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周三……不,应该是周四。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我站在阳台上,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银行存款单,余额清晰得刺眼:三十万整。阳台上的茉莉花早已枯萎,叶子干得像薄薄的姜片,风一吹就掉了几片。我盯着那张纸,心里像被搅拌机绞过一样,痛,却又隐隐带着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三十万,是我攒了一辈子的积蓄。儿子说,这笔钱应该留着养老,或者给孙子买学区房;女儿则劝我去国外旅游,享受晚年生活。可我偏偏不听,执意要回老家建一栋房子。“妈,你疯了吗?”儿子拍着桌子,声音像被拉紧的弦,随时会断。女儿的眼圈红了,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有孙子还在玩手机,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透着不解。
我没有疯,只是心里有一个结,解不开。这个结,扎在我心里整整四十年了。
四十年前,我还是个年轻的女人,刚嫁到城里。那时的我,穿着一件粗布衬衫,脚上是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站在婆家的门口,手里提着一篮子刚摘的桂花。婆婆看了我一眼,眉头皱得像打了结的麻绳:“乡下来的,能干什么?”她的话像一根针,扎进我的心里,疼得我差点掉眼泪。
城里的生活对我来说是陌生的。邻居家的女人们总是穿着时髦的裙子,涂着鲜艳的口红,走路时脚下踩着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而我呢?每天都要早起做饭,洗衣服,伺候一家老小。婆婆总是挑剔我的手艺,说我做的饭没有城里人的味道;丈夫则忙着工作,很少关心我的感受。“你要适应城里的生活,”他总是这么说,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漠。
可我适应不了。我想念老家的田野,想念村口的那棵桂花树,想念屋檐下的老式挂钟,每到整点就会发出“咚咚”的响声。那是我的根,是我长大的地方。可我不能回去,因为我已经嫁到了城里,成了“城里人”。
时间一晃就是几十年。我从一个年轻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丈夫早已去世,婆婆也不在了,儿女们各自成家,忙着自己的生活。只有我,独自住在这间老房子里,守着那些泛黄的回忆。
每到秋天,我都会闻到一股熟悉的桂花香。那香味从窗外飘进来,轻轻地钻进我的鼻子里,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我的心。可我知道,这香味不是从老家来的,而是邻居种的桂花树。“妈,你怎么又发呆了?”女儿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摇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女儿不知道,我的心早已飞回了老家。那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童年,有我所有的记忆。可我不敢回去,因为老家的房子早已塌了,只剩下一堆废墟。村里的邻居告诉我,那片地已经长满了杂草,连路都看不清了。我听了,心里像被人用刀割了一下,疼得我直掉眼泪。
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回老家建房。不管儿女怎么反对,我都要这么做。“妈,你年纪大了,回去能干什么?”儿子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我的头上。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收拾行李,把存款单放进包里,准备离开。
回到老家的那天,天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味道。我站在废墟前,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里曾经是我的家,是我长大的地方,可现在却变成了一片荒地。我蹲下来,用手轻轻地摸着地上的泥土,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建房的过程很艰难。村里的工人们帮我搬砖、砌墙,邻居们则送来一些吃的,陪我聊聊天。“你真是个倔老太太,”邻居笑着说,“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把房子建起来,把我的根找回来。
房子终于建好了。那是一栋小小的平房,屋顶是红色的瓦片,墙壁刷成了白色,窗户上挂着蓝色的窗帘。院子里种了一棵桂花树,旁边摆着几盆茉莉花。整点的时候,屋檐下的老式挂钟会发出“咚咚”的响声,像是在告诉我:你回家了。
我坐在院子里,闻着桂花的香味,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儿女们来看我时,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妈,你真的决定住在这里吗?”儿子问我,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安。我点点头:“是的,这里是我的家。”
他们不理解我的选择,但我不需要他们理解。我只需要心安,需要找到我的根。“妈,你真是倔,”女儿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现在,我每天都过着简单的生活。早晨,我会去院子里浇花,闻着桂花的香味,感到一种久违的幸福;中午,我会坐在屋檐下,看着老式挂钟的指针一点一点地转动;晚上,我会躺在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蛙鸣声,慢慢地进入梦乡。
有时候,我会想起城里的生活,想起那些曾经的争吵和不理解。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我的根,找到了我的心安。
68岁,我掏空口袋,花30万回老家建房。很多人说我傻,说我不顾家人的反对,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但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这个决定是对的。
我的心,终于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