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年少、有才、有勇,十二岁便位至宰相。孩童时代对甘罗的崇敬之情可以用四个字形容:五体投地。
农村的夏天,街头十字路口都是乘凉大爷大妈们,而我则趴在凉席上双手托腮,仔细聆听老大爷拉大呱。
时至今日,读了《史记》才发现街头故事竟是从司马迁这里搬来的。司马迁才是会讲故事的高手,在《史记》中或真或假的故事俯拾皆是,且描写的绘声绘色。
“甘茂有孙曰甘罗。甘罗者,甘茂孙也”,甘罗是秦国左相甘茂的孙子。这两句话其实是一个意思,却在《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中重复出现。即使如此,甘罗仍是配角,司马迁在讲述完甘茂的故事之后附加了甘罗的故事,而且有头无尾极不完整。
甘茂由于向寿、公孙奭的诬陷,不再受秦昭王的信任,故而背井离乡,流亡齐国,最终客死魏国。
“(甘)茂既死后,甘罗年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吕不韦”,甘茂死后,家境大不如以前了,年仅十二岁的孙子甘罗投奔到吕不韦门下做舍人。
这句话明确,甘茂离世时甘罗十二岁,此时秦国丞相为吕不韦,而甘茂仅仅是吕不韦的门客。所以后世所说甘罗十二任宰相纯属虚构。
甘罗走仕途没有门路,于是投奔了吕不韦。而吕不韦倾慕“战国四公子”蓄纳门客,“以秦之强,羞不如,亦招致士,厚遇之”,吕不韦任宰相后,认为强大的秦国却没有人能蓄养门客,这是秦国的耻辱。于是,吕不韦也蓄养了三千食客,而甘罗就在其中。
秦始皇派纲成君蔡泽出使燕国,三年燕王姬喜派太子丹到秦国当人质。蔡泽便是取代范睢的那位宰相,蔡泽干了没多少时间就辞去宰相一职;而燕太子姬丹则是派荆轲刺杀秦王的那位。
从以上内容来看,如果说甘罗十二岁投奔吕不韦,再到秦始皇继位,此时甘罗年龄已经超过十二岁了;假设秦庄襄王(秦始皇他爹)在位最后一年甘罗投奔吕不韦,秦始皇派蔡泽出使三年才有太子丹入秦为人质,如此来算甘罗已经十五岁了。
“出一奇计,声称后世”,这应该是甘罗十五岁之后的故事了。
燕国太子入秦为人质,秦国对等的派人去辅佐燕国。吕不韦准备选派张唐赴燕,秦燕两国联手攻打赵国,扩大河间地盘。
张唐曾经于秦昭王在位时攻打赵国。秦昭王是秦始皇他太爷爷,赵国不敢把仇恨对准秦昭王或者他的子孙,而是仇恨“马前卒”张唐。于是,广泛发布悬赏令,“得唐者与百里地”。
去燕国出使必需途经赵国,如此一来张唐岂不是羊入虎口了?所以,张唐犹豫再三,委婉地拒绝了吕不韦。吕不韦虽心中不快,却也没有勉强。
回到丞相府,甘罗发现了吕不韦脸色难看,于是就问:“君侯何不快之甚也?”
吕不韦回答说:“纲成君蔡泽出使燕国三年,成功劝说燕太子丹作人质。现在我亲自出面请张唐辅佐燕国,这家伙竟然拒绝了我。”
甘罗于是自告奋勇,“让我去请他赴燕。”
吕不韦嗤之以鼻,“去!我亲自请他都不去,你个小娃怎么面子比我大?”
甘罗不卑不亢,“大项橐七岁便让孔子拜为老师,现在我都十二岁了,您尽管让我去试试何妨?怎么如此着急就大声呵斥我呢。”估计,甘罗此时十九岁了,绝不是十二岁。
于是甘罗去拜会张唐。
“卿之功孰与武安君?”甘罗入座后与张唐聊天话家常。“卿”是对张唐的尊称,“武安君”秦国大将白起。甘罗反问张唐,“你与白起相比谁对秦国功劳大?”
“武安君南挫强楚,北威燕赵,战胜攻取,破城堕邑,不知其数,臣之功不如也。”——《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
张唐一听说起了白起,眉目中带有几分敬意,“白起将军向南打败楚国,向北威胁燕国赵国,战胜敌国攻城略地无数,我的功劳小小的,根本没法跟他相比。”
“应侯之用于秦也,孰与文信侯专?”甘罗又继续发问,“应侯”秦国前任丞相范睢,以睚眦必报为特点;“专”独占、专擅。“范睢任宰相与吕不韦任宰相,谁更独断专行呢?”
“应侯不如文信侯专。”张唐明确说吕不韦比范睢更加独断专权,彼时秦始皇还是十几岁的娃娃,秦国朝政大权都落在宰相吕不韦手中。
甘罗接着分析道,“范睢想要攻打赵国,白起认为比较困难而拒绝,最终被驱逐离开了咸阳,在杜邮被迫自杀。现如今丞相吕不韦亲自邀请您辅佐燕国而您拒绝不肯前往,我不知道您将会死在什么地方了。”
张唐一听恍然大悟,“按照您所说的前往燕国”,于是立即让家人收拾行囊装备。
司马迁对此的记录确实让人怀疑。其一,引用了其他的史料,此内容明显有对秦溢美之处。其二,张唐作为四朝元老,这么点事情岂能看不明白?如果真如此,很难想象张唐凭什么立足秦国政治舞台。其三,吕不韦独揽大权,岂能容忍不服从命令的张唐?
张唐上路有些时日,甘罗对吕不韦说道,“请借给我五辆马车,让我先替张唐答复赵国。”吕不韦将此事汇报给了秦始皇,名门之后,年少有为,促成张唐出使。
“赵襄王郊迎甘罗。”这礼节可不一般,并非甘罗有多少社会名望,或者“国际影响力”,而背后潜台词秦国势力与实力影响。
“王闻燕太子丹入质秦欤?”甘罗对赵襄王说:“您听说燕国太子丹,到秦国作人质了把。”其一,向赵国示意秦燕盟约了;其二,向赵示威秦国强悍。赵襄王卑微地回答了一声,“闻之”。
“‘闻张唐相燕欤?’,曰:‘闻之。’”这句话意思很简单,就不需要再翻译了。但是从这对话来看这哪里是友好的外交洽谈呢?继续往下看,一个十二岁的娃娃分明在恐吓赵王。
“燕太子丹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张唐相燕,秦不欺燕也。燕、秦不相欺者,伐赵,危矣。燕、秦不相欺无异故(其他的原因),欲攻赵而广河间。王不如赍臣五城以广河间,请归燕太子,与强赵攻弱燕。”——《史记·樗里子 甘茂列传》
燕秦缔结友好盟约,应该是互派人质,而不是燕国单方面派出了太子作人质,而秦国则安排了一名官员张唐去辅佐。甘罗最后赤裸裸的敲诈赵国,割地求和。
其实秦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基本上消解了各国军事实力,各国已经无力招架秦军的铁蹄。甘罗外交之旅要么掩饰秦国侵略,要么赵襄王懦弱确实被打怕了,“赵王立自割五城以广河间。”
“秦归燕太子。”这又不符合《刺客列传》记录,燕国太子姬丹不堪忍受人质的侮辱而私自逃回了燕国,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刺秦策划活动。
“赵攻燕,得上谷三十城,令秦有十一。”在年表中并没有发现这到底是哪一年的事情,估计是秦直接侵略获得了土地,不过由甘罗给掩盖了真相。
“甘罗还报秦,乃封甘罗以为上卿,复以始甘茂田宅赐之”,甘罗完成出使,回到秦国复命,被封为上卿。卿、大夫、士为先秦时期国君之下三级官员,每级又分为上中下三等。甘罗的上卿虽是最高级别,不过是丞相吕不韦的助手罢了。
后一句也很重要,说明甘茂死后,原来封邑田地又被收回了,并没有世袭传承给甘罗。这也是甘罗为何十二岁就出去给吕不韦当门客的原因。
至于甘罗后续的故事,司马迁记录到此为止,甘罗后来做了,以及何时死亡却没有了。可能也没有历史贡献了,无论是《秦始皇本纪》,还是其他传记都没有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