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是谁吗？”我妈盯着我，眼睛里藏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的语气很轻，可我却觉得像一块石头砸在心口上。那是1993年的夏天，我带着男朋友回家见父母。他叫何远，是我大学谈了四年的恋人，也是我认定要共度一生的人。
何远在我身边坐着，温和地笑着，跟我妈寒暄。可我妈却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就显得不太对劲。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像是想要看穿点什么。她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家在哪里？家里还有谁？父母是做什么的？
何远一一回答，说自己是青梅村的，一个很普通的农村家庭，父亲是小学老师，母亲去世得早。
我妈听完这些，脸色变了几次。她没说什么，借口头疼，回了卧室。
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一阵奇怪，可到底哪里奇怪，一时又说不上来。
我没多想，招呼何远吃饭。可这顿饭吃得不自在，我妈始终没再出来，整个房子都透着一股怪异的感觉。
那天晚上，我敲开了她的房门。
“妈，你到底怎么了？”我问她。
她坐在床边，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半天才抬起头看着我。
“青青，你跟那小伙子不能在一起。”她的声音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愣住了。
“为什么？他哪里不好了？你不是还没怎么了解他吗？”我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分，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焦虑。
“反正不行。”她叹了口气，神情疲惫，“妈不会害你。”
“那你告诉我原因啊！你凭什么一见面就反对？”我有些激动，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妈，我喜欢他四年了，他是个好人，我是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
她没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眼神里有种我从没见过的悲伤。
我跑回房间，把门关上，抱着枕头哭了一夜。
第二天，何远回去了。
他看出了我的不安，可我什么都没告诉他。
之后的日子，我妈一直劝我跟他分手。她说得很含糊，只是反复强调我们不合适。
可我不肯。
“妈，我都这么大了，你能不能尊重我的选择？你就不能让我自己决定一次吗？”我一次次跟她争吵，可她一次次避开话题。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我们母女之间，谁也拔不出来。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在她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张发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穿着一身旧绿军装，眉眼间有些熟悉的影子。
“妈，他是谁？”我拿着照片去问她。
她一把夺过照片，慌忙塞进抽屉里。
“没谁。”她低着头，不再看我。
“妈，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我追问。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
“青青，我得跟你说个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何远……他可能是你的哥哥。”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什么？”我喃喃地问，声音细得像蚊子。
她低着头，不敢看我。
“是这样的，”她慢慢开口，“我年轻的时候，下乡当过知青。那时候在青梅村，遇到了一个人……你爸……不，他不是你现在的爸，是何远的爸……”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怕我听见。
可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声音颤抖：“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爱了四年的人，是我的亲哥哥？”
她点了点头，眼角有泪光闪动。
我感到天旋地转。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冲出家门，跑到一个人都没有的公园里，坐在长椅上发呆。
脑子里乱成一团。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城市孩子。
可现在，我竟然突然冒出个哥哥？
而且是我最爱的人？
这怎么可能！
我不愿意相信，也无法接受。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拼命回避何远的电话。可他还是找上门来。
“青青，你到底怎么了？”他站在门口，神情焦急，“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可是为什么？你告诉我啊！”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刺痛。
如果没有这个秘密，我是多么愿意嫁给他啊！
可现在，我连见他一面都觉得难受。
“对不起。”我低声说，“我们分手吧。”
他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苦。
“为什么？”他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家里人反对？”
我咬着牙，不敢再看他。
“没有原因，就是不想继续了。”我说完，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他失落的脚步声。
我靠在门上，泪流满面。
之后的日子里，我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工作也提不起劲，整天浑浑噩噩。
我妈看着我，几次想开口安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1993年冬天，我妈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从青梅村寄来的，寄信人是何建国。
她躲在房间里看信，看完之后，眼眶红红的。
“妈，是谁的信？”我问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把信递给我。
“是何远的父亲。”她说。
我接过信，手有些发抖。
信里写着，何远已经知道了真相。
他也明白，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但他想见我最后一面。
“青青，你去吧。”我妈轻声说，“也许见了面，你们的心里都会好受一点。”
我点点头，第二天就坐上了去青梅村的车。
二十多年没回过这里了，村里早已大变样。
以前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破旧的土房子也换成了砖瓦房。
可村口的那棵老槐树还在，像是守住了一点记忆中的模样。
我在村里找到了何建国的家。
他站在门口，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就是青青吧？”他说，“进来吧。”
何远坐在堂屋里，看到我，手里的茶杯顿了一下。
“青青……”他轻声叫了一句。
我点点头，眼眶一下子湿了。
我们在院子里坐下，谁也没说话。
何建国叹了口气，开口了。
“青青，何远，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着你们了。”他说，“我和你妈年轻时，确实有过一段感情。你们是兄妹，这是事实。”
我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何远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眼里满是痛苦。
“爸，我知道了。”他慢慢开口，声音沙哑，“我和青青会断了联系。”
我的心猛地一抽。
“青青，何远，你们可以试着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何建国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们能过得好。”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谢谢您。”我轻声说。
从青梅村回来后，我辞掉了工作，决定去国外读书。
我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何远也选择了到另一个城市工作。
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很多年后，我偶然听说，他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
而我也嫁给了一个善良的男人，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但那些记忆，依然像烙印一样，刻在心里。
有些爱，注定不能圆满。
可至少，我们都学会了放下，学会了祝福。
你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