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德 口述 沈一言 整理
一、生财有道
张作霖当上第二十七师师长之后，非常跋扈。当时的奉天都督张锡銮，自己手里并无队伍，所以张锡銮虽然是奉天省的最高行政长官，但一切则以张作霖的马首是瞻。张锡銮为了拉拢张作霖，使其子张什隍与张作霖拜把子。
张作霖虽然当上了二十七师师长，在财政上单靠二十七师规定的军饷，未免不够开支，并且张作霖对于军队，向不封扣。于是他就想了以设赌为由，代人谋事的办法来抓钱，其办法是专门介绍县长、税捐局长和警察所长。因为当时要想当县长、税捐局长和警察所长这三种肥缺，非得有势力的人推荐不可。而当时奉天最有势力的就是张作霖，因之想走张的途径的，就各方面打听接近张的办法，经熟悉情况的人介绍，唯一的办法就是到张的公馆去赌钱。张对各种赌博（推牌九、打麻将和押宝等）均很精通，初去赌钱的人，张向来不问你姓名，坐下就赌，每次输赢都很大，动则现大洋数千元，甚至几万元。到张公馆赌钱的规矩是去赌的人钱不输光不散，也就是张作霖不赢够不散。同时张还不怕欠帐，因为谁欠他的输赢帐，到什么时候都得还清。如长春道尹孟秉初，在奉天输给张作霖二三万元，孟回长春后，很久没送给张，于是张作霖就派人到长春去要，结果要来了事。如果某人在张公馆赌过几次钱，而每次都输给张很多钱，这时张作霖认为你输的差不多了，于是就留你吃饭。在吃饭时他才问你姓甚名谁，做过什么事，并问你哪有这样多的钱输?于是你就可以趁此机会，要求他栽培，并且也可以说明自己的愿望。这时张作霖就会叫你当面写个简历表，有时还问你希望到那一县去，最后则向你说，待我说说看，可不一定保准，你听候回信吧!第二天张作霖就拿着那个输钱人的简历表找张锡銮介绍说：这个人是我的好朋友，很有能力，可以当县长或税捐局长或警察所长，同时还说，这个人请都督提前发表，请注意不要忘了。如果过了三五天还未发表时，张作霖就到张锡銮处，大兴问罪之师，质问他为什么还不发表?张锡銮与张作霖虽然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是张锡銮对张作霖则是唯命是从，所以张作霖要介绍人和要什么缺，是每说必准的。当时人们对于张作霖的这个生财有道的办法，叫做“大吃县局”。
张锡銮每次召开军警会议，研究有关地方治安问题时，如果事先未与张作霖商量或未取得张的同意，张作霖则经常拍桌子，气势汹汹地反对，当众给张锡銮下不来台。这时张锡銮只好以长辈的身份，很和蔼地对张作称说：“雨亭，你又喝醉了吧!不要上火，请到小客厅里休息休息。”于是就亲自陪着张作霖到小客厅说：“这次会议都是为的你，因为我们都是自己人，你干好啦就是我好，我干好啦也就是你好。”如此这般，张作霖才能顺顺当当地回到会议室再开会。
二、抗上袒下树立权势
1915年春，张锡銮调湖北省，继任者为段芝贵（安徽人）在其到任不久的一天上午，奉天大北关降泉美钱号（晋商）派一个青年外柜拿羌贴（俄币，当时在东北通用，每元抵奉小洋一元四角）数万元，送到其他商号，走在大街上被一个当兵的抢去了。他当即报告岗警，岗警就吹哨招集邻岗追捕，那个抢钱的兵，跑到小西关某处，掉在一个枯井里被警察捕获。当时出事的地点在大北关，属于警察第四署管界，而捕获抢钱者的地点又在小西关，则属于警察第五署的管界，于是将抢钱的兵带到第五署。署长见是军人白日行抢，乃亲自审问。正在审问时，不料第五十三旅旅长汤玉麟，亲自带弁兵十余人，闯进第五署，硬将抢钱的兵抢走。警察第五署署长即时报告省会警察厅厅长宋文郁（张作霖的连襟），宋即用电话质问汤玉麟，并向汤要人，汤答复说，兵已经抢毙了， 于是这个案子就不了了之。不久段芝贵召集军警治安会议，省城驻军营长以上和警察署长以上人参加，段芝贵亲自主持会议，军警人员分左右对坐两旁。宣布开会后，段首先问宋文郁，清天白日抢钱案，你警察厅长应不应负责?宋答复说应当负责。这时张作霖听不入耳，于是一拍桌子大声对段说：“你不知道奉天的情况，出抢案这是常事，不但警察厅长负不了责任，就连我当师长的也不能包干呀。”段接着说：“雨亭，抢钱案那么应该怎样办呢?”段的这句话，触动了张作霖的火气，抬起屁股就走出了会场，并且边走边说：“这个会议是找老道会气，我不参加。张的部下见他走出，也都跟着走了。宋文郁看到张的人都退出了会场，他也和各署长都退席了，于是就把段艺贵冷落在会场里。
张作霖回到师部后，宋也跟到师部，张对宋说：“他（指段）休想摧残我的人，这次我不把他赶走，我不姓张，你以后遇事不要理他。”在当日的下午，段派一青年人张某（据说是河北人，科举出身，很有才学，原在北京政府中任职，前曾因公来过奉天，与张作霖见过面，很得张的赏识，所以此次段将他带来， 以便与张作霖发生难题时，好使张从中缓冲）见张作霖。张某见到张作霖后说：“今天上午开会，由于发生了误会，才不欢而散。事后上将军（指段）很觉抱歉，特意派兄弟来请师长到军署吃晚饭，因兄弟素蒙师长青睐，故敢冒昧前来，想师长是不会拒绝的。如果师长不肯赏脸，我也没有颜面呆在奉天，只好今天晚车回到北京去。”张作霖感到此人说的委婉动听，盛情难却，于是就与他同到段处吃了晚饭。段与张见面后，段向张说：“我们与宋墨林（宋文郁的号）都是一家人，不过在会议桌上，不能不稍严肃些，为的是他对下边好约束一些，不想你未等我把话说完，就发生了误会，发了脾气，这个事应该由我负责，还请你原谅才好。”张听到段说的和蔼恳切，也就无话可说。当张作霖夜间回到公馆后，宋文郁正在他家，他对宋说：“这下子他已叫我治住了，你回去安心干吧。”
原来段芝贵此次召开军警治安会议，是另有用意的。当段由北京来奉时，就带来他的同乡张宏舟，准备接任后，即发表张为奉天全省警务处长。但警务处是个空架子，并无实权，于是想兼省会警察厅厅长。这个打算，外边已有传闻，故在开会时，段想借大北关隆泉美钱号的抢案，大作文章，不料张作霖来个先发制人，就把段芝贵吓住了。张宏舟想兼省会警察厅长的打算，也只好作罢。
三、张汤反目
当赵尔巽临离开奉天时，曾对张作霖说过，你要想作一番事业，对国对民能有所作为，不能单凭军队的武力，同时还要注意政治，特别重要的是要用人才。目前奉天可称人才的有袁金铠和于冲汉、王永江等，你都应当延聘过来。所以，在1916年夏季， 张作霖取得奉天省的军政大权后，首先宣布军人不能干预政事，军队应严守军纪，不准扰民害民，如敢故违，即以军法惩治。继则将他支持多年的全省警务处长兼省会警察厅长宋文郁调换。 宋文郁与军队的各高级军官大多认识， 张恐宋在维持省城秩序和纠察军风纪上，碍于情面，不能严格执行命令，故经省议会的同意，调省府参议王永江为全省警务处长兼省会警察厅长。王永江接任后，对于张作霖的命令贯彻到底，但为第二十七师第五十三旅旅长汤玉麟所反对，汤自恃是张作霖的老朋友和老部下，不但不严格要求部下，反而自己公开设赌抽头，并放纵部下扰民，以致各处常出抢劫案。同时汤还屡次向省内各行政机关强行荐人，大有效法张作霖对付张锡銮时的作风，而各行政机关的主官，又不敢向张作霖报告，因而汤玉麟就越发无法无天。当时独王永江不听汤玉麟的那一套，汤虽屡次向他介绍人，并指名要某某县的警察所长，均被拒绝。于是，汤玉麟恼羞成怒，在是年冬的一天晚间，汤自带数十人撞进警务处抓王永江。王闻讯后由后墙跳出，跑到张作霖处报告，张作霖当时大怒，即用电话将汤大骂，并令汤速到军署来，但汤反抗不服，也不来见。过了几天，张作霖虽几次派张学良和夫人等到汤处请汤，汤仍始终避而不来，势成僵局。此事发生后，汤玉麟即利用张作霖与冯德麟间的矛盾，暗中与冯勾结，以第二十七师的名义，连同第二十八师共同驱张。民国五年(1916年)，张冯合谋驱遂段芝贵时，是由第二十八师出面的，而第二十七师只是暗中协助。但段走事成后，全省的军政实权，均为张作霖一人所独得，冯仅得一个空头的军务帮办，因之冯和第二十八师的人员，都很气愤。故此次经汤勾结后，全师赞成共同驱张。与此同时，汤又假用第二十七师全体官兵的名义，电北京政府，控告张作霖的种种阴谋。当时张作霖见四面楚歌，已扬言允将省长和第二十七师师长让出，自己只任督军。
但汤冯等仍不妥协，坚决表示非将张赶走不可。当时汤玉麟将本旅的亲信官兵千余人拉到北镇，准备与张硬拚，还大招土匪扩充部队。兔子阎王（姓李）、老二哥（姓韩）等股匪共千余人，均为汤所收编。
当汤玉麟在沈阳与张作霖相持不下时，汤的外甥刘景双营长，曾向汤出主意说：“如果张作霖不答应我们条件时，我们就先打日本站，惹起中日交涉，使张作霖也干不成。”但汤玉麟未听刘景双的话，于是刘景双就自带数十人，想投到南方革命党去，走到营口未待上船，就全数被捕，解到省城正法。
张作霖在汤、冯勾结最严重时，曾派人到北京政府请求段祺瑞内阁援助，段曾允许出兵平乱。同时张作霖又派人疏通后路巡防统领吴俊升（当时兼中央骑兵第二旅旅长）出兵协助，事成后保吴编师。因此吴同意出兵支援。这时第二十七师的骑兵团长张景惠和炮兵团长张作相（都是张作霖的嫡系）表示愿意为张作霖效命，并且即带部队赴北镇讨伐汤玉麟。同时，又联系全体二十七师的官兵电告北京政府，揭露以前给中央的电报，均是汤玉麟所捏造，现在全师官兵一致拥护张作霖。冯德麟见第二十七师的官兵仍然拥护张作霖，同时又知北京政府和吴俊升北镇均允出兵助张，于是中途撤消协助汤玉麟驱张的合谋计划，仅由驻黑山县新立屯的第五十六旅旅长张海鹏带骑兵一团，到北镇将汤玉麟拉走。从此，汤离开军队投到冯德麟处。
民国六年(1917年)夏，张勋发动复辟，第二十八师长冯德麟响应，并带百余名卫队由北镇乘火车赴北京。当冯行至兰州车站时，即被讨逆军东路司令段芝贵所劫获，解至北京寄押。这时汤玉麟也跑到北京拥护复辟，面见溥仪，被口封为“虎将”。
复辟失败后，冯被释放住在北京，汤则徒步跑回阜新县老家隐住。冯德麟离开北镇后，所遗第二十八师长一职，由张作霖兼任。不久，张作霖将二十七师长一职交给孙烈臣，将第二十八师长交给第五十七旅旅长汲金纯接任，将吴俊升部编为二十九师，并由其任师长。至此，东三省的三个师，均在张作霖的掌握之中。
四、保用王顺存
张作霖当奉天督军后，常对他的左右说，我们武人不懂政治，要想国强民富，必须选用人才，特别是行政部门。就是军队，我们也需要请人才。目前全省的军队，我虽然可以统一指挥，但官兵莨莠不齐。很多军官是行伍出身，没有文化，甚至还有败坏军纪扰民害民的情形。地方虽军警林立，但土匪仍然还有败坏军纪扰民害民的情形。地方虽军警林立，但土匪仍然到处为害，目前本想肃清匪患，但没有得力的人。事后他想起了1900年在海城当过县知事的王顺存（号理堂，河南商城人），勤政爱民， 治匪有方，曾将张海鹏的亲兄弟土匪报字“二连子”，捕获正法。张海鹏为了给他弟弟报仇，带了数十个土匪，将他姑母家男女老少十八口都打死了，王顺存下令追捕凶手。 海城发生这个巨案时，张作霖正在新民府捕盗营当哨官，曾随知府到海城会验，故对此事知之甚详。同时，张还听说民国二年(1913年)王顺存在黑龙江任清乡督办兼全省警务处长和省会警察厅长时（当时朱庆澜任黑龙江巡按使），在三年内肃清了全省匪患，当时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称。同时，还开垦了很多荒地，安置了许多户人口，为此朱庆润得到当时总统袁世凯的嘉奖，称黑龙江省的政治为全国之冠。王顺存以后又随朱庆澜调任广东省任警务处长兼省会警察厅长。后于1917年辞职回籍。 张作霖知王顺存是个有才能的人， 但并不相识，于是让其秘书长谈国桓去电邀王来奉，拟委为全省警务处长兼清乡督办。王顺存复电同意来奉就职，张唯恐张海鹏反对，于是在王未到奉之前，张即召集各高级将领开会，说明需用人才的道理，并说为了肃清匪患，已电邀请王顺存来省，拟委为全省警务处长兼清乡督办之职。果然张海鹏立时起来反对说：“叫他来吧!请大帅替我报仇。”张作霖当即驳斥张海鹏说：“你们的事，我知道得很清楚，当时你是私，王理堂是公。他身为县知事，职责就是为地方除害。当时不论是谁，只要是为匪害民的，被他抓住了都是难逃法网的。比方说，我们现在都当官了，有时也要杀些犯法的人，那些被杀的人，对我们来说能算私仇吗?”这几句话，说的张海鹏自知理屈，于是跪在地下痛哭流涕向张作霖说：“大帅既不与我作主，我就辞去旅长的职务，以私人的身份对付王顺存。”双方当场闹成僵局，虽经孙烈臣等将张海鹏拉走，会议还是闹个不欢而散。
在会议的第二天，王顺存果然来奉，当晚即由谈国桓报告张作霖，张即将开会时张海鹏要报仇的情形，告诉了谈，并且很发牢骚地说：“我想用一个人都不能随便，我现在没有脸见王公。请你通知他赶快离省，张海鹏凶恶手黑，说得出就做得出，他手下的人在省城很多，如果王公出什么意外，我张作霖更对他不起了。”谈国桓于第二日早即将张作霖的意思转告王顺存，王随即乘当日晚车赴大连转回原籍。王到大连后，住于友人鼎新昌商号内。事后听说，张海鹏知道王顺存由沈去大连的消息，果然暗派一个差便到大连刺王，并应允如果刺王成功，刺客即晋升营长。但张派的刺客到大连后，因王住在其友人的商号内，并且在日本租界内，故未敢动手。1919年秋，孙烈臣当黑龙江督军时，感到土匪很多，剿不胜剿，正在苦无办法时，其左右向孙建议说，从前朱庆澜任黑龙江巡按使时，土匪很多，后经清乡督办王顺存清剿，不久即告肃清，所以王顺存在黑龙江省的威望很大。现在如能将王请来，予以重任，则江省的匪患，不难平定，王如能来省，一个人能抵一师的兵力，于是嘱米春霖和潘桂庭二人去电邀王，王得米、潘电后，即复电愿来。当王途经奉天时，适孙烈臣也在奉天，于是孙偕王见张作霖。张很客气地对王说：“上次我很对不起你，此次请你站下吧!现在我说话能算数了。”于是电请北京政府，任王顺存为东三省清乡督办。王顺存为人刚正，作风锋利，不畏强权，不怕牺牲，又得张作霖的支持和信任，因而从前通匪济匪的地方势力，都不能掩护和包庇匪类。加之军警征剿得力，所以在三年内，将各地土匪肃清。王顺存调为东边道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