么值钱。我家离得远,卖了也不一定凑得上路费。”
玉婵手握着那块儿玉,突然觉得有些烫手,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微微气恼地往边上挪了挪。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我不能带你回去。”
魏襄面露不解:“为何?难道你是担心我被那些人追杀,到头来连累你的家人?这个,你倒不必担心。在那些人眼里,魏五已经死在了那夜的火里,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
玉婵微微摇头,耷拉着肩膀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依旧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她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一个姑娘家不声不响消失这么久,回来还带着个大男人,你叫村里人怎么说?”
魏襄眨眨眼,一骨碌坐起身来,看着她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这个,我早就帮你想好了。南烛将你掳走那日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将你的鞋放在了下游的河道旁。你家里人大概都以为你掉进河里葬身鱼腹了。既然如此,你回去时大可谎称是下游一对撑船的老夫妇救了你。”
言罢扬起下巴指了指前面赶着骡车的老叟和他身旁的老妇:“喏,人我都给你找好了。”
玉婵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合着她倒该谢他,一时有些气结地瞪向他。
“我……我就不能是自己抓着木桩浮上来的吗?”
魏襄双手环胸摇摇头,“可以是可以,只是没人看见,怎么证明你的清白?”
他说得没错,这世道,未出阁的女子若失了清白,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生生把人淹死。
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他仔细观察着她面上神色,猜出她已被说服,心满意足地躺下继续欣赏沿途的风景,却听她突然问道:“你不是身无分文吗?哪儿来的钱雇人?”
魏襄指了指身上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笑得没心没肺。
“我将原先那身行头卖了。”
玉婵想了想他原先穿在身上的那件湖蓝织金的袍子,的确是太扎眼了些,卖了也好。
“不过,你可千万别觉得自责,虽然这身衣裳的确寒碜了些,与我如今的身份倒是十分相称。”
他望着天,有些自说自话道。
玉婵面露不解:“你如今什么身份?”
魏襄一手撑着头,曲着腿侧卧在她身侧,朝她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然而事情远比想象中更复杂。
玉婵到家时,却见自家门前挤满了杏花村的村民。
二房的两位堂叔堂伯正指挥着人要往她家房梁上挂白布,她娘和妹妹挡在前面与那些人僵持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脸恼怒的邹文敬。
“二弟妹,整整七日了,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你还要我们怎么样?”
邹夫人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抿着唇不说话。
邹文炎也劝道:“是呀,二嫂,村里的老人们常说,这溺水而亡的人若不及时收敛,便成了没人要的孤魂野鬼。这婵姐儿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你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如何眼睁睁看着她死后不得超生。”
“不得超生”四个字着实刺痛了邹夫人的内心,她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面容,狠狠往他二人面上啐了一口。
“什么孤魂野鬼,什么不得超生!你们……你们还自称是阿婵的长辈,你们的心肠也忒歹毒了些。你们这些烂心烂肺的坏东西才该死后变成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邹夫人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温和柔弱,此刻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声嘶力竭地扑向兄弟二人,一手拽下他们手里的白布,恨恨道:“七日也好,七个月也罢,不管多久,我的阿婵都会回来的。在那之前,你们要挂白幡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邹文敬盯着手背上被妇人指甲刮出来的血痕,气得手指发抖,指着邹夫人大叫道:“她……她疯了,来人,快,快将这疯妇人捆起来!”
“娘!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玉婵急忙分开挡在前面的人群,扑向邹夫人身侧。
“婵姐儿?你……你怎么回来了?”
邹文敬兄弟两个见七日不见的堂侄女突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都似活见了鬼一般。
村民们也是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唯有邹夫人母女欣喜若狂,仔细查看过,见她脸上有些微倦色,身上一根头发丝都不曾少,才放下心来,母女几个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
哭完才想起来问:“阿婵,你这孩子这么些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可把娘吓坏了。”
玉容也抽噎着道:“是呀,阿姊,你不知道,整整七日,我和娘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要一闭上眼就做噩梦。你……你可算是回来了。”
玉婵看看母亲,再看看妹妹,心中满是愧疚,最后把目光转向缓缓走出人群的罪魁祸首。
魏襄朝她笑了笑,带着老夫妇上前十分客气地同邹夫人打过招呼。
“小生姓卫,是家住在下游的桃溪村的渔民,前几日随叔父叔母到河上打鱼,误打误撞救起了令爱。叔父叔母定要将人亲自送回来才安心。”
村民们见状也都唏嘘不已。
“这丢了七日的姑娘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还真是福大命大。”
很快又有人将视线调转到了渔民一家子身上。
“这老夫妇看着倒普普通通,无甚特别。只是这年轻后生生得也忒好看了些,倒似那戏文里的玉面郎君,只是这样的好相貌怎么就投身在了那样的人家。”
邹夫人见这卫家后生一身灰褐短打,手肘处还打着补丁,心知他家境贫寒,又观他容貌气度、言谈举止不像是目不识丁的乡野渔夫,一时也有些疑惑。
只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她不问,但拦不住有人质疑。
邹文炎一家久居京中,天子脚下每日见过的贵人也不计其数。
眼前这后生纵然穿得的确寒碜了些,可观他那神态举止,倒不比京城那些勋贵人家的子弟差。
他的视线在消失几日的侄女和那冷不丁冒出来的后生身上来回转了几圈,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这卫小郎君瞧着倒不似农家子,换身衣裳,说他是官老爷家的贵公子倒也不是没人信。”
邹文敬有些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也附和道:“对对对,这后生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村里人。婵姐儿,这一家子来路不明,该不会是骗子吧?”
玉婵冷笑一声,视线直直落在这兄弟二人身上。
“大堂伯,三堂叔,侄女以为自己能九死一生地回来,你们应该为侄女感到高兴才是。怎么?你们这样问是不相信侄女有那么好的命能遇上好心人,还是说你们压根就不希望我回来。”
一下子被人戳中心事,邹文敬面上青一阵的白一阵,有些心虚道:“我们……我们只是实话实说,你这丫头也忒多心了些。”
倒是邹文炎面不改色道:“是呀,婵姐儿,我们这也是关心你不是,担心你们母女被人诓骗了不是。”
此言一出倒轮到魏襄不乐意了,他转身看向邹家两位叔伯,面色一沉。
“我们好心好意救人,没想到还要平白无故地受人诬赖。我家虽贫寒,祖上几代也是出过官身的,只是后来没落了。父母早亡,叔父叔母不忍叫我埋没在乡野间,早上打鱼、晚上做豆腐,日夜操劳将我送去镇上的学院念了几年书。小生不才,倒也懂得知恩图报,想你们邹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思报恩,反倒红口白牙地诬赖好人。这是何道理?”
言罢,恭恭敬敬朝着邹夫人作揖,拉起老夫妇作势要走。
邹文敬还待说些什么,被邹文炎给拦住了。
邹夫人忙上前小心翼翼同他赔不是,“两位叔伯言语有失,请恩人莫要同他们计较。”
言罢又叫女儿取出压箱底的五十两银子要答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老夫妇见了银子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颇有些心虚地看向魏襄。
魏襄悄悄瞥了眼玉婵,在小姑娘那充满警告的目光中果断将银子推了回去。
“夫人不必如此多礼,救人只是举手之劳。”
“你们救了小女的性命,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这银子你们不收,叫我们如何安心?”
邹夫人的想法很简单,宁可舍一笔钱财也不想欠下人情债。
魏襄自然对她的这种想法了然于心,眼珠子一转,笑道:“不瞒夫人,我们此番大老远巴巴地赶来,一是为了送姑娘回家,二嘛,也是为了求药。”
邹夫人诧异道:“什么药?”
魏襄恭敬道:“晚辈听闻夫人家中是世代行医的,叔母多年来为喘疾所扰,特来向夫人求药。”
邹夫人面露些许尴尬之色,这事放在从前倒的确是小事一桩,可如今……
玉婵看了魏襄一眼,及时解围:“娘,咱们济世堂有一味宣肺平喘丸正好对症。”
邹夫人点点头,随即蹙眉,“可这味药家里没有,做出来要花上一些时日。”
魏襄忙道:“这个不急,回头等药做好了,晚辈再跑一趟取药不迟。”
言罢又很是刻意地抬头望了望天,做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
“看天色今日是回不去了,不知最近的镇上可有客店可供我们落脚?”
邹夫人看了眼女儿踌躇着道:“卫小郎君一家高义,千里迢迢地将我女儿送回来,原该留恩人一家在家里用饭的,可……”
邹文炎适时接过话头:“二堂嫂家里有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有些不便,不如请小郎君一家到我家凑合一夜,我家屋子宽敞。”
邹文敬也道:“对呀,对呀,回头让家里几个小子挤一挤就是了。”
没想到遭到魏襄严辞拒绝:“多谢,不过大可不必。晚辈依稀还记得方才两位还说我来路不明,是骗子呢。”
邹文炎眼里闪过一丝算计,讪笑道:“误会,误会,如今我们知道错了,小郎君一家是我这侄女的救命恩人,我们自然也该以礼相待。我们……我们真心诚意向小郎君赔礼道歉。”
魏襄冷冷瞥了他一眼,勉为其难道:“也罢,那就叨扰了。”
就这样魏襄一家子被请去了邹家二房。
夜里一家子吃完饭,邹夫人将女儿叫到房中,忧心忡忡道:“你三堂叔平白无故地将人请到家里,娘总觉得他们没这么好心。”
玉婵轻轻将脑袋靠在母亲肩上:“娘,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一觉。往后的事,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邹夫人点了点头,又小心打量着她脸上神色试探着道:“那日在河边捡回你的鞋,村里人都说你是因为沈家退亲的事儿太过伤怀,一时想不开才……。唉,以你的性子,娘自然是不信的。只是你也同娘说句实话,沈家的事你真的放下了吗?”
玉婵抿抿唇,十年的情分,说断就断,说不难过是假的。
可再难过又能怎么样呢?哭过一场,也该放下了。
邹夫人见她不说话,忍不住蹙眉。
“要是咱们家没有遇着那事儿该多好?哪怕再晚一点,等你和子璋成了亲也好。”
玉婵无奈地摇摇头。
“娘,我倒庆幸是趁早看清了他们家是什么样秉性。若等到两家做成了亲家才发现他们是不能共患难的,岂不是要做一对怨偶?”
邹夫人点点头,轻叹口气,不无遗憾道:“只是可惜了子璋那孩子,娘瞧着他不像是那样的人。或许这事儿是他娘和姐姐一厢情愿。”
一直躲在窗外听墙角的玉容闻言忍不住冒出个头来插嘴。
“阿姊你要真放不下沈家哥哥,不妨等他回来了,亲自去一趟,当面问问他意思。他若是个耳根子软没担当的,咱们也趁早死了那份心。可……他若是还有情,愿意为阿姊争上一争,咱们也不是不可以再给他次机会。”
玉婵咽下口中苦涩。
“不必了,沈家哥哥是个孝顺的。就算他现在能为一时情热为我在母亲姐姐面前争一争。可将来呢?但凡入仕途的人,最讲究忠义仁孝,一个不孝的罪名扣下来,都够他一辈子抬不起头的了。日子长了,保不齐将来也会心生怨怼。何苦来哉?”
邹夫人暗自心惊,想了想,终有些不甘心道:“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错过沈家这一桩,保不齐还有更好的姻缘在后头。”
玉容眨动着一双清澈双眸,看看母亲再看看姐姐,满心无奈地感叹:“可上哪儿再去找沈家哥哥那样值得依靠的人呢?”
玉婵苦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常言道靠山山倒,父母、夫妻尚且有靠不住的时候,靠谁都不及靠自己。”
想到上一回一觉醒来女儿凭空消失了,邹夫人心有余悸,不敢叫玉婵一个人待在房中,她还要照顾丈夫抽不开身,好在玉容、玉和姐妹两个都吵着要跟姐姐睡,倒叫她稍稍放下心来。
夜里玉婵被两个妹妹夹在中间,睡得却并不踏实,一会儿替这个掩被角,一会儿将那个从床沿儿上捞回来。
折腾到下半夜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两声笃笃的细响,以为是哪家的猫闯了进来,轻手轻脚打开窗一瞧,竟是个大活人。
“嘘,别出声,是我!”
玉婵掰开他捂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回头看了一眼,好在没有惊动两位妹妹,杏眸圆睁瞪向他。
“大半夜的,你……你想做什么?”
魏襄朝她眨眨眼,指了指门口的位置:“小爷我可不想落个夜闯深闺的罪名,还是请姑娘出来一叙!”
玉婵垂头看了眼悬空的双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伸出两条胳膊紧紧抱住树干。
“你要说什么赶紧,回头叫人发现了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魏襄将整个身子斜斜地压在身下的梧桐枝上,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扬唇浅笑。
“我算是看出来了,如今你们母女几个在邹家就是前有狼后有虎,日子难过。”
玉婵回头看他:“你都知道了?”
魏襄点头,一脸同情地看向她。
“从你那个二叔公到底下的堂叔堂伯,堂兄堂弟,没一个不惦记着你家那点余财。”
玉婵苦笑一声:“可不是嘛,说起来他们在京中日子过得也不错,非得上赶着落井下石,欺负到我家这一群妇孺头上。”
话音刚落忽然感觉身下枝叶窸窸窣窣地一阵颤动,是他突然起身靠了过来。
玉婵一脸错愕地睁大了双眼看向他,下一刻男子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笼过来,额上传来微微的疼痛。
他收回手,看着她,笑得一脸坦荡。
“姑娘家家的,整日愁眉苦脸的,多不好看。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放心,但凡你开口,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魏某也要踮起脚来够上那么一够。”
玉婵瞪他一眼,抬手摸着额前被他碰过的地方:“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有法子。倒是你,大半夜的动手动脚,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怕什么,咱们都是生死之交了,还在乎这个?”
魏襄有些不以为意地垂眸看向她,瞥见她掩在乌发下的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轻轻将视线挪开,轻咳了两声道:“今夜你那个二叔公,大堂伯,三堂叔,父子三个轮番套话,一看就是没安什么好心。姑娘你将我孤身一人丢在那样的虎狼窝里就不怕我给他们生吞活剥了?”
玉婵侧头看他一眼,有些忍俊不禁。
“你这人生得跟莲藕似的,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子,谁把谁生吞活剥了还不一定呢?”
魏襄撇撇唇角,颇有些受伤似的看向她,“诶,我说,姑娘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玉婵抬头看天,天上一轮圆月,皎皎清辉笼罩在人的身上,莫名地叫人安心。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忽而开口问道。
魏襄缓缓将视线从那轮圆月上收回,有些不满道:“我才帮了姑娘一个大忙,姑娘回头就赶我走,也太……太忘恩负义了吧?”
玉婵微微有些气恼地再次瞪他,“若不是你那个属下莫名其妙将我掳走,害我……害我娘和妹妹担心了整整七日,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劲同你合起伙来诓骗他们。”
魏襄有些心虚地碰了碰鼻尖,“对对对,是我忘恩负义,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忘恩负义。那个,言归正传,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由着他们踩在你们母女几个头上作威作福吧?”
玉婵盯着地上的影子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祖上定下来的规矩,若无子嗣继承家业,要么过继,要么招赘。他们想要过继,我不能叫他们如愿。”
魏襄回头凝向她,晚风习习,拂动着她的裙裾,单薄的身影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他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却见她扶着树枝缓缓站了起来,月色勾勒出的半张脸孔如梦似幻。
他摇摇头,悻悻地收回手,垂下头来咕哝了一句:“也不知到头来便宜了哪个傻小子?”
“嗯?”
玉婵回头面带疑惑地望向他。
魏襄摇摇头,随手摘下一片树叶,一脸平静道:“没什么,我是说既然没我什么事儿了,等天一亮小爷我也该告辞了。”
玉婵微微有些诧异睁大了双眼,“怎么这么快?”
魏襄指尖转着树叶,闻言微微挑眉,揶揄般地看向她。
“怎么?阿婵这是……舍不得我?”
玉婵毫不示弱地瞪向他,脸色却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涨红。
“我……我哪儿有。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省得说多错多,回头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
魏襄睨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唇角绽开一个朗朗的笑。
“昨夜同生死,今早做久别。姑娘竟也不挽留挽留,唉,还真是令人伤心呢。”
玉婵轻嗤了一声,骂他轻浮浪荡,双手捂住微微发烫的脸颊。
“那个……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诶,当心!”
玉婵感觉到脚下一滑,一个天翻地覆,整个人朝着地面跌了下去,眼看就要头脸着地,被人一捞非但没能捞起来,两个人齐齐地跌了下去。
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哼,玉婵闻声抬头,对上的是他绷得紧紧的下巴。
她倒抽一口凉气,撑着他的胸膛起身,慌里慌张将自己从他身上挪开。
“你……你没事吧?”
魏襄揉着腰从地上慢吞吞爬起来,掸了掸衣袖上的灰,一脸无辜地看向她。
“姑娘这是要人命呢?”
玉婵红着脸起身,“你胡说什么!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会?”
魏襄无奈地摇摇头,“你是不是忘了我身上还有伤呢?”
玉婵闻言大惊失色,一双手下意识地探向了他的左肩。
“我看看……”
魏襄看着她紧张的模样,一只手捂着肩膀,整个人笑得双肩直颤。
“我说阿婵,这半夜三更的,你一个姑娘家对在下动手动脚,莫不是对在下的身子垂涎已久?”
玉婵轻轻啐了一口,暗骂了句登徒子,也没心思管他,起身自顾自地大步往回走。
“诶,等等。阿婵,我好歹也是为了你才崴了脚。你是不是该扶我一把!”
玉婵几次三番着了他的道,决定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再搭理他。
于是乎魏襄一路一瘸一拐地尾随在她身后,直到将人送到门口,临走前从怀里摸出个钱袋丢给她。
玉婵:“哪儿来的?”
魏襄:“从你大堂伯、三堂叔那里讹来的。”
玉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