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23点多,申阳开往广州的2007次旅客列车已经进入夜间运行。
在卧铺车厢里,车顶桔白色的灯光已经熄灭,只留下过道边昏黄的小夜灯。旅客们躺在卧铺上,伴随着列车车轮碾压钢轨接头发出咔咔声响,已经进入了梦乡,有的旅客还发出悠扬有序的鼾声。
列车的十一节硬座车厢在餐车前部。由于始发旅客超员,整个车厢显得十分拥挤,车门口、连接处、过道上都站满了无座旅客。有的旅客干脆在地板上铺上几张报纸,或蛇皮袋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呼呼大睡。
由于列车已经进入到湖南境内,气温比北方天气上升了十来度,加之车厢内旅客众多,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突然,从四号车厢厕所那边传出一个女人尖细急促的叫声:“流氓!抓流氓!”
车厢里的旅客顿时站起来,扭头朝着喊叫声这边看过来。
只见从厕所里冲出一个中年妇女,一把拽着厕所门口的一个男旅客,不停地伸手抓他的脸和头发。
男旅客试图甩开女人的手,躲避着那女人抓挠:“我不知道里面有人,我不是故意的。”
那女人边打边冲着车厢喊叫:“信忠、信强,你们快来,有流氓欺负我!”
一会儿,从车厢拥挤的旅客中冲过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人问女人:“咋回事?咋回事?”
女人带着哭腔说:“他看我上厕所。”说完大声哭喊起来。
中年男人抡起拳头,朝着男旅客身上、头上猛击。跟在他身后的年轻男人也用脚使劲踹男旅客。
正在乘务间坐在看报纸的列车员袁新民听见门口有叫喊声,赶忙站起来,打开车门跑出来。他看见两男一女正在狠命地围打一个人,而且是那种不要命的击打。
袁新民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力拉开正在打人的两个男人,又冲着那女人喊:“还打?都住手!”
因为喊叫声、打斗声比较大,四号、五号车厢的旅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朝这边拥过来。五号车厢值班的列车员曹启娥也从旅客中挤过来,和袁新民一起阻止纠纷。
车厢里,有几个男旅客走上前,把打人的两个男人拽着,不让他们动弹,嘴里喊着:“都是申阳老乡,有啥事不能好好说吗?”
那个被打的男旅客眼睛已经被打肿了,脸上被抓出好几道血印子,身上的衣服也被拽破了。他捂着头、弯着腰,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两个男人还想动手,袁新民猛然喝道:“你再敢动手,我把你们直接从车上扔下去!”
两个男人被袁新民的气势吓住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女人说:“他看见我的屁股了,死流氓,打死活该!”
男旅客捂着脸说:“你上厕所不锁门,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人。我啥也没有看到。”
看着男旅客痛苦的表情,听着他的辩解,袁新民听明白了,又是一起上厕所不知道锁门引发的纠纷事件。
他扭身对曹启娥说道:“你赶紧去餐车报告马车长,还有乘警长,让他们带上几副手铐,把敢在车上扰乱秩序的人全部抓了关起来。”
曹启娥急忙推开拥挤的旅客,朝餐车那边走。
打人的两个男人在听到男旅客的辩解,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气势没有刚才那样张狂。再加上袁新民刚才那几句话,也把他们吓住了。年轻男人拉住袁新民的胳膊小声说:“同志,他看我嫂子上厕所,该打!”
袁新民眼睛一瞪:“你刚才都听到了,是女人上厕所不锁门,人家不知道里面有人。再说,厕所里黑咕隆咚的,能看见啥?你还在狡辩。等会公安来了,非以扰乱列车秩序、故意殴打他人抓你们。”
女人听到袁新民这样说,又开始大哭起来:“上个厕所还要锁门,老鬼知道啊。我可是把门关上了啊!”
袁新民不再理她。对于女旅客上厕所不锁门,男旅客随后推门上厕所的纠纷,袁新民几乎每趟出乘都要遇上一、两起,他都习惯了。
看见从餐车过来的列车长马磊和乘警长老辛、乘警小龚过来,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刚才还气焰很高的两男一女也不再吱声。乘警长简单问几句,就让几个人一起去餐车处理。
乘警小龚从裤兜里拿出一副手铐,又从腰带上取下手铐,准备给那两个男人铐起来,马磊伸手制止了:“不用铐,他们跑不了。”
小龚又看看警长,警长说:“不用铐。”
等马车长他们走远了,列车员袁新民冲着车厢的旅客喊一声:“女同胞们,你们上厕所记住锁门啊,要是让别人看到不该看的,你们就亏大了!”
车厢里顿时哄堂大笑。
经过询问和查看,被打男旅客除了脸上被抓几道,眼部有红肿,没有严重外伤。警长和马磊交换了意见,决定按一般民事纠纷处理,没有上升到治安案件。因为要按照治安案件处理,那程序就复杂多了。
在车上处理这种案件,乘警长和马车长他们见多了,处理起来得心应手、配合默契。
乘警长唱黑脸,马车长唱红脸,对当事人说的非常严重,起到一个吓唬带警示的效果,最后以罚款和批评教育为主。
两男一女打人者听到警长和列车长说要在前方站把他们交到派出所,最少拘留七天,已经吓得不知所措,脸上露出慌张的神情。女人更是扑通跪在地上,求警长不要抓他们,怎样处理都行。
马磊把两个男人叫到餐车过道那里,问了他们是准备去广东番禺电子工厂打工的,就对他们一番批评教育,然后说:“即使我给你们讲情,罚款和赔偿那也是少不了的。”
两个男人赶忙点头应承,求马车长在警察面前替他们说说好话。
最后,打人的两男一女各被治安处罚一百元钱。因为被打男旅客只有外伤,没有造成严重伤害,经协商打人一方赔偿给他五百元钱。
处理完这起纠纷,马磊抬腕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他叮嘱值后夜的副车长陈建吉,注意关键车站旅客乘降;防止防止检查组暗访上车;对硬座车厢无票旅客要加强查堵补票,杜绝有列车员私带无票旅客、以长补短,从中收取好处费。交待了重要事项后,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准备去宿营车休息了。
躺在宿营车列车长这一档的下铺上,马磊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不断闪现着老婆邢娟泪眼婆娑的脸庞。
邢娟是申阳车务段薛湾车站的站务员。当年,马磊还在跑“站站停”慢车时和邢娟相识。邢娟每次休班都座这趟车,时间久了,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由于两个人年纪相仿,大家都有了心照不宣的意思,最后发展到恋人,并结婚生子。
婚后,邢娟依然在薛湾车站当站务员,马磊也从管内慢车调到广州车当副车长、车长。老婆在沿线小站当班一个星期,回家休息一个星期。特别是有了儿子以后,两个人上班不能照顾孩子,就只能把儿子送到婆婆家或姥姥家看护。
但是,在最近一个时期,薛湾换了一个新站长,站长经常出去和朋友、货主喝酒,都喊着邢娟作陪。站长喝多了就搂着邢娟,贴着脸说是要邢娟当他的生活秘书。
邢娟休班回来后,几次哭着对马磊说:“站长明显对我不怀好意,你赶紧找人把我调回申阳吧。再这样下去,你老婆最终会被别人抢走了。”
马磊听说这事,气的当时就要坐车去找那个站长,邢娟一把拉住他:“你就是把他打一顿,又能解决什么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我在薛湾还能呆下去吗?”
马磊最后还是决定赶紧找关系,把邢娟调出那个是非之地。他以孩子需要照顾为理由,找到毛晓波,看他能不能找申阳车务段领导,把邢娟调回车务段机关,或调到一个离申阳近一点的小站,先脱离那个薛湾车站再说。
毛晓波倒是对马磊的事情十分上心,亲自跑到车务段找了一个副段长。
上个星期,副段长那边回话,说沿线职工想调回段机关后勤部门的很多,比较难办,估计需要花钱打点一下。
毛晓波一口答应下来,并告诉马磊,如果钱不够,他这里有钱,让他先用着。
马磊心里明白,毛队长已经为他操心费力了,怎么能让他再垫钱呢。马磊让老婆准备一万元,再去买两瓶五粮液和两条万宝路烟,由毛队长约那位副段长在铁路家属区最好的富丽酒店见面、吃饭。
副段长酒足饭饱以后,收了马磊的信封和礼品,说月底以前基本能办妥,有几个岗位可供选择,门卫室、招待所、职工食堂、备品库、图书室。
邢娟刚要说话,副段长摆摆手说:“我还要协调,不能确定哪个岗位。你必须保密不能对任何人说,回去等好消息吧。”
看着调动的事情这么快有了结果,马磊和邢娟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夜,他俩都进入了非常兴奋的状态,一直折腾到天快亮了。
在摇晃的宿营车里,马磊想着想着,脸上荡起幸福的笑意,逐渐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