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刘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那年腊月,我正赶在过年前清点布料铺的账目,突然听见“扑通”一声,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打补丁棉袄的女人倒在了店门口的台阶上,她怀里还紧紧抱着个小女娃。
那时的冬天特别冷,细雨夹着雪,我赶紧喊了一声:“玉兰,快出来帮忙!”
我媳妇玉兰正在后院煮饭,听到喊声连围裙都没解就跑了出来。我俩一起把这对母女扶进店里,女人浑身冰凉,嘴唇发紫,而她怀里的小女娃倒是暖和得很,看来是她用身子给闺女挡住了寒气。
玉兰赶紧把炉子上温着的姜汤倒了一碗,我搀着那女人坐起来,她双手哆嗦着接过碗,却先把碗递给了女儿:“雨晴,快喝点暖和暖和。”
小女娃却推着碗说:“妈,你先喝。”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我和玉兰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了主意。
这对母女叫杨丽华和杨雨晴,原来是城里的教书先生。杨丽华说她爱人是厂里的会计,日子过得还不错,可前些日子她爱人突然和厂里的年轻女工好上了,把她们母女赶出了家门。
“他嫌我是农村出身,说配不上他。”杨丽华说这话时,眼里含着泪,但还是挺直了腰板。
我娘躺在里屋咳嗽了一声,玉兰忙着进去照看。杨丽华听见咳嗽声,忙问:“大嫂,家里有病人?”
玉兰应着:“婆婆病了快一年了,就是不见好。”
杨丽华站起身:“我在城里的时候学过一点按摩,让我试试?”
就这样,杨丽华母女在我家住了下来。我家后院有间闲置的厢房,虽然简陋,但总比露宿街头强。这事让街坊邻居知道了,难免有人说闲话。
我隔壁的张婶就拉着我媳妇说:“这年头人心隔肚皮,你们也太实在了,万一是骗子呢?”
玉兰只是笑笑:“张婶,您说的是,不过看人家母女俩怪可怜的,再说有我们看着,能出什么事?”
杨丽华在我家住了没几天,就主动帮着看店。她识文断字,算账也快,有时候我进货去,她一个人就能把店里打理得妥妥当当。
更让我们感动的是,她每天晚上都要给我娘按摩,我娘的咳嗽居然慢慢见好了。我娘拉着她的手说:“闺女啊,你这双手是救命的手啊!”
小雨晴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和我家那个上初中的儿子小宇一般大,却比小宇稳重多了。每天放学回来,先写完作业,然后主动帮玉兰烧火做饭,干活麻利,从不喊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杨丽华母女仿佛成了我家的一部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年夏天,我娘的病突然加重了,大夫说得马上住院。
那时候住院可不是小钱,我和玉兰翻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又跟亲戚借了一圈,还是差了一大截。正发愁时,杨丽华把我叫到一边,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
“德志大哥,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本来是给雨晴念书用的,现在先给婆婆治病要紧。”说着,她把布包塞到我手里。
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整两千块钱!那年头,这可是笔大数目啊!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眶发热。站在旁边的玉兰已经掉下泪来:“丽华啊,这可使不得。。。。。。”
“大嫂,这钱您先拿着。婆婆这一年对我们母女这么好,这是我们该做的。”杨丽华说着,又红了眼圈。
就这样,我娘住进了医院。每天杨丽华轮流和玉兰去医院照顾,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娘总说:“我这是有福气,一下子多了个闺女啊!”
可是好景不长,转眼到了八月底,杨雨晴突然拿着一张考卷回来,原来她考上了省城的重点中学。这本是件高兴事,可是杨丽华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那天晚上,我听见后院有说话声,原来是杨丽华在和女儿商量什么。第二天一早,杨丽华就对我说要搬走。
“德志大哥,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照顾,雨晴考上学校了,我们也该走了。”她说这话时目光闪躲,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和玉兰都很诧异:“这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孩子在这儿上学多方便啊!”
杨丽华摇摇头:“城里学校学费贵,我得去找个工作。”
我知道她是顾虑学费的事,就说:“丽华,你放心,雨晴的学费我们帮你想办法。。。。。。”
没等我说完,她就急忙摆手:“不用了,德志大哥。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太多,这些债我都记在心里,以后一定会还。”
就这样,杨丽华执意要走。临走那天,我把欠条递给她,她却把欠条撕得粉碎:“大哥,这钱我一定会还,但不用欠条。”
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果然,这一走,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我和玉兰几次去城里打听,都没打听到她们的下落。
我娘知道后,整整几天没吃好饭,一直念叨:“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日子还得过,我家的布料铺生意也不太好,赶上改革开放,城里开了好多服装店,大家都去买现成衣服了,卖布料的越来越少。我和玉兰商量着转行,把店面转了出去,改做小百货。
这一晃,就是二十八年。
那天我觉得胃疼得厉害,去医院一查,大夫脸色都变了。我知道是坏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坏——肝癌晚期。
玉兰整个人都傻了,拉着大夫的手直求:“大夫,您再想想办法,我家老王才五十出头啊。。。。。。”
大夫说省城有个肝病专家,让我们去看看。就这样,我和玉兰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到了省城医院。
“王德志!”护士在走廊里喊我的名字。
我和玉兰跟着护士进了诊室,一眼就看见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正低头看病历。她抬起头来的那一刻,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眉眼,怎么这么眼熟?
“王叔叔?”女医生也愣住了,“您是。。。您是王叔叔吧?”
玉兰一下子站了起来:“雨晴?你是雨晴?”
是啊,这不就是二十八年前那个懂事的小女娃吗?只是现在已经成了白大褂飘飘的大医生。我看着她的脸,不知怎么的,眼泪就下来了。
雨晴也红了眼眶,赶紧起身把我和玉兰扶到椅子上坐下。她的手还是那么温暖,就像她小时候帮玉兰烧火做饭时一样。
“王叔叔,让我好好看看您的病情。”雨晴专注地翻看着我的检查报告,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我鼓起勇气问:“雨晴,这些年,你妈她。。。。。。”
雨晴的手顿了一下,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妈妈她,已经走了整整五年了。。。。。。”
原来,那年杨丽华突然决定离开,是因为查出了肝癌早期。她不想连累我们家,更不想让我们替她操心,所以才会那样决绝地离开。
“妈妈走之前,一直念叨着你们。她说,这辈子最感激的就是你们一家。”雨晴抹着眼泪说,“她把当年的事都告诉我了,还让我一定要找到你们,把那两千块钱还上。。。。。。”
我和玉兰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那两千块钱算什么啊!这么多年,我们最想知道的就是她们母女过得好不好。
“你们走后,我娘没过多久就走了。她到死都念叨着你妈,说她是个实在人。。。。。。”我哽咽着说。
雨晴抓着我的手说:“王叔叔,您放心,您的病我一定会全力医治。我在美国进修过肝癌治疗,虽然现在是晚期,但还是有希望的!”
听她这么说,我和玉兰才发现,原来我们家的雨晴已经成了这么出色的大夫!
从那天起,雨晴就成了我的主治医生。她把我安排在特护病房,每天都要来查房好几次。我知道这是她在报当年的恩情,可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叔叔,您和婶子就是我的亲人。当年要不是你们,我和妈妈可能就在那个寒冷的冬夜。。。。。。”雨晴说不下去了。
一个月后,我的各项指标开始好转。雨晴说这是个好兆头,但还得继续治疗。我躺在病床上,常常想起那些往事。
那时候的布料铺,门口摆着一排花布,门楣上挂着个铁皮招牌,风一吹就咯咯响。杨丽华穿着蓝布衫站在柜台后面,认真地给客人量布;小雨晴坐在角落里写作业,阳光照在她的书本上,亮晶晶的。。。。。。
“王大哥,你傻笑什么呢?”玉兰端着饭走进来,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在想,这人世间的缘分啊,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我感慨道,“你说咱们家和丽华家,这是不是就叫命中注定?”
玉兰放下饭碗,看着窗外的天空:“可不是嘛,这么多年过去了,雨晴还能成了你的主治医生,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我点点头:“只可惜丽华看不到她女儿现在的样子了。。。。。。”
“叔叔,您在说我妈妈吗?”雨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我的检查报告。
我赶紧问:“今天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雨晴笑了:“很好!叔叔,您的指标又降下来了。再有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听到这个消息,玉兰激动得直掉眼泪。我却突然想到:“雨晴啊,你工作这么忙,家里怎么安排的?”
雨晴低下头:“我还没结婚。这些年,一直在读书、工作,想着要给妈妈争口气。”
玉兰拉着她的手说:“傻孩子,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出息,在天上也会笑的。”
“婶子。。。。。。”雨晴扑进玉兰怀里,哭得像个小女孩。
我看着她们,心里暖暖的。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这世间最珍贵的,不是钱财,不是地位,而是这份真挚的情意。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杨丽华还在我家布料铺帮工,她还是那么瘦,但脸上总是带着笑。她隔着柜台对我说:“德志大哥,这布要量准了,不能短了人家的。。。。。。”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我躺在病床上,听着走廊里传来雨晴和其他医生交班的声音,想着那个梦,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
这人啊,活着的时候,总觉得来日方长;等到失去了,才知道有些话该早点说,有些事该早点做。可是,上天又给了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雨晴就像是杨丽华留给我们的礼物,让我们能够继续这份未完的情谊。
我常想,如果杨丽华地下有知,看到她的女儿这样有出息,又这样心存感恩,她一定会很欣慰吧?
玉兰说要给雨晴介绍对象,雨晴却笑着说:“婶子,您就别操心了。等我忙完这一阵子,您要是实在闲不住,就帮我参谋参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病情慢慢好转。雨晴说等我出院了,要请假陪我们回老家看看。我知道,她是想去看看当年住过的那个小院子。
那个堆满布料的小铺子虽然早已不在了,但二十八年前的那个腊月之夜,却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
有时候我在想,人这一辈子,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金钱?是地位?还是名声?
现在我终于明白,最重要的,是那些刻在心底的温暖。就像当年我们收留杨丽华母女,就像杨丽华倾其所有救我娘,就像现在雨晴不遗余力地救治我。。。。。。
这些温暖,就像一颗颗星星,在漫长的人生路上,总能照亮我们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