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尧兴衰纪略

山雁说过去 2025-02-08 16:36:42

贾润泉/文

张敬尧自前清末叶至北洋军阀统治时期,由行伍出身,不次升迁,位至湖南督军。他是皖系军阀中的二等角色,亦是屡次参加内战中的中坚人物。我曾在他左右任职数年,对于他的兴败事迹有若干了解,兹就个人所知的片段拉杂写出。惟挂一漏万,尚希深知张者,予以补充。

弃差从戎 初步兴起

张敬尧是安徽省霍邱县人,兄弟四人——长即敬尧、次名敬舜、三名敬禹、四名敬汤。敬尧幼时家贫,只读私塾数年,粗识文字。稍长,曾充霍邱县衙门差役。但他认为无出息,时思另谋出路。因有亲戚某在直隶总督袁世凯的北洋陆军第六镇内当哨官,即往投之,补入正兵,未几升班长。适该镇组成随营学校,遂被保送为学员。结业后,升为哨长。由于张参加多次内战异常骁勇,身先士卒,由排、连、营长于 1914 年升充北洋第六师(时镇已改称为师)团长。

攻赣见忌于李纯

时袁世凯已任大总统,为了巩固宝座,竟欲驱走孙中山先生所派的江西都督李烈钧,遂派段芝贵为讨赣军总司令,指挥北洋第二师王占元、第六师李纯两师兵力(均直系)入赣进攻南昌,李烈钧不支退走。在此次战役中,第六师最先入城,战功较大,而以张敬尧所部一个团尤为骁勇。段芝贵没有征求李纯同意,即升调张敬尧为第十一旅旅长,李大为不满;又因在战事中,张重段令而轻李命,李对张印象不佳现于词色。张不能忍耐,即在段前说出不堪共事情形,请予设法调走,追随段的左右。段返北京复命,在袁慰劳时,顺便报告了张进赣攻克南昌的骁勇有功和李对张不满的情形,并请袁下令将张他调。袁即电调张率第十一旅开往南苑,拱卫北京;另电饬李补充一旅以成师制。张驻南苑不久,蔡锷即在云南起义,讨伐袁的洪宪帝制,大举攻入四川;袁即下令扩编十一旅为第七师,升张为师长率部援川。

直、皖系争夺地盘初露苗头

先是袁世凯派段芝贵为讨赣军总司令时,曾面许攻下之后,即派段为江西督军以资酬劳。不意攻下南昌后,李纯驻于原都督府不走,并电恳江苏督军冯国璋电保自己为江西督军,冯即照办。袁颇为难,既不能改变诺言,又不能过拂冯意,因此督赣人选迟达两月余不能发表。段窥悉内情,即见袁面荐李督赣,袁才明令发表李纯为赣督。直、皖两系军阀在袁世凯生前明争暗斗,互争地盘已露苗头。

吴佩孚屯兵衡阳内幕

1917年湘督赵恒惕率各军北进岳州。将攻入鄂境时,北洋军阀政府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段祺瑞特派直鲁豫巡阅使兼直隶督军曹锟为讨湘军总司令,直鲁豫巡阅副使吴佩孚为副总司令兼前线总指挥。曹率总部人员南下驻扎汉口,吴率第三师和五个旅约五万人大举反击,节节胜利,攻占岳州、长沙直达衡阳。

曹、吴认为此次战役完全是直系大功,湘督一席应属直系。不意段祺瑞竟派第七师师长张敬尧为司令,到长沙后,即明令发表张为湖南督军。吴深悔徒被利用,为皖系打下湘省地盘。而且吴为山东蓬莱秀才出身,素重斯文,对张的粗俗早存轻视,彼此已有介蒂。今张竟得了渔人之利,更为痛心!而赵恒惕、谭延闾等又派代表前来联系,因此达成和议,互不侵犯。吴屯兵衡阳,不进不退。不久,更互相酬酢,诗酒往来。段祺瑞迭次电令撤防,亦置若罔闻。

王壬秋应张陪宴趣事

张敬尧督湘后,欲物色一位皖省籍知名文士为教育厅长。经军事参议陈建谟介绍合肥西乡童茂倩学识渊博,且与段祺瑞有交谊,张即派员礼聘童至长沙,在督署设盛宴为童洗尘。除邀军政要人作陪外,并请全国知名的文学家王壬秋作陪客。宾客齐集,王才姗姗而来。王戴红顶瓜皮式缎帽,垂红线小辫,着八团花缎马褂,金酱色缎夹袍,茶青色套裤,三道云厚底黑缎鞋,引人注目。张迎入方落座,王说:“承张大帅赐饭,至感!但有一要求,即我带一位不速之客——服侍人周妈来,现在门外,请准予接见。”

张派左右人接入。周妈年约四十余,天足、着平江青布夹袄裤,长眉秀眼,仪态大方,徐娘虽老,风韵犹存。由于座上尽是男宾,张叫另设一席,派其妻女外出招待。席间,周妈引经据典,谈吐风雅,张的妻女瞠目不能对。张在席间大谈其屡次战役功绩,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言词粗俗。王不发一言,仰天微笑而已。童见张态,自付不能共事,乃托言老弱多病,不胜烦剧,力辞教育厅长之职。

王壬秋为当时全国知名的“奇士”,在北洋政府派王揖唐为代表,南京政府派唐绍仪为代表在上海举行和议时,王作一联云:“国犹是也,民犹是也,何分南北!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当时称为奇联。这一次携周妈赴宴是奇事亦是趣事。

兄弟争长湖田局

张敬尧督湘后,自兼湖田局长。洞庭湖滩地肥沃,被沿岸农民开垦耕种数十万亩,湖田局为专办农民登记亩数以凭收赋机构。如对该局经办人私送相当财礼,即可大减亩数登记收赋。私送财礼者争先恐后,因此该局为最好肥缺。张不肯利权外溢,故不惜降尊自兼。

当时督署参谋长为张的四弟张敬汤,睹之眼红,亦思自兼。即向乃兄要求说:“大哥居湘督高位,总握全省军政大权,何必再兼这个小小局长呢?”张敬尧正一榻横陈,吞云吐雾,大吸鸦片,置若罔闻。敬汤进一步露骨地说:“这个局长应由我兼来减轻你的负担。”敬尧大怒说:“就不给你兼,看你有何办法?”并起身拿鞋底击之。当经侍从副官二人将敬汤拉走。其后不知是何原因,敬尧仍然派敬汤兼任。这一幕武剧,当时传为笑谈。

张敬汤为人恣睢跋扈,趾高气扬,左右多称之为“张四帅”以博其欢。他外出乘一辆包车,一人前拉,两个副官后推,前后有40名大刀队簇拥保护,威风凛凛;晚间车前车后装水月电灯八盏,光芒四射,招摇过市,行人侧目避之。张敬尧的三弟张敬禹充第七师骑兵团长,兼办事处长,久驻河南,始终未驻长沙。

做寿铺张扬厉 大受虚惊

1919年夏季,值张敬尧40寿辰,事先铺张扬厉地准备大做其寿,并布置多处来宾招待所,陈设富丽堂皇。中央各部院会和外省、本省军政人员或派代表、或亲到长沙祝寿,车水马龙,异常热闹。张寿期前数日,正在悬灯结彩、兴高采烈之际,突然吴佩孚由衡阳来电云:“恭逢贵督军四秩悬孤令旦,逃听下风,异常兴奋,届期我率全军五万人前来长沙祝寿。”大有山雨欲来之势。这个晴天霹雳,张为之大惊!急调所部第七师顾筱轩、吴新田等旅及省防各部队分往小吴门、岳麓山、车站一带掘壕布防,如临大敌。各方来宾云散风流而去,大寿因此未能做成。结果,吴虽未光临,亦大煞风景!

中止截击吴佩孚的原因

吴佩孚屯兵衡阳三年余,段祺瑞屡调不回,异常震怒。吴以段所训练的边防军曲同丰、陈文运、马良等三个师,驻河南的宋逸琴、张亚威等旅,在长江上游的吴光新所辖第八、第二十等师,第二、第十三等混成旅,节节进逼,对直系大有剑拔弩张之势,乃大有戒心;曹锟亦电吴迅速撤防准备应付大战,便毅然决定于1920年6月实行由衡阳撤防。但虑张敬尧在长沙截击,为慎重计,派独立旅旅长阎相文乘小轮到长沙晤张,表面是通知接防,实际是观察张的态度和沿途情形。

张敬尧得知吴决定撤防的消息,即一面急调所部第七师及驻军北洋第十一师李奎元部队驰往小吴门外,并在岳麓山顶架设大炮数十门、机枪数百余挺、准备迎头痛击;一面急电段祺瑞报告请示。在此期间,阎到了长沙。张虚与委蛇,召集少校以上军官在督署设盛宴欢迎。阎来与在座人一一交换衔片时,见我(润泉)在,即寒暄话旧,并嘱前往小轮详谈。张因派我殷殷招待。我在席散后前往,阎以私交关系询问张的态度。事关军事秘密,我答不知内幕真相,辞去。阎不放心,借采购物品为名,驻小轮数日,并派其亲信马弁买通督署译电员,得知段已电张谓另有布置,不可在长沙截击(暗示已派吴光新在洞庭湖沿岸截击)。阎才返衡报告上述情形。吴佩孚于1920 年6月上旬率全军出衡阳撤防,经过长沙乘小轮数十只,民船数百只安然渡过洞庭湖转开汉口。

接防衡阳未成仓皇北退,狼狈离职

张敬尧在吴军撤防后,即派第七师十四旅旅长吴新田率部驰往衡阳接防。并派我和军事参谋郭晓舞随往协助布置城防事宜。上午10时余吴旅入城。我与郭在各街巡视,突然发现有三五人为一组、同穿蓝布新长衫、内藏短枪往来街市者约有千人,显系便衣队。急回与吴会议决定撤出免被包围。即于傍晚吴率部队开往北门,驰至二十余里某小镇暂驻。据探报,谭延闿、赵恒惕等部队已入城,并向北追击。吴又率队一口气退至株洲驻守,并电张敬尧迅速增兵来援。张闻警,亲率第十三旅及省防各部队驰往与谭、赵各军发生大战。仅二三日张不支退守长沙。同时下令所有外籍军政人员家属先离长沙,以致数万人扶老携幼露宿车站待车北走,拥挤不堪,秩序异常混乱。

1920年6月中旬,谭、赵各军即将围攻长沙。因张的部队军纪废弛,到处横行,民众恨张刺骨,至此一致大声疾呼驱之出境,张才不得已离开长沙率残部万余人向北退走,沿途被民众用梭镖、大刀等武器到处截击,损失惨重。因后有追兵,逃至岳州仍不能立足,最后逃至汉口对面的阳罗。又被鄂督王占元的第二师拦阻于前,海军江鲲、江鸥、江利等军舰鸣炮监视,勒令张敬尧解除第七师师长兼职,四十四旅旅长吴新田升任,并率部开往江西德安整编。张在此四面楚歌声中垂头丧气狼狈而去。

当时,张敬汤腰缠累累,化装为商人逃至汉口,改换姓名在大旅馆内匿居。但由于箱笼很多,形迹可疑,被汉口军警稽查处检查旅馆时严加盘诘发觉拿获,转送湖北督署军法处,呈准王占元执行枪决,并没收了全部财物。

诱捕马祥斌

张敬尧自在湖南失败后,销声匿迹。但他不甘蛰伏,于 1926年又投靠了旧同事鲁督、兼直鲁联军总司令张宗昌,充任代理第一军军长。1927年4月下旬随张宗昌由鲁西南下参加围攻合肥27昼夜战役。由于国民革命军暂编第十一军军长马祥斌率部紧张死守,第七、第十两军由南京来援解围,张敬尧乃率残部退至阜阳与师长袁家骥会合。

此时马祥斌军尾追于后,张敬尧利用袁与马有旧交关系,派员晤马表示投降,伪请收编。马当时全军仅有八千余人,正拟大事扩充兵员以符编制,因信以为真,竟亲往点验,被张敬尧当场拿获,立即派兵押解济南:事变后,马部阎统贯、张香各、秦庆麟三个师长及参谋长刘和鼎等召开紧急会议,以谋对策。一致认为:投鼠必须忌器,倘立时总攻追截,马在途中即有生命危险;如解递济南,请人缓颊或有一线希望。不意马解至,张宗昌亲自审讯,以马坚守合肥,使其兵员损伤过重,异常震怒。虽经合肥各界人士请童茂倩前住缓颊,亦未准允宽释。至是年秋季,张宗昌将马样斌和郑金声(冯玉祥部下副军长,亦被俘者)同时提出,一并枪决。

末几,国民革命军各军集中徐州,济南岌岌可危,山东各地士绅又劝张宗昌下野。

张宗昌自知实力有限,军心涣散,不能恋栈,不得已于是年冬季率残部数万人离开济南,退驻河北省滦东各县。又以军费无着,不得已将各军番号一律撤销,张敬尧连带被撤,从此一蹶不振了。(费泽普整理,1965 年2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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