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刘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7年的夏天，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是我第二次高考落榜的日子，也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记得那天，我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从县城考场回来。傍晚的风带着泥土的芬芳，稻田里的禾苗正在抽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我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建国，考得咋样？”还没进村，就听见三叔在田埂上喊我。

我咬了咬嘴唇，勉强笑了笑：“还行。”说完，我加快车速往家里骑去。其实，我知道这次考试我又砸了。去年落榜后，我苦读一年，可分数还是差了20分。

推开家门的时候，妈正在灶头烧火，飘来阵阵香味。“回来啦？妈给你炒了你最爱吃的茄子。”妈的话音刚落，我就听见父亲在里屋咳嗽。

“爸今天又犯病了？”我赶紧往里屋跑。

只见父亲躺在床上，脸色发白，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床头柜上放着几个药瓶，都是我们村卫生所开的药。

“建国啊，考得怎么样？”父亲强撑着要坐起来。

我扶着他，心里一阵酸楚：“爸，您别起来了，好好躺着。”

“说说考得怎么样？”父亲执意要知道结果。

我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爸，对不起，我又考砸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锅里的油烧得“滋滋”响。过了好一会儿，父亲才叹了口气：“没事，明年再考。”

“不考了。”我抬起头，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脸庞，“爸，我不能再让您和妈操心了。这一年光是我的补习费和书本费就花了不少钱，您的病也一直没能好好治。”

“胡说！”父亲激动起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你是我王家最有出息的娃，一定要考上大学！”

我握住父亲的手：“爸，我想明白了。与其在书本上吊死，不如做点实事。我听说现在卖红薯能赚钱，我想去试试。”

“你疯了？”父亲瞪大眼睛，“你要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去卖红薯？”

“爸，您就让我试试吧。”我恳求道，“我保证，一定能赚到钱，给您治病。”

这时，妈端着炒好的茄子走进来：“让他试试吧。建国也大了，该让他自己做决定了。”

就这样，在父母的默许下，我开始了卖红薯的生意。可是开始并不顺利，我找遍了全村，才借到两百块钱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每天凌晨三点，我就骑着三轮车去十里外的批发市场进货。

那个夏天的早市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天还没亮，市场就热闹起来。挑担子的、推车的、骑三轮车的，挤满了狭窄的街道。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蔬菜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

我总是站在市场最角落的位置，看着那些老练的商贩讨价还价。第一天，我被人骗了，买到一筐发芽的红薯，只能自己吃掉。第二天，我学乖了，每个红薯都要仔细检查。就这样，慢慢地，我也学会了进货的门道。

可是，这生意并不好做。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推着三轮车在村里村外叫卖。有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一筐红薯还没卖完。那段日子，我晒得跟个碳头似的，手上全是老茧。

最难熬的是下雨天。我蹲在街边，用塑料布盖着红薯，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时候连续几天下雨，红薯都发霉了，只能亏本处理。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李思雨出现了。

那天早上，我刚把三轮车推到村口，就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姑娘站在那里。她皮肤白净，扎着马尾辫，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一眼就认出她是大队长李富贵的女儿，在县城师范上学。

“老板，红薯怎么卖啊？”她的声音很好听。

我愣了一下：“五毛钱一斤。”

“给我挑五斤最大的。”她从挎包里掏出钱。

从那天起，李思雨每天都来买红薯。有时候是清早，有时候是傍晚，我总能在固定的地方看见她。村里人都在议论，说大队长的女儿怎么对卖红薯的这么感兴趣。

我心里也犯嘀咕，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吃那么多红薯？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了真相。

那是一个傍晚，我推着没卖完的红薯准备回家。路过小河边的时候，看见李思雨正站在河堤上。我本想打个招呼，却看见她从书包里掏出红薯，一个接一个地往河里扔。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手里的三轮车把手被我捏得生疼，我大步走上前去：“你这是在干什么？”

李思雨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干什么？扔红薯啊！”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就是玩！”她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反正是我花钱买的，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些天的辛苦，这些天的期望，在这一刻全都化为泡影。她在玩，而我却当真了。

“你知道我每天是几点起床吗？你知道我爸正在生病需要钱治病吗？你知道。。。”我想说很多，可是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我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李思雨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我管你几点起床？我花钱买东西，爱怎么处理是我的事。你不过是个卖红薯的，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感觉眼睛发热，一转身推着三轮车就走。背后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想必是她又在往河里扔红薯了。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起这些天的辛苦，想起父亲吃药时痛苦的表情，又想起李思雨那张带着嘲讽的脸，心里堵得慌。

第二天，我仍然凌晨三点起床去进货。只是这一次，我特意避开了村口那个地方，不想再看见李思雨。

可是她却主动找上门来了。那天中午，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我正准备收摊回家。忽然看见李思雨站在我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

“喝点水吧。”她的语气和昨天判若两人，居然带着几分关切。

我别过头去：“不用了，我们家穷，配不上大队长家的水。”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她把保温杯往我手里塞，“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话。”

我还是不看她：“道歉就不必了，您花钱买的东西，爱怎么处置是您的自由。”

“你真以为我是在浪费吗？”她忽然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买这些红薯吗？”

我终于忍不住看向她：“不就是为了玩吗？”

“你啊，”她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爸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你吗？从你决定不读书改做生意开始，他就一直在关注你。”

“关注我？”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啊。”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我爸说，现在农村里的年轻人都往外跑，能留下来吃苦创业的不多了。他想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这个决心。所以我每天买红薯，就是想帮你尽快把本钱赚回来。”

我愣住了：“那。。。那你为什么要把红薯扔河里？”

“因为我们家也不可能吃那么多红薯啊！”她吐了吐舌头，“而且要是直接给你钱，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要。所以我只好装作买红薯，然后偷偷扔掉。”

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眼睛这么清澈。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往前又凑了凑，“其实前两天我爸去县里开会，听说县城要开一个农贸市场。他觉得你这么能吃苦，人也老实，想介绍你去那边开个门面。”

“真的？”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随即又低下头，“可是开门面要不少钱吧？”

“这你别担心，”她神秘地笑了笑，“我爸说可以帮你想办法。”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她的发梢轻轻拂过我的脸颊。不知怎么的，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回家的路上，我推着三轮车，脚步却格外轻快。夕阳的余晖洒在田野上，远处传来牛铃声和孩童的笑闹声。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卖红薯也可以这么有盼头。

晚上，我跟父母说了这件事。父亲沉默了很久，才说：“李队长为人一向正直，他愿意帮你，是你的福气。不过。。。”他顿了顿，“你可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

母亲在一旁笑着说：“我看李队长的闺女对建国挺有意思的。”

“妈！”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就这样，在李队长的帮助下，我开始筹备去县城开店的事。李思雨也经常来帮我出主意，说哪些蔬菜好卖，哪些水果有市场。

有一次，我问她：“你天天帮我，不耽误你学习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我们学校就在县城，以后你店面开起来了，我还可以去帮你看店呢！”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我心里暖暖的。这个当初在我眼里高高在上的大队长女儿，原来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那天我照常去送她，看着她走进车站。忽然，她又跑了回来：“等我放假回来，你可要把店面收拾好啊！”

我点点头：“一定！”

“还有，”她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爸说了，你要是能把店面经营好，明年开春的时候，他就答应我们的事。”

说完，她红着脸跑开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感觉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起来。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这一辈子，有时候看似是在跌倒，其实是在为下一次跳跃做准备。就像我的高考落榜，如果不是这个看似的失败，我可能永远不会遇见李思雨，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店面开起来了，每天天不亮就去批发市场进货，然后摆满整个店面。李思雨放假回来的时候，总会来帮我整理货物，给水果分类。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夏天。想起我推着三轮车满村吆喝，想起她天天来买红薯，想起那个我误会她的傍晚。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辛苦的日子反而成了最珍贵的回忆。

日子越过越好，我的店面渐渐有了口碑。父亲的病也在好转，这多亏了能赚到更多的钱给他治疗。每次看到父亲脸色红润地坐在店门口晒太阳，我就感到特别满足。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李思雨也快毕业了。记得那是一个特别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店面的玻璃洒在水果上，映出晶莹的光芒。李队长带着一身的烟酒味来到我的店里，拍着我的肩膀说：“建国啊，你小子没让我失望。”

我知道，我的幸福生活就要开始了。

回想起那年夏天，我总是会想：如果不是那次高考的失利，如果不是那些被扔进河里的红薯，如果不是李思雨的特意考验，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老天爷给我们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就已经为我们打开了另一扇窗。

听说现在的年轻人也在为理想奋斗，也在经历着各种挫折。我常常想告诉他们：没关系的，你们现在经历的困难，也许就是以后幸福的铺垫。就像那些被扔进河里的红薯，表面上是一种浪费，但却成就了我最宝贵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