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的贵族社会中，艺术品的生产和消费方式与民主社会截然不同。艺术家创作的动力并非单纯追求经济利益，同行认可至关重要。
由于社会阶层相对稳定，失去同行的尊重和友谊会严重削弱艺术家在业内的地位。因此，艺术家不会为了追求速度和低成本而牺牲作品质量，以免冒险失去同行的认可。
这种环境下，艺术家倾向于精益求精，力求创作出高质量的艺术品。
民主社会：利益至上与大众审美与贵族社会不同，民主社会的所有职业对所有人开放，人们可以自由进出任何行业。这导致艺术从业者之间的联系变得脆弱，互联网的兴起更将这种趋势推向极致。
在这个极度民主化的平台上，每个艺术家都只对自己的利益负责，他们追求利益最大化和成本最小化，消费者的需求成为唯一的创作标准。同行的认可不再是艺术家考虑的主要因素，这一标准在民主社会中逐渐消失。
贵族社会财富和权力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他们的审美标准相对统一且稳定，深刻影响着国家对艺术的整体看法。托克维尔指出，世袭贵族阶层的存在会形成对极致品质和持久审美的偏好。
然而，在民主社会中，财富的频繁变动导致了审美标准的不稳定性。大众的财产不断被分割，社会阶层不断流动，人们的欲望增长速度远超财富增长速度，他们更倾向于寻求快速满足欲望的捷径。
在民主社会中，艺术家们敏锐地捕捉到大众的情感需求，他们的创作也随之发生变化。贵族时代的艺术家追求极致的艺术形态和完美，以高价将作品出售给少数挑剔的客户。
而在民主社会，艺术家追求利益最大化，他们以最低价将作品出售给大众，采用更快、更工业化的生产方法，以更短的周期和更低的成本生产出与原作相似的产品。因为民主时代的消费者更注重作品的“形似”而非“神似”，他们并不真正关心作品的原创性。
民主时代下的奢侈品与艺术：以短剧为例托克威尔在对民主时代的观察中，敏锐地捕捉到艺术家、创作者和工匠们的两种趋势：一是通过更快、更廉价的方法制造外观接近精品的低价值产品；二是通过这种方式最大化盈利。他以短剧为例，指出许多简短的情节剧本质上只是对经典戏剧的拙劣复制，创作者们并不在意质量，而专注于批量生产迎合受众基本需求的剧本以快速获利。
托克威尔进一步探讨了奢侈品在不同社会形态下的变迁。在贵族社会，奢侈品是贵族阶层的专属，每一件物品都体现着高品质。
然而，民主社会彻底改变了奢侈品的定义。平庸的产品也披上了奢侈的外衣，因为更多人能够负担得起这些看似奢华但实际价值较低的产品。
人们购买这些产品并非出于实用需求，而是在等级日益模糊的时代，试图通过外在的物质消费来彰显自身与众不同的地位。
在托克威尔看来，民主社会之前的虚伪通常体现在对美德的伪装，人们会假装拥有高尚的道德情操。与之相反，民主社会中的虚伪则表现在对奢侈生活方式的模仿上，这是一种通过外在物质表现出来的虚伪。
每个人都渴望通过消费看似奢侈的物品来展现自己并不具备的社会地位。
托克威尔预测，这种对奢侈品的模仿最终将导致真正奢侈品概念的崩塌：如果仿制品和真品没有区别，那么真品将失去其价值。然而，对于这一预测，有人持有不同观点，认为这样的过程反而能够筛选出真正珍贵和有意义的奢侈品。
真正的优质产品，例如100%纯羊毛、维科尼亚驼毛、丝绸制品以及手工制品等，是无法被仿制品所取代的。
回到短剧行业，这正是一个社会和文艺作品不断民主化的过程。短剧行业展现了更为激进的民主化趋势，互联网技术彻底消除了传统社会中的门槛，使消费者直接决定市场标准。
短剧已经演变成一种极度迎合观众基本需求的艺术形式，几乎触及了文艺产品的最低标准，极大地刺激了人们最基础的感官。
这种现象值得我们深入思考和探讨。
平等时代的艺术：从抖音短剧到拉斐尔油画托克维尔似乎早已预见了民主化带来的艺术结构性转变：行业门槛降低，从业者数量激增，背景也更加多元化。随之而来的是从业者之间联系的减弱，同行间的约束与尊重逐渐消散，因为他们不再依赖彼此的认可。
在这样一个日益民主化的现代社会中，最杰出的创作者、艺术家、作家、剧作家和导演的命运将走向何方？托克维尔并不认为民主时代就不会诞生伟大的艺术家，但他认为，这些艺术家很难有机会充分展现其艺术理想和才能。只有当消费者愿意为艺术家的时间和精力付费时，艺术家才有可能创作出最完美的作品。
在贵族社会，艺术家精益求精，直至达到艺术巅峰。他们的创作止步于自身能力的极限，而非外力。
然而，在由消费者主导的民主时代，艺术创作的边界往往由顾客的支付意愿决定，而顾客的想象力通常是有限的。因此，一种普遍趋势是，无论何种文艺形式，都日益沾染上工业气息，越来越像一个产业。
在人人平等的民主社会中，工业精神渗透进文学、艺术等所有文艺创作领域。
在等级森严的贵族社会，艺术家通过创作出最杰出的作品来获得成功，追求的是荣誉而非财富。但在人人平等的民主社会中，艺术的受众群体急剧扩大，艺术家和文艺从业者无需获得全社会的景仰，只需创作一些平庸的作品，获得中等声望，即可获得丰厚的回报。
托克维尔用了一个有趣的比喻：在人人平等的社会，大众对文艺工作者的态度类似于国王对朝臣的态度——国王使朝臣富有，同时也对他们抱有轻蔑。大众知道这些人是编剧、作家、制作人，在给予他们财富的同时，也带着某种轻蔑。
这就是大众与文艺工作者之间的新型关系。
因此，托克维尔认为，在民主时代，越来越多的从业者将创作视为一份工作，伟大的艺术家将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思想和文化的贩卖者。
我们的讨论从抖音短剧开始，最终延伸至西方艺术史的巅峰——文艺复兴时期的拉斐尔。二者皆为艺术形式，但面向不同的消费者。
尽管抖音短剧和拉斐尔的油画存在显著差异，但它们也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点：都在试图触及普世人性。
抖音短剧通常通过降低标准，触碰人性的基本层面，例如屌丝逆袭、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等，展现的是最底层但也最广泛的欲望，以此来寻找普世性的特征。而拉斐尔的油画则追求超越人性的美，通过艺术触及人身上的神性和更高的存在。
抖音短剧和拉斐尔的油画都在探索人性的普世意义，只是一个在研究低于人性的特质，一个在追求超越人性的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