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儿子满月那天,阳台上的茉莉花枯了大半,剩下几朵零星的白,像是迟迟不肯散场的客人。她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收据,指尖的汗湿把纸张的边角磨得更软了些。楼下的桂花树正好落完第三瓣,风一吹,香气飘进来,像是某种久远的记忆突然被唤醒。她的母亲坐在沙发上,嘴里念叨着:“你这满月酒办得也太寒酸了,亲戚朋友都没几个像样的。”她没回话,只是低头把收据塞进抽屉里,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满月酒的热闹早已散去,客厅里只剩下几只没来得及收拾的空酒杯,杯底还残留着几滴红酒,像是某种未尽的情绪。她的母亲突然抬头,盯着她手腕上的黄金手镯,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满:“你倒是舍得,给小婶买了个镯子,自己倒是戴着旧的。”她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镯子确实旧了,边缘有些磨损,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她轻声说:“妈,小婶对我好,我想谢谢她。”母亲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怒意:“她对你好?她能有我对你好?你倒是有钱,给她买镯子,自己儿子满月酒都办得寒酸!”
她没有争辩,只是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水流冲击杯底的声音盖过了母亲的责骂。她的手指碰到杯沿时,感受到一丝凉意,像是某种情绪的延续。她端着水走回客厅,放在母亲面前,轻声说:“妈,喝点水吧。”母亲瞪了她一眼,没接杯子,继续念叨着:“你就是太傻了,人家对你好,你就掏心掏肺。你看看你自己,嫁了个穷男人,连满月酒都办不起像样的。”她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挲,动作缓慢而克制,像是在平复什么。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窗外的风吹得窗帘微微晃动,像是某种无声的诉说。她的丈夫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旧书,书页的翻动声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他突然抬头,看着她,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你妈又说你了?”她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把头埋进枕头里,枕套的触感粗糙得让她有些安心。丈夫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轻得像是怕弄疼她:“你别太在意,她就是嘴硬心软。”她抬头看着他,眼里有些湿润,但没流出泪。她轻声说:“我知道,可是她不懂。”
她的母亲确实不懂。她不懂那个黄金手镯背后的故事,也不懂她心里的那些复杂情绪。那个手镯是她在儿子满月前一天买的,买的时候,她站在柜台前犹豫了很久,手指在玻璃柜上划过,留下几道模糊的痕迹。柜台里的镯子闪着金光,像是某种诱惑,也像是某种负担。她最终选了最简单的一款,付钱的时候,手心里全是汗,像是某种不安的延续。
她把镯子送给小婶的时候,小婶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轻声说:“小婶,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小婶接过镯子,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动作缓慢而细腻,像是在感受什么。小婶的眼里突然湿润了,声音里透着一丝哽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她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旧镯子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暗淡。
她的母亲当然不懂。她不懂那个镯子背后的感情,也不懂她心里的那些矛盾。她的母亲只看到满月酒的寒酸,只看到她的“傻”,却没看到她的心。她的心像是摔过的搪瓷杯,裂痕虽然不明显,但却真实存在。她的母亲当然不懂,她的丈夫或许懂一点,但也不完全懂。她自己或许也不完全懂,只是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那天晚上,她的儿子突然哭了起来,声音尖锐而急促,像是某种情绪的宣泄。她赶紧起身去抱他,手指碰到他的皮肤时,感受到一丝温暖,像是某种安慰。她轻声哄着他,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也透着一丝坚定:“宝宝,别哭,妈妈在。”她的儿子渐渐安静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看着她,也像是在看着某种未来。
她的母亲或许永远不会懂,她的丈夫或许永远不会完全懂,她自己或许也永远不会完全懂。但她知道,她的选择是对的,尽管不被理解,尽管被责骂,她还是觉得是对的。那个镯子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物件,但它承载了她的感情,也承载了她的故事。她的故事或许不够精彩,但却真实存在,像是阳台上枯姜的茉莉花,虽然不再鲜艳,但却依然有它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