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精选:书卷气清醒美人VS痞帅纨绔王爷,一见钟情,破镜重圆

惜筠聊小说 2024-12-29 05:54:06

简介:男主王爷对女主是一见钟情,而且追求女主一点都不毫不含糊,很直球就表白女主,而且对女主爱的攻势火力全开,一路追到了女主在的太学,男主虽然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对他对女主充满真诚和尊重!

而女主虽身为太史令之女,但是很有才华,而且本人满腹经纶又落落大方,刚踏入太学的她,心怀为女子辟天地的壮志,她清醒且坚韧!

两人在相处中的碰撞糖分飙升!王爷的痞帅撩拨,再碰上女主的矜持拉扯,简直闭眼入!

【文章片段】

圆月当空,映照着院中几近明亮,沈元慈也坐在窗前赏月,但她的思绪却全然不在此处,总是想起陶蔺今日对他说的话,没想到她初入太学的日子,他记得这般清楚。

  纤细玉手轻轻抬起,将那只玉簪摘下细看,通体由白玉所制,不含一丝金器银器,色泽温润,用来雕琢梨花是再合适不过。

  这样想着,朱唇绽开的笑意浅浅。

  沈元慈轻抚玉簪,竟触手生温,也不知陶蔺是从哪里寻来的好玉制成,连自己的喜好他也牢记于心。

  只可惜陶蔺到了年纪便能做官,她却依旧居于太学读书,她也想与陶蔺做同僚。可女子究竟如何才能为官呢?

  “女君何时有的这个玉簪?”织秋刚替沈元慈收拾好被褥后笑意盈盈走至她身边。

  织秋早在沈元慈回来时就发现了,如今又看她时不时地低头看玉簪,便知道这个玉簪来历不简单。

  她细细观察着,不禁感慨:“这玉成色极佳,雕琢又精致,比女君原来那只玉簪还要好看,可是有人送给女君的?”

  织秋原本出生商贾之家,见过好的金石玉器。

  沈元慈本不想瞒着她,眉目含笑:“是陶兄送与我的。”

  “原来是陶公子,那对女君可真是好!”织秋坐在一旁笑道。

  但见沈元慈看玉簪之时如视珍宝,她心中便猜疑一二,低声探问:“陶公子可与女君有意?”

  织秋向来口风紧,沈元慈不怕她知晓,白嫩的脸颊飞上淡淡的红晕,松口应答:“嗯。”

  原来是如此了,二人情义早见端倪。

  “论起家世,虽然陶氏不如权贵,但也是书香门第,颇受人尊敬。而陶公子的品行为人有目共睹,又被众人称赞。若是将来女君与陶公子在一起,才子佳人必是一段佳话。”

  织秋从前便在想到底将来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女君,如今便不用想了。

  谁知沈元慈噗呲一笑,佯装嗔怒瞧她,“我不过是应了一句,你竟想得这般久远,比我父亲还爱唠叨些。”

  这下连织秋也怪不好意思地笑了,方才所言确实过早了,但她都是发自内心,真诚回答:“我是真的为女君高兴,女君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子。”

  沈元慈虽然和她相处才不过一年,感情却不比和从小长大的阿渝差,她们三人像是亲姊妹一般。

  她将织秋的手背轻轻握住:“织秋,谢谢你一直为我着想,能在长安能遇见你是我之幸。”

  “女君同我之间不必言谢,若是没有遇到女君与家主,我与祖母就没有今日,遇见女君才是我之幸。”

  织秋抿嘴一笑,露浅浅的梨涡,抬起另一只手将沈元慈的手握住,双手交叠之下也是那两颗相惜之心。

  分明来到长安才不过一年,却结识了这样多的交心之人,织秋、昭宁长公主,还有陶蔺,每个人都待她这样好。

  长夜漫漫却显得并不无聊。

  翌日清晨,沈元慈如常到太学读书。

  清风朗朗,携带着晨露下的青草香吹过雕栏画窗,充盈室间,令人心旷神怡。

  经过昨天一事,沈元慈早已不如前几日那般颓靡,趁着四下寂静无人,正好翻看书本。许是精神极佳,原来晦涩难懂的功课,如今也觉得通了。

  四下寂静,唯有水钟声滴答作响,清脆好听。沈元慈刚读懂一篇文章兴奋之余正欲抄录,谁知竟意外触碰到桌案上的笔,滚动间滑落在地。

  心中还叹着自己这般不小心,俯身去捡时却有一抹衣角闯入视野。

  只见一双修长刚劲带着厚茧的手抢先一步将笔捡起,她的动作停下,顺着手看去。

  晨风吹动他的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来人身着菘蓝色罗纹游鳞直裾袍,周身华丽,是她极少见过的男子贵气。

  但面前这张脸却是相识的,就单单是站在自己面前手拿着笔,他的眉眼都是似笑非笑泛起水光。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不是双目含情的时候?总是这样看人累不累?

  沈元慈忙起身庄重行礼:“妾拜见武安王。”

  便是这声请安将两人的身份拉远,他自己一向散漫惯了,差点忘了沈元慈知书识礼是礼数周全之人,如今知道他的身份后定然对他恭敬。

  但无妨,他眼底的笑意再次浮上:“没想到沈女君如此勤勉,竟是第一个来到太学之中。”

  “武安王谬赞,只因妾在家中无事又起早惯了,故而早来,算不得勤勉。”沈元慈笑容随和但有些恭敬,一来他身份尊贵,二来他们不熟,如此回答应当是最佳。

  周景燊摆手微笑:“女君才学过人在京中早有盛名,定是勤学之人,又何必谦虚?”

  倏而又想起一事:“自那日本王走后,王均可还有再为难你?”

  沈元慈缓缓摇头:“王爷那日亮明身份便将王均吓得不轻,更不必说出手教训,即便他如何跋扈,也不敢违逆,这几日在太学中安分守己没有再惹是非。”

  听到此言,周景燊便放心了,但削薄的嘴唇再次挑起一抹笑,他突然绕有几分兴味:“你说我那日亮明身份便将他吓得不轻,他也见过不少公主王爷,为何独独见我会如此?”

  这句话当真是令沈元慈顿住了,他这不就是明知故问?

  他自己原先在京中名声比之魑魅魍魉尚且有余,何人见他不是退避三舍,王均在传闻中的混世魔王面前又岂敢造次?

  但沈元慈不敢直言,在这些权贵面前若是说错了便吃罪不起,思前想后只道:“王爷击退匈奴战功赫赫,绝不是泛泛之辈,况他品行不正,心虚之下听闻后惧怕也是理所应当。”

  分明是两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沈元慈这句话答得完全绕开了他想要的答案,叹服于她的反应之快。

  于是佯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周景燊走近一步,颔首看向沈元慈,他薄唇再次轻启,嗓音低哑:“那沈女君呢?”

  他手中还在把玩着方才那支紫毫笔,看似漫不经心状,实则眼神中隐含探寻之意,有意无意地看向她。

  他的相貌俊美不比陶蔺差,可就是这样的眼底幽幽、魅惑迫人之感,总让沈元慈觉得他像极了狐狸精,那双眼睛专门是来勾人的。幸好沈元慈根本不为所动。

  沈元慈细想他的发问,若是说实话,她在没遇见周景燊之前,只当他是一般纨绔子弟,纵然如何嚣张跋扈却也不过当成王均之流。

  但经过前两回见面,沈元慈对他的印象早已不是市井中的传言,她有耳有眼,能自己明断是非。

  于是婉婉道:“武安王屡次相救,可见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妾又有何惧之?”

  “既是如此,沈女君在我面前便不用拘谨,日后我与女君一道在太学读书称得上同窗,若是有讨教之处还请女君不必吝啬。”周景燊顺着她的话道。

  同窗?沈元慈惊讶他明明是领兵打仗之人却为何会突然来读书,但听他如此,却还是马上答复:“妾知无不言。”

  周景燊正欲同她再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扰乱了思绪。

  没想到周昀嘉此时进了门,她说得大声,语气含笑:“今日来得早却还是比不上元慈。”

  沈元慈见她来了,眉眼弯弯转身走向她:“长公主来得也不迟。”

  眼见她们二人走至一起,周景燊心中暗自腹诽:前有织秋阿渝,后有昭宁,一个个真是来得及时!

  沈元慈在自己面前言行这般恭敬谨慎,却见了昭宁又轻松洒脱,心中不免吃味了起来。

  不过无妨,身份又如何,只要他在太学之中读书,二人今后多多相处,定然也能处得像昭宁一般。

  而这时,周昀嘉也注意到室中还有一人,她有些不可置信忙揉了揉眼睛,嘴里还在嘀咕着:“我是否因今日晨起得早,精神有些恍惚?否则怎会看到二皇兄来到太学之中?”

  周景燊面上的无奈之色已是藏都藏不住,索性缓步走至她跟前敲了她额头:“如此你便信了?”

  一丝痛觉传来,周昀嘉皱眉轻揉被拍的脑袋,这才对面前是她二皇兄之事深信不疑,但疑虑问道:“二皇兄为何这样这样早来到太学之中?难不成也是要进太学读书?”

  周景燊略微挑眉:“连你都能入太学读书,我入太学读书又有何不可?”

  “真是稀奇,武夫竟也会学文了……”周昀嘉错愕之下还仔细打量他。

  周景燊当即被她气笑了,却又无可奈何睨她一眼,惹得周昀嘉失声笑起来。

  周景燊此时轻咳两声用眼神示意,这个妹妹当真是给他这个兄长面子一点也不留。

  谁知周昀嘉并未明白,反而笑容顿收蹙眉走上前关心他:“二皇兄可是咳疾未愈又复发了?”

  “咳疾?”沈元慈疑惑,看他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哪里像是有咳疾的。

  周昀嘉轻拍周景燊后背缓缓答道:“二皇兄本在上元那日就该回长安,奈何适逢下雪患病得了咳疾,这才耽搁了,于是遣了军队先一日回家团聚,而自己十六才回朝。”

  沈元慈想起他那日微服在民间明明身体康健得很,不仅打得了人,拽人还好大力气,莫不是为了逛灯市有意为之,这样的谎话竟也编的出来。

  见沈元慈的神情,周景燊就知道自己在她面前露了馅儿,但做戏又要做全套,于是又故意咳了两声。

  而周昀嘉以为他咳不出来,便更大力地拍他后背,就算无病之人此时也被拍得真咳起来,憋得面色胀红。

没想到这兄妹二人相遇竟是一个面红一个面黑,沈元慈也忍不住暗自偷笑。

  周景燊如今觉得这个妹妹还有些用处,经她一掺和,二人之间的氛围也较之前轻松多了,省得沈元慈在她面前老是拘着。

而后几日,沈元慈与周景燊相处得还算融洽,只因他丝毫没有身为王爷的架子,又时常谦虚向她讨教问题。

  虽然大多都是些书中浅显易懂的问题,沈元慈知晓他从前不喜读书,后面又从军,基础便是要比旁人差上许多。不过如今只要肯学起来也不算晚,所以她十分乐意解答。

  可是每每替他分析答疑的时候,他的眼神总不在书上,同他讲了许多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他的目光停驻在自己脸上的时候还多一些,但仔细去看又会发现他并没有看,沈元慈觉得应当是想得太多了。

  翠叶莹莹爬满树梢,长安沉浸在蒙蒙细雨中,虽不如会稽的江南烟雨温婉秀丽,但观望着长安街市翩翩起舞的油纸伞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场春雨过后春意渐浓,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十分快。

  从前陶蔺在时,与沈元慈两人学识相当,太学小考第一不是沈元慈便是陶蔺,而如今没了陶蔺,沈元慈的第一不言而喻。

  但陶蔺当了官事情多又被太常委以重任,除了上次送玉簪那回,来太学看沈元慈也只有两面,并且都是来去匆匆。

  不过无妨,他俩来日方长。

  眼下最令沈元慈费神的是面前两篇文章,居然都被陶博士评了下等,可见阐述非常之差了。

  沈元慈手中还拿着纸张,眉心轻蹙看向坐在她面前的兄妹俩,说起表情更是一言难尽,嘴里叹着一声又一声。

  这兄妹二人论模样一个英俊风流、一个花容月貌,皆是天人之姿;论身份一个王爷、一个长公主,又是皇亲贵胄。

  无论哪样都高人一等,可为何太学小考却得了个下等?

  这样一想,沈元慈的眉心拧得更深了。费解,真是太令人费解了……

  周昀嘉此时终于坐不住了,探头过去,眨巴着眼小心翼翼看向沈元慈:“元慈,我这篇文章该如何改?”

  沈元慈叹完最后一口气,将自己对《尚书》中此类问题看法的注释页翻出来给她看。

  这时候的周昀嘉终于恍然大悟,指着上面的注释高兴道:“原来如此,是我回答时疏忽了!”

  她心中顿时开朗起来,但还不忘去看周景燊的小考卷面,竟微眯眼睛嫌弃起来:“二皇兄不仅答得差,连字也差,难怪陶博士评了个下等。”

  周景燊嘴角一抽,他这会儿不乐意了,不都是下等?回讽道:“五十步笑百步。”

  “你!”

  “好了,现下不是口舌之争的时候,太学中当以学业为先。”沈元慈见这对兄妹颇有拔剑相对的趋势,忙制止住。

  幸好两人皆是听她的,面面相觑索性转过头不理对方,沈元慈摇头暗自无奈:怎还如三岁幼童一样!

  等再查阅周景燊的小考文章时,沈元慈眼神闪了闪,不禁疑惑上头,她记得周景燊不久前才拿着这篇文章向她讨教过。

  可为何才过了几日便不记得了,好生奇怪,当真有人记性这般差吗?还是他当时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能入太学读书的学子大多为贵族后代或是皇室子女,因此许多男子不必经过科考便能承袭官位,而女子学文又只为消遣,等年纪一过就要嫁人作妇。

  又有几人是认真读书的?

  这一年看到的皆是如此,像陶蔺这般能通过殿试的自谋官位的在少数。所以沈元慈没有过多深究下去,再同二人重新讲了一遍。

  “元慈真是女中博士,才华当属一流!”周昀嘉这回听罢后如醍醐灌顶,两眼放光盯着沈元慈。

  沈元慈正在整理桌案上的书,也不知道周昀嘉下次还会不会再错,她笑意晏晏:“长公主莫要取笑了。”

  周昀嘉走近倾身伏在她桌案上,单手托腮一脸真诚说道:“我可没有取笑,只可惜历来没有女子为五经博士的先例,否则元慈真的也当得……”

  听见此话,沈元慈原本拿起书的手一顿,只因这话再次触动了她的心,纤白的玉指微蜷,轻轻刮在封页上。是啊,没有女子为五经博士的先例。

  “不如我替你向皇兄求个恩典,你若想当五经博士便可以当。”周昀嘉嘴里还在不停说道。

  沈元慈思绪回转,继而又整理起书本,她神情平淡,浅浅微笑:“这是什么玩笑话,五经博士哪有说当就当的。”

  嘴上这样说,但沈元慈心里并非这样想。她是想当五经博士,既是正名,那必得堂堂正正才是,虽然她现在还未寻到路途。

  见沈元慈不为所动,周昀嘉只当她没这个兴趣,也不再说下去。这时突然又想起另一事,笑意上眼,弯成了月牙:“元慈,我要同你说一件有趣的事。”

  “是何事?”沈元慈刚整理完,正欲翻开《尚书》继续阅读,见周昀嘉饶有兴致,顺着她的话问道。

  “下月初三便是上巳节了,民间也称百花节,往年宫中也不过是摆设宴席看些歌舞罢了,但是今年不同了。”

  说到此处,周昀嘉灵眸一转,愈发来了兴致:“我昨日听皇兄说起,今年将上巳宴席定在了曲池,文武百官及其亲眷皆邀请在列,听闻还将效仿民间曲水流觞之雅事,以文会友,若是拔得头筹还有赏赐。”

  沈元慈也终于被吸引了去,曲水流觞?她从前在会稽也听说过兰亭每年都有一雅事,文人墨客以酒会友、寻诗访赋,但未曾见过,便也来了兴致。

  “如此那当真是有趣。”

  沈元慈索性合上书页与周昀嘉讨论了起来,她杏眼弯弯:“长公主可说的是文武百官皆在邀请之列,不论官位大小?”

  “皇兄是如此同我说的,太史令属五品官并不小,太史令与你当然也去得,元慈不必担心。”

  说到此处,周昀嘉眸光一闪,诡计上了心眼,她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元慈可担心的是太常掾是否也在邀请之列?”

  沈元慈确实也想知道,太常掾属七品,并不是什么高官,不知上巳那日能否参与宴席,只因她又有好几日未见到陶蔺了。

  心事被说中,沈元慈不念有些心虚,白皙如瓷的脸染上绯色红晕,热度从脸颊蔓延到耳根,一时羞赧住了。

  但嘴上却在硬生生狡辩:“我并没有在意陶蔺是否要去。”

  谁知周昀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我说的只是太常掾,太常中可不止一名太常掾,这是你自己说的陶蔺。”

  沈元慈竟无言以对,周昀嘉何时也变得这般狡猾,长相如同狐狸,与她二皇兄一样。突然觉得但凡他兄妹二人使些小聪明在小考上,也不至于拿个下等。

  好在周昀嘉并没有过分打趣她,只道:“放心吧,既是文武百官,那陶蔺定是在的。”

  突然一阵啪嗒的声音传来,二人转头看去,原来是清惠公主周婧的书掉落在地。

  却见她很快将书捡起,刻意回避了二人的眼神,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但她性格一直冷淡,故而沈元慈与周昀嘉早已习惯,没有过多留意,又开始谈论了起来。

  然后并没有人注意到另一张桌案上的书,此时已被周景燊攥得褶皱,他的眸光晦暗不明。

  陶蔺?似乎原来也是太学中的学子,他依稀记得那日教训王均时,有一个男子站在沈元慈身前护着她,此人便是她们口中的陶蔺吗?

  陶蔺竟与沈元慈关系好到这般地步,就连是否参加上巳宴席都如此紧张?他认识沈元慈究竟是晚了,没有陶蔺认识在先。

  周景燊不免心中吃了味,将书丢到一旁不想再看,连装也懒得装了。

  胸中如有一枚巨石压着难以喘气,却看两人还在嬉笑谈论陶蔺,郁闷愈发浓重。

  果然人生悲喜本不相通。

  这个昭宁也真是聒噪,从前叽叽喳喳也就罢了,这回小考得了个下等还不长记性,同沈元慈讲旁人的事情作甚?看来回去得向她再好好说道说道。

  他暗自思忖,沈元慈才貌双全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单只见一面就令自己倾心,保不齐别人也作此想。

  虽然他以讨教学问作为借口接近,可沈元慈满眼皆是学问,从不过多看他一眼,这样何时才到得了头?

  翌日,太学休课,沈元慈闲来无事便依着织秋祖母前些时候教的女工绣着香囊打发时候。

  但……歪七扭八的针脚丑得连阿渝都敢上前笑话一嘴,“女君书读得好,在长安是能排得上名号的,就是这绣工嘛,往差了数也是能排上名号的。”

  沈元慈本还在嗔她,经自己一瞥杂乱无章的针线竟也忍不住同她们笑了起来。

  此时有下人来报,说是家主在前堂会客请女君一同前去。

  他们来长安不久,父亲喜静甚少有人会来太史令府,不知今日会客究竟是何人?

  沈元慈即刻放下香囊前去匆匆一见,才走至檐廊下便隐约可听见谈话声。

  “令媛与本王同在太学读书,文采斐然本王是见识过的,太史令又何必谦虚……”

  本王?同窗?这个声音竟还有些熟悉。

  二人说话间,沈元慈已进了前堂。

  “元慈,快些上来见过武安王。”沈仲稔招呼她道。

  正欲行礼,却被周景燊止住:“沈女君与本王也算同窗,不必行礼。”

  周景燊似乎不喜这些动辄行礼的繁文缛节,沈元慈经这两日相处也算看清了,便也不勉强。

  只百无聊赖坐在后方静静听着,二人聊的都是些《风物志》里的内容,突然想起周景燊当时向父亲借书这件事,当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因此也没有过多在意。

  《风物志》不比四书五经高深,父亲文采虽好,但这类书籍讲的都是些各地风貌习俗与代表人物传记,故而老少咸宜。所以周景燊能看下去,也并不稀奇。

  只不过聊到一处时,沈元慈略听得仔细了些。

  “太史令是会稽人士,自然是对当地风貌颇为熟悉,本王曾看到‘步目观鱼,烹泉看竹,鹅嬉鲤池,风穿树簌’尤为传神。”

  沈仲稔摆手一笑:“王爷谬赞,这句并非出自下官之手,而是小女无心之作。”

  周景燊闻得突然挑眉越发来了兴致。

  沈仲稔继续说道:“下官原也想作修改,可思前想后竟觉得竟觉兰亭本该如此,故而将这句留了下来,没曾想小女无心之作竟入了王爷的眼。”

  “果真沈女君文采不俗,本王佩服。”周景燊颔首一笑,两眼微眯着看向沈元慈。

  心里想的是也不枉他昨日翻读了一夜,为的就是今日过来溜须拍马,一来可以在沈仲稔面前留个印象,二来也是为了见一见沈元慈。没想到误打误撞竟多知晓了这事,那不赶紧趁此机会夸赞一番。

  沈元慈只得干笑两声:“王爷过誉了。”

  而后他与依旧说着,确实不端着身份且与父亲款款而谈,看样子倒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竟连父亲都寻不出错处,就如此聊了半日。

  周景燊别后,沈元慈与沈仲稔看着马车远去,依旧站在府门外。

  见父亲意犹未尽的样子,沈元慈倒还真觉得他们二人有些投机,又不免暗暗发笑,若是父亲知道周景燊文采差到小考拿了下等会作何感想。

  而后几日,周景燊几乎是每逢太学休课便会登门拜访,沈元慈也因此每日都会见到周景燊。

  但是后来却有不同,周景燊每每过来时总会带些东西给父亲,投其所好的道理沈元慈也明白,算不上多珍贵,自然也不用欠着人情。

  只不过大多也是沈元慈喜欢的,因其中有产自会稽的二十年花雕,对于沈元慈这样喜欢小酌怡情的人再合适不过。

  反正不管他后面来或不来,沈元慈有了酒吃倒也乐的自在。

  得亏周景燊早就向周昀嘉旁敲侧击打听过喜好,也幸好周昀嘉是个缺心眼看不出他的目的只会和盘托出。

  可他总觉得还是太慢了些,每回见面身边不是周昀嘉便是沈仲稔,几乎没什么可以单独说话的时候,免得夜长梦多,他须得尽快让她知晓自己心意才是。

  又过了几日,春和景明,鸟鸣繁枝,上巳也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到来。

  所谓上巳,《风俗通·祀典》言:“周礼,女巫掌岁时以祓禊与浴故于水上舆洁也。”

  起源于兰汤辟邪的巫术活动,以兰汤驱除邪气,后世演变,又增加了祭祀宴饮、曲水流觞、郊外游春等习俗。盛世清明,当今圣上也同百姓共度佳节。

  是日,沈元慈早早起来沐浴洗漱,去宿垢疚。换上一身莲红色襦裙,上面绣以梨花作为点缀,既不过分夺目,又端庄得体。

  此番虽不是入宫,可进皇家游苑却是头一遭,要面见皇帝与皇后马虎不得,直到织秋与阿渝再三检查并无错处,才与父亲各乘坐一辆马车后出发了。

  曲江池地处长安城东南,流水屈曲,蜿蜒绵长,故名曲江。

  江面平如镜,微风经过,荡漾起朵朵涟漪,在晨光照射下闪现出细碎的光斑。而苑内亭台楼阁布局有序,假山奇石盘根错节,整体性景致规整大方,仿佛与自然交融一体,似身处于琼台仙境,所到之处皆令人叹为观止。

  这便是皇家园林了,当真与众不同。

  沈元慈自下马车后一路跟随在父亲身后,直到穿过回廊来到八角亭前。这里草木葳蕤、清泉流淌,能听得见潺潺溪水声,也能听得见阵阵鸟啼鸣,想必今日宴席就在此处了。

  此时已有不少官员到来,坐在泉边探讨言论与公务,而身着华丽衣衫的贵妇女君们坐在石凳上攀谈,沈元慈随父亲见过众人后也退至女眷们身边,不再打扰父亲与官员们交谈。

  她与这些京中贵妇并不相熟,索性坐在一边静听谈话,大多聊的是时兴的服饰与妆容,除了各别谈论旁的事。

  “李夫人如今怀上龙胎真是好福气,皇上厚赏其家人,还提了她弟弟的官位,如今王家的富贵也该轮到旁人了。”

  “你这话错了,李夫人恩赏不断是真,但皇后依旧宠冠后宫,圣眷正隆哪里轮得到旁人?”

  “可若是李夫人诞下皇子,那便不同了……”

  如今圣上膝下还未有子嗣,若是李夫人诞下的是皇子,就极有可能被立为储君,到时王家的境地怕是不如现在了。

  另一旁又有两名贵妇在交谈,声音再次入沈元慈的耳。

  “皇上登基三年,如今还是头一遭大办上巳节,不知是不是武安王回朝的原因?”

  “我猜呀,许是选王妃来了,武安王如今年及弱冠却尚未娶妻,皇上又待武安王亲厚,怎能不急?”

  “可武安王名声这般差,又有谁肯将自己女儿往火坑里送?”

  “所以我让女儿这次称病不来。”

  “可真有你的……”

  沈元慈经过武安王两次相救,还有这几日太学中的相处,知晓他并非如市井传闻中的那般不堪,可为何好端端的人被传成了这样?心中不免疑惑了起来。

  也不知他从前到底经历了何事竟会令名声至此。但看他的模样,又好像将这些全然不放在心上。

  正在思考着,人群中走来一男子,身着月白色直裾袍,清淡的颜色衬得他儒雅温和。

  他缓步而来,微风吹拂他的束发带,也吹动他的衣角,翩翩风度在一众人群中格外醒目,而他的眸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位身着莲红色襦裙的少女身上,微微一笑便如春日暖阳。

  也就是这一眼,令沈元慈的心头再起波澜,娇嫩的脸颊绯红,杏眼清浅,既雀跃又有些紧张,纤长的羽睫轻颤忽闪。

  她缓缓起身,眼神明澈欲滴,透过熙攘的人群朝陶蔺悠悠浅笑,他也是如此回应。

  未几,闻得内侍的尖锐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众人不再交谈,皆退至两旁静候皇帝仪仗。

  沈元慈同众人一道跪在地上,余光缓缓朝前方略去,只见为首的男子头戴通天冠、身着皂缘深衣,虽是常服,却依旧自带天神般的威仪与高贵,这便是大梁朝的天子了。

  而在旁的王皇后一身明黄色直裾深衣,妆容明媚大气,举止端庄娴静,只一出现就是夺目的存在,母仪天下风范当是如此,难怪王皇后多年恩宠不断绝,沈元慈心中如是感慨。

  “众卿免礼,今日乃上巳节,行曲水流觞之雅事,不必拘礼。”皇帝携皇后边走边道。

  “谢陛下。”沈元慈与众人一同起身,见后方走来的是周昀嘉与周景燊,还有另一名由宫人搀扶的女子。

  李夫人身怀有孕,出门必得小心,如此,那这名女子便是李夫人了,她容貌虽不如皇后般倾国倾城,但也称得上秀雅绝俗。再往后皆是其他的皇子公主。

  就在众人以为皇室成员皆已落座,宴席即将开始时,又是一阵急匆的脚步声传来。

  沈元慈双眸轻抬,见到的来人是清惠公主周婧,她许是走得慢些险些赶不上,因此向来平淡的脸难得面露慌张之色,也顾不得看路了。

  更不知哪里来的石子突然就出现在了道上,周婧脚下一崴,竟直直地朝前扑去。没曾想幸好被身旁一男子搀扶住,这才没有出事。

  可这男子……沈元慈如今才看清,他并不是旁人,而是陶蔺。不过陶蔺待她站稳后便很快放开了,可沈元慈站离得远,并未看清他二人随后说了些什么。

  想来他二人也有同窗之谊,陶蔺又从来都是好善之人,对待别人也一直如此,因此出手相扶也并无不妥,所以没放在心上。

  此时所有人皆已入席,曲水流觞之宴方才开始。

  曲水流觞之地选在曲江旁支小溪边上,前依假山、背靠池水,竹影飒飒斑驳于溪上,俨然如同水墨画卷,风雅致趣之极。

  众官员在溪边落座,而官员亲眷在一旁观看,皇帝与众皇亲则坐在亭中。

  内侍将一酒杯置于溪中,羽觞随波泛去,若是停在谁的面前便由谁赋诗一首。

  羽觞首先停在陶蔺前,他文采本就出众,成竹在胸,出口就即兴赋诗一首,语气平静不紧不慢,众人惊呼皆鼓手曰好。

  这边开了个好头,随后几人亦是文采不遑多让,可以见得大梁朝人才济济,龙颜也因此大悦。沈元慈虽然身为女眷不能一同参与,可坐在一旁观看也是极好的。

  正当在兴致上时,突然有名宫人走来告知沈元慈,让她随宫人前去栖蝶苑先行等候,昭宁长公主随后就来。

  沈元慈不明所以朝亭中望去,便看到周昀嘉用眼神示意,她微笑回应。想到周昀嘉一向不喜诗书,在太学中都尚且无奈,坐在这里定是无趣,所以才想同她去别处游玩。

  于是对宫人道:“有劳了。”

  栖蝶苑地处东南角,沈元慈沿着楼廊走至尽头,原以为风景到此处戛然而止,没想到竟是柳暗花明又一处春色乍现。

  与曲水流觞之地的修竹繁茂不同,此地温泉横流,穿过楼廊泻入一方小池塘,随即生出缥缈烟雾,宛若九天仙境。

  宫人离去后,沈元慈再循着小池塘的水流往前行进,直到烟雾消散、水声渐失,与整座庭院陷入静谧的氛围,沈元慈才发现自身已处在奇花珍草之中。

  幽幽香气扑面而来,嫣红姹紫、花坛盆景皆入眼帘,蜂蝶飞舞其中,原来这就是蝶栖苑的名称由来。

  而这里地处东南角,又有温泉灌溉滋养花草,因此长势格外茂盛,花也开得早些,此地只怕是四季如春。

  连沈元慈也一时贪看住了,与蝴蝶一同在其中忘返流连,沉浸花海,连身侧有人走来也完全不知。

  百官曲水流觞是雅事,可关他周景燊何事?那些文邹邹的诗词歌赋对他来说比在太学中听博士授课还要难熬,起初他还能在人群中瞧见沈元慈,但后来不知为何她也离开了。

  就连皇帝问起他可有看上的女子,他也找寻不到人,只得作罢。

  无所事事之下,周景燊索性到别处散步,结果却在蝶栖苑看到这样美的场景。

  白色鸢尾丛前站着一名身着莲红色襦裙的曼妙女子,她半蹲身子,指尖轻触花瓣,明眸流转如水透净,正在细细观察眼前的蝴蝶,就如同在欣赏一幅美妙的画卷。

  她却不知自己也早已在别人眼中入画。

  直到蝴蝶扑扇飞去,沈元慈才脸上显现失落之色,终于立起身不再贪看,抬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并不是以为的周昀嘉,竟是周景燊?

  他此时不是应正同皇帝在前厅观看曲水流觞?又或者是在挑选他的武安王妃,怎会来此处?总是这般神出鬼没的。

  从前在太学中人多又有周昀嘉在旁叽叽喳喳,又或是府中他与父亲相谈,沈元慈并不觉得和周景燊在一起有何拘谨,可眼下只有二人……

  而周景燊也缓缓朝她走来,沈元慈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行礼:“妾拜见武安王。”

  周景燊走至她跟前,这蝶栖苑景色再好终究也抵不过沈元慈半分,他的目光始终只停留在她身上,抿了半日的唇角终于牵起:“沈女君莫不是忘了我曾说不必行礼?”

  周景燊即使在沈元慈面前也不称“本王”,只以“我”自称,她便也不再坚持,回应道:“诺。”

  周景燊满意于她的答复,略微点了点头,这时才想起原先走来蝶栖苑的目的,口中道:“没想到此地奇珍花草如此之多,一墙之隔便是这般不同。”

  “蝶栖苑有温泉泉眼,使得周遭土壤肥沃、气候适宜,连许多南方花草都能在此存活。”沈元慈在一旁回应。

  “听沈女君说起来,我确实想起太史令的《风物志》中有此一说,但未曾亲眼见过,经沈女君提醒豁然开朗。”周景燊难得见她主动回答,也来了兴致。

  沈元慈温和笑道:“家父著书时游历也观天象地理,若为消遣也可,当做见识也使得,王爷想细细追究可尽贴着书中找去。”

  听到这里,周景燊的嘴角倏然勾起,每回听沈元慈说起这些文绉绉的话一点都不觉得酸涩,加之她的嗓音轻柔反而觉得婉婉悦耳,若是太学中有五经博士如斯,他也不会排斥。

  “有父太史令如此,合怪沈女君不仅才华横溢、见识广博,更是气质绝尘。”周景燊的嗓音低哑,如砂石磨过耳畔。

  他又缓缓转过头双目微眯看向沈元慈,见她终于抬头,用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眸直视自己。周景燊几分难得的温柔缱绻浮上眉眼,削薄的嘴唇弯了弯。

  但沈元慈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了几分不明的探究:周景燊这人今日好生奇怪,怎么突然夸赞起人来,与他平日散漫的言行不一。

  加之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如此凝视自己,荡漾着热切的笑意,分明带着些许意味深长之感,令沈元慈更加摸不着头脑。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武安王莫不是想求自己在功课上再多加指导?

  于是沈元慈马上回道:“王爷谬赞了,妾学识尚浅,更是蒲柳之姿,实在愧不敢当。”

  周景燊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喉咙中发出一声温和的低笑:“沈女君又何必谦虚。”

  随后从袖中拿出一支玉簪递到她面前:“我初见女君时便看到女君将梨花玉簪赠予盛青枫兄妹二人做盘缠,后来在王府中见到这块美玉就想起女君,命京中所有能工巧匠赶制出来,终于能在今日上巳节赠予女君。”

  沈元慈并没有马上接过,而是目光放在那支玉簪上,模样与陶蔺送的大致相同,却在雕琢上更显细致精巧,连玉的色泽也是更加纯净,如他所说,真是稀世罕见之物。

  可为何好端端的要送她东西?若是只为讨教功课那倒也不必如此,只怕还是为了旁的。男子送女子玉簪的含义可不简单,她又岂能随意收人东西?

  沈元慈愈发不敢接受,忙道:“妾谢过武安王,只是妾后来又得了一支玉簪,并且十分钟爱,不敢再收下武安王的了。”

  “无妨,既是做出来赠予你的,除了你无人可戴,若是已经有了,那换着戴便是了。”

  沈元慈眉心微皱,藏在袖中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攥起来,这个周景燊今日是怎么了?竟这般殷勤,她十分不解,但是心中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他莫不是……

  见她没有反应,周景燊正欲再走上前一步,却见她眼神躲闪,似乎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话。

  沈元慈终于朱唇轻启,可口中却支支吾吾:“妾不敢收,王爷莫要再送了,否则会让妾以为……”

  “以为什么?”周景燊还在面前不依不饶地追问。

  但沈元慈没有回答下去,眉头锁得越发紧了。她一个女子,后面的话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以为我对你有意是吗?”她的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在沈元慈还未反应过来,周景燊眼底的情愫不再隐藏,透着真诚与热烈,他的唇角勾起,低哑的嗓音幽幽响道:“若是我当真对你有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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