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日头辣得像泼了热油,86岁的王老汉攥着褪色的蓝布帕子,在火车站广场转了三圈。帕子里包着半块干硬的馍,还有张泛黄的照片——是儿子十年前剃度前的模样,眉眼间还带着少年气。 他要去五台山,看那个法号“了尘”的儿子。前阵子村医说他这腿怕是熬不过冬,老汉夜里摸着炕沿想,总得再看一眼,哪怕就远远瞅着他穿僧袍的背影。可翻遍了土坯房的角角落落,凑不齐一张去山西的火车票。 硬着头皮混进站台时,老汉的布鞋早被汗湿透。绿皮火车哐当停稳,他像片枯叶被人群卷上去,刚找个角落蹲下,就被列车员逮了个正着。“票呢?”年轻姑娘的声音里带着急,他哆嗦着掏不出东西,只会反复说:“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儿子就回来。” 吵嚷声惊动了列车长。四十多岁的男人,制服领口别着亮闪闪的徽章,蹲下来时闻到老汉身上的汗味和草药味。“大爷,您去哪儿?”老汉把照片递过去,指腹在儿子脸上摩挲:“五台山,我儿在那儿出家。” 列车长沉默了会儿,起身对乘务员说:“补张到五台山的站票,记我账上。”又转身从包里摸出个面包、一瓶水,塞到老汉怀里:“大爷,先垫垫肚子,到了给您指路。” 老汉没牙的嘴嗫嚅着,眼泪混着皱纹里的汗淌下来。他想把半块馍分过去,被列车长笑着按住:“您留着吧,到了五台山,让您儿子给您下碗热面。” 火车晃悠着钻进太行山,老汉靠着车窗,看窗外的山越来越青。他想起儿子小时候总缠着他要糖葫芦,想起送他去寺院那天,孩子磕了三个头,没回头。如今他这把老骨头,终于能再走一趟,替老婆子,也替自己,看看那孩子在山里,过得好不好。 快到站时,列车长又过来了,塞给他二十块钱:“出了站坐个三轮,别走着去,天太热。”老汉攥着钱,手背上的青筋像老树根,他知道这钱怕是还不上了,只能一遍遍地说:“菩萨会保佑你的,好人有好报。” 列车长摆摆手,转身时听见老汉在背后念叨:“我儿说了,众生都是缘……”他回头看了眼,老人正对着照片笑,阳光透过车窗,在他银白的头发上镀了层暖光。 有些路,哪怕身无分文,也得一步步走过去。不为别的,就为心里那点扯不断的念想,和千里之外,或许也在盼着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