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借钱容易还钱难，可我这个舅舅让全家人操心的不是还钱的事，而是人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我叫李建国，今年48岁，在县城开了家建材店。说起15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的瓢泼大雨。
那时候舅舅在县城南门开了家五金店，生意刚开始还不错。他那人能说会道，跟建筑工地的工头们都处得来，谁家缺个钉子铁丝的，都爱往他店里跑。我那会儿刚跟人合伙开了家小建材店，隔三差五就去他店里坐坐。
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那年夏天，县里一个大工程烂尾了，承包商卷款跑路。舅舅给人家供了一大批管件，货款一分没收到，资金链一下子就断了。
"建国啊，你舅舅这两天茶不思饭不想的，你帮着问问，到底啥事？"姥姥打电话问我。我心里也纳闷，就骑着摩托车去了舅舅店里。
舅舅正蹲在店门口抽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他那张黝黑的脸上布满愁容，眼圈都是黑的，看样子这几天都没睡好觉。
"舅，你这是咋了？"我把摩托车支好，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
舅舅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眼睛盯着地面："建国啊，舅舅这次怕是要栽个大跟头了......"
原来舅舅为了周转，已经找遍了所有能借钱的亲戚。可这年头，谁家也没有大笔闲钱。最后没办法，他去找了高利贷，借了20万。
"这钱要是还不上，你舅妈和表弟表妹可咋办啊？"说到这里，舅舅的眼圈红了。这是我头一次看见他掉眼泪。
我赶紧安慰他："舅，你先别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可我心里也清楚，高利贷的利息有多高，拖得越久越难还。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姥姥就打来电话，说舅舅一夜没回家。等我赶到他店里，店门紧锁着，玻璃上贴着一张纸条："对不起，我不能连累大家。"
这一走，就是15年。
人活着，总会给亲人留个信儿。可这些年，舅舅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找不着。姥姥整天念叨着："我那个傻儿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去年秋天，我去四川考察建材市场。开车转到一个叫青林的小镇，看到路边有家寺庙，就停下来歇歇脚。
这庙不大，香火也不旺。门口站着个老和尚，正在扫地。我刚要上台阶，突然愣住了——那和尚虽然头发花白了，但那张黝黑的脸，不正是我失踪了15年的舅舅吗？
"舅......"我颤抖着喊出这个字。
老和尚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转身就要往庙里跑。我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舅，这些年，您都去哪儿了？"
舅舅站在那里，浑身发抖。他低着头，好半天才说话："建国啊，让你看笑话了......"
这一刻，我鼻子一酸。15年了，当年那个走南闯北、满脸春风的五金店老板，如今却是这副模样。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衣服，脚上是一双磨破了的解放鞋，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
舅舅把我拉到后院一间简陋的禅房里。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破旧的衣柜，墙角还放着个暖水瓶。
"这些年，你就住在这儿？"我环顾四周，心里一阵发堵。
"知足了，庙里的方丈收留我，让我帮着看门扫地。"舅舅苦笑着说，"总比露宿街头强。"
我忍不住问道："那您怎么不回家？姥姥想您想得茶饭不思，前年走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您的名字......"
听到姥姥的事，舅舅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他颤抖着从床底下摸出个旧铁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沓发黄的存折。
"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工攒钱。工地上的小工、饭店的杂工，能干的都干了。那20万高利贷的本息，我已经还了一大半......"
原来，舅舅这些年一直在默默还债。他不敢回家，就是怕连累家里人。那些讨债的人手段狠毒，他宁愿自己一个人扛。
"可您也不能这样啊！"我急得直跺脚，"咱们是一家人，有难处大家一起想办法。您这样偷偷躲着，让我们这些亲人的心都悬着。"
舅舅沉默了好久，突然问我："建国，你建材生意还做得怎么样？"
我如实告诉他，这些年生意做得还不错，在县城也算小有名气了。现在除了建材店，我还开了个装修公司。
"那就好，那就好......"舅舅点点头，眼里露出欣慰的神色。
我一把抓住舅舅的手："舅，跟我回去吧！那些债，我来帮您还。您这样一个人在外头，让我们这些亲人的心都揪着。"
谁知道舅舅却摇摇头："不行，这是我自己的债，不能连累你。再说，我现在这样子，哪还有脸回去见人？"
我看着舅舅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想当年他在县城开店的时候，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开着辆小面包车，多神气啊！那会儿我刚开始做建材生意，就是他带着我认识了不少工程队的师傅。
"舅，您还记得当年我刚开店的时候吗？要不是您介绍客户，我哪能有今天？咱们是一家人，哪儿分什么你的我的。"
说着，我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母亲一听说找到舅舅了，当场就哭出来了。
"哥，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啊......"
听着电话里母亲的哭声，舅舅再也绷不住了。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妹子，对不起，是哥没用，让你们担心了......"
就这样，我和母亲好说歹说，总算把舅舅劝了回来。可回来的路上，他还一个劲儿地念叨："建国啊，那些债你可千万别管，我自己慢慢还。"
回到县城，我才知道舅舅这些年得了胃病。可能是常年干重活，吃不好睡不好，胃都快穿孔了。我二话不说，就带他去医院检查。
"李老板，您放心，我们一定把您舅舅的病治好。"医生是我装修公司的老客户，看到我带舅舅来，特意安排了个单人病房。
躺在病床上，舅舅还是放心不下那些债："建国，你看这医药费......"
我打断他的话："舅，您就安心养病。那些事都交给我，您就当是还我当年的人情。"
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舅舅的身体才慢慢好转。期间，母亲每天都来医院照顾他。我看得出来，舅舅心里有愧，总是低着头不敢看母亲。
"哥，你别这样。"母亲一边给舅舅削苹果，一边说，"咱们是亲兄妹，你有难处，我这个当妹妹的能不管吗？"
[未完待续，继续按照大纲展开剩余情节...]
有一天，我去医院看舅舅，正好碰见一个陌生人站在病房门口张望。那人穿着件灰色夹克，手里拿着个破旧的皮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请问您找谁？"我拦住那人。
"哦，我找李国庆。听说他回来了，我是他以前的债主......"
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是当年那些放高利贷的。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打听舅舅的下落，现在可好，人还没养好病就找上门来了。
"李国庆是我舅舅，他欠你们多少钱，我替他还。"我拦在门口，不让那人进去。
那人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翻开来一看，我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些年利滚利，20万的本金早就滚成了60多万。
"行，你把账算清楚，我这就去取钱。"我咬咬牙说。
谁知道病房里传来舅舅的声音："建国，你进来。"
我进去一看，舅舅正靠在床头，脸色苍白："那些债，我来还。这些年，我攒了30多万，剩下的，我出院后继续打工还。"
说着，他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破旧的铁盒子。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他宁愿睡破庙，也要省吃俭用地攒钱。
"舅，您别这样。"我一把按住他的手，"这些年，您受的苦还不够吗？"
外面那个债主还在嚷嚷着要钱。我走出去，掏出支票簿，刷刷写了一张支票。
"这是65万，本息全给你们。从现在起，我舅舅的债两清了。"我把支票拍在那人手里。
回到病房，舅舅正抱着铁盒子抽泣。我知道，这个硬汉子这些年在外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舅，以后您就安心住我家。我那装修公司正缺个管材料的，您在五金行干了一辈子，这活儿正合适。"
舅舅听了我的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抹着眼睛说："建国啊，我这辈子都欠着你了......"
我笑着说："您跟我还客气啥？当年要不是您带我认识那些工程队，我哪有今天？再说了，您是我舅舅，帮您是应该的。"
就这样，舅舅出院后，就住在了我家。我媳妇待他也好，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可口的饭菜，生怕他的胃病又犯了。
渐渐地，舅舅的身体好起来了，人也胖了。他在我的装修公司管材料，那双眼睛跟显微镜似的，工人们送来的东西但凡有点问题，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有天晚上，我下班回来，看见舅舅坐在院子里抽烟。月光下，他的白头发闪着银光。
"建国，过来坐。"他朝我招招手。
我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他递给我一根烟："这些年，我总是在想，当初要是不跑，是不是日子会好过点？"
我吸了口烟说："舅，那都过去了。您是为了不连累家里人，才选择离开的。换了谁，可能都会这么做。"
舅舅点点头："是啊，那会儿我就想着，要是债主找上门来，连你姥姥都得受牵连。所以宁可自己一个人扛着。"
我们叔侄俩就这么坐着，谁也没说话，静静地抽着烟。夜色中，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第二天一早，舅舅就来找我："建国，我想去看看我那个老店。"
我开车带他去了南门。他那个五金店早就成了别人的服装店，门面都翻新过了。舅舅站在店门口看了好久，仿佛在跟过去告别。
路过一家早点铺，老板娘认出了舅舅："哎呀，这不是老李头吗？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舅舅憨厚地笑笑："出去转了转。"
"你这一转就是十多年啊！"老板娘感叹道，"你那会儿要是找我们帮忙，说不定也不会......"
"算了，都过去了。"舅舅打断她的话，"来两碗豆腐脑。"
吃完早点，舅舅突然说要去看看姥姥。我开车带他去了郊区的公墓。
站在姥姥的墓前，舅舅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妈，儿子不孝，让您操心了一辈子。您走的时候，我都没能见您最后一面......"
看着舅舅的样子，我也红了眼眶。想起姥姥生前总是念叨着舅舅，到死都没能再见儿子一面，这份遗憾怕是要带到地下了。
回去的路上，舅舅说起了当年的事："那天晚上，我把店里的账本烧了，就带着那张欠条离开了县城。走的时候，下着大雨，我在你姥姥门口站了好久，就是不敢进去。"
我问他："这些年，您就一直在那个庙里？"
舅舅摇摇头："刚开始是在工地上打工，后来去了工厂。到处都待不长，就怕被人认出来。直到遇见那个老方丈，他收留了我。"
"那您怎么不给家里捎个信？哪怕知道您平安也好啊。"
舅舅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怕自己忍不住想回来。那些债主手段狠毒，我怕连累你们。所以这些年，我就憋着一股劲儿，想着把债还清了再说。"
到家后，母亲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看见我们回来，她赶紧招呼着坐下吃饭。
"哥，你看看你，这些年瘦得都脱相了。"母亲夹了块红烧肉放在舅舅碗里，"以后啊，你就在建国这儿好好住着。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舅舅夹起那块肉，眼泪又下来了："妹子，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们担心了......"
我媳妇赶紧打圆场："舅舅，您别这样。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干啥。来，尝尝这个糖醋排骨，我特意做的。"
那天晚上，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看着舅舅脸上难得的笑容，我心里暖暖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舅舅在我公司干得很卖力，每天早出晚归，把仓库管得井井有条。工人们都说，有了老李头看着，材料的质量有保证了。
有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家，发现舅舅的房间还亮着灯。推门一看，他正在数钱。
"舅，这是干啥呢？"
舅舅有点不好意思："建国啊，这是我这几个月的工资。你看，我都攒下来了，想着慢慢还你......"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钱："您这是干啥？我说过了，那些债都两清了，您别再提了。"
舅舅眼圈红了："可是，那可是65万啊......"
我坐在他床边："舅，您还记得我刚开始做生意那会儿不？就是您带我认识了那些工程队，我才有了第一桶金。这些年，我能做大做强，也有您当年的那份人情在。"
舅舅摸出一支烟，点上："建国啊，你有出息。比你舅舅强多了，我就是个没用的......"
"您可别这么说。"我打断他的话，"您这些年，为了不连累家里人，宁愿自己吃苦。这份情谁做得到？"
第二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带舅舅去了趟银行。
"您看，这是一张存折，我存了30万在里面。以后您就拿着这个养老。"我把存折塞给舅舅。
舅舅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和你媳妇对我这么好，我已经......"
"您就别推辞了。"我按住他的手，"这是我和媳妇商量好的。您是我舅舅，总不能看着您老了没有保障吧？"
舅舅拿着存折，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他颤抖着说："建国啊，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听你姥姥的话。她说做生意要稳扎稳打，不能贪大求快。可我那会儿就是不听，非要一口吃个胖子......"
我递给他一支烟："舅，这都过去了。人这一辈子，谁还没有个起起落落？关键是能重新站起来。"
自打那天起，舅舅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总是低着头，不敢见人，现在走路都有劲了。每天早上，他都要去附近的公园转转，跟老年人下下棋，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半年后的一天，我正在公司开会，前台小张跑进来说："李总，您快去仓库看看吧，您舅舅晕倒了！"
赶到医院一查，原来是胃出血。医生说可能是这些年落下的毛病，加上年纪大了，得好好调养。
躺在病床上，舅舅拉着我的手说："建国啊，你和你媳妇对我这么好，我心里都记着。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养身体，不给你们添麻烦......"
我鼻子一酸："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您是我舅舅，照顾您是应该的。"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我一看，是当年给舅舅放高利贷的那个人。
他站在门口，有点尴尬："老李，我是来看你的。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做人不能太贪......"
舅舅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都过去了。"
那人从兜里掏出个信封："这是当年的利息，我退还给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35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