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历史中,东晋无疑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在东晋年间皇权受到了士族权力的极大限制,出现了门阀与皇室共同执政的局面,这导致我们在聊起东晋历史的时候,那些门阀精英们似乎比司马皇室更有存在感。
▲东晋士族
其实东晋皇族并非没有进行过夺回权力的尝试,但即使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也没能如愿以偿。
可在东晋末年的时候,政治能力一般的晋孝武帝司马曜反而一度重振了皇权,但最终却只是昙花一现。
想要深刻了解这段历史,还要到《晋书》中寻找答案。
晋孝武帝重振皇权东晋王朝作为偏安王朝,其建立的时候便得到了江左士族,以及南迁的中原望族人士的支持。
在后续发展中,士族门阀精英控制了朝堂大权,京口,荆州等军事重地的军队也被他们所掌握,这让东晋皇权成为了门阀政治的附庸。
晋元帝司马睿曾经想要通过招募豪门僮仆入伍,建立自己的私兵队伍,但随即遭到了士族们的极力反对,最终未能实施,这让皇权始终受到士族的压制。
▲晋元帝司马睿剧照
东晋时期的士大夫们对于东晋的政治体制也有着清醒的认知,《晋书》中就记载了去到北方的士人们是怎么形容东晋政治的:
“晋主虽有南面之尊,无总御之实,宰辅执政,政出多门,权去公家,遂成习俗。”
在晋元帝之后,晋明帝也曾有过振兴皇权的尝试,但依然没有任何建树。
这主要是因为在皇权衰弱的背景下,此前皇权仰仗的宦官等力量难成气候,而东晋后妃多是豪门女子,皇室可以依靠的外戚也是他们想要削弱的对象,自然难以达成合作。
▲宦官形象
但到了东晋末期,政治能力一般的晋孝武帝司马曜却迎来了转机。
在他在位期间,士族的力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和同母弟司马道子将大权重新收归宗室执掌。
《晋书》中甚至开始用“威权己出”的字眼来形容当时的局势,这让东晋皇室看到了摆脱桎梏的曙光。
▲司马曜剧照
要知道孝武帝的父亲简文帝,是东晋权臣桓温扶植的傀儡皇帝。
他在世时除了祭祀之外,其他所有大小事宜均由桓温操办,皇权已经跌落谷底,桓温甚至一度有篡位的想法,并曾向东晋朝廷索要九锡。
在桓温去世后,年幼即位的司马曜没有独立执政的能力,朝廷大事的决断权依然掌握在谢安等士族重臣的手中。
尤其在谢安主导了淝水之战的胜利后,他的威望更是达到了顶峰,在这种局面下,怎么看司马曜都是很难振兴皇权的。
司马道子执掌相权对皇权的加强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不乏从权臣手中夺回权力的君主,这些人一般都是有着出众能力的一代雄主。
但反观晋孝武帝司马曜和他们却明显不同,虽然一些东晋臣子恭维他能力超群,但事实上司马曜不过是一名贪图享乐的庸才,并不具有肃清政治环境的能力。
在《晋书》中记载司马曜在执政后期便沉溺于酒色,经常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
在他晚年时东晋境内异象频发,当时的文人士大夫们笃信“天人感应”之说,经常以此来劝诫皇帝不可过分放纵自己。
司马曜虽然对此感到烦闷,但并没有因此收敛自己的行为,由此可见晋孝武帝并不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谢安画像
他之所以能够夺回大权,和当时士族的衰落是分不开的,而其中谢安的主动退出是左右东晋政治走向的关键因素。
前面我们提到,在谢安及谢玄等谢氏族人的领导下,东晋在和前秦的淝水之战中取得了胜利,这不但保住了东晋的国土,更令北方再次陷入混乱,谢安也凭借这一不世之功取得了极高的声望。
但和此前王敦、桓温等东晋权臣不同,谢安从少年时便十分注重培养自己的“名士之风”。
出身豪门望族的他对于权力和地位没有太大的追求,甚至连续多次拒绝了东晋皇帝的任命诏书,最终直到四十岁才正式走上仕途。
虽然在入仕后谢安凭借着出众的能力和人格魅力收获了群臣的尊敬,但他的威望和桓温等人相比仍显不足。
而且在淝水之战中谢安并没有亲临前线指挥,这让他的功绩在当时并不足以让其他士族信服。
为了巩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谢安在淝水之战后主动提出了北伐的构想,并派出东晋精锐部队北府兵渡河作战。
在此次北伐中北府兵首领刘牢之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结果被后燕雄主慕容垂击败,虽然东晋军队损失不大,但谢安立威的目的却彻底泡了汤。
▲后燕皇帝慕容垂
之前桓温在枋头之战中也惨败于慕容垂之手,但是其在回国后接受了郗超的建议废掉了晋废帝的皇位,扶持简文帝上位,用极具争议的手段维持了权势。
但谢安显然不是这样的人,注重名声的他选择主动退出权力中枢,以此来弥补自己在北伐中的领导失误,随后谢安出镇广陵,并在那里病逝。
谢安的离开让东晋朝堂出现了难得的权力真空,为了维护皇权,晋孝武帝抓住机会任命自己的同母弟弟司马道子,出任司徒并录尚书事,将外廷大权尽数收入囊中。
▲司马道子画像
司马道子出任宰相令相权落入了东晋皇室的手中,皇权受到了挑战自此骤然减轻。
司马道子此后承担了处理朝堂政务的责任,但他和孝武帝一样也是个酒色之徒,对于政治工作并不上心,后来更是被自己的儿子司马元显直接夺了权。
后期主政的司马元显也不是什么杰出的人才,他虽然比司马道子更重视政治工作,但从小娇生惯养的他,是在身边人的吹捧中成长起来的。
▲司马元显形象
这种成长环境让他变得极度自负和嚣张跋扈,不能善待身边的同僚,更不把士族们放在眼里。
最终引发了刘牢之的反叛,命丧桓玄之手,东晋也正式走向了灭亡。
士族的衰落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在孝武帝执政的这段时间里,东晋宗室的政治表现并不突出,但他们之所以没有遭到士族的抵抗,主要和士族力量的迅速衰弱有关。
当时琅琊王氏和颍川庾氏的影响力早已大不如前,在简文帝一朝权势如日中天的桓氏随着桓温之死,其影响力也出现了显著滑坡。
当时担任桓氏代言人的桓冲能力不足,而桓玄年纪尚轻,且一直在长江中上游经营势力,对朝堂影响较小。
▲淝水之战
因此唯一能对皇权形成挑战的,只有陈郡谢氏和太原王氏,但彼时司马曜和司马道子的夫人都是太原王氏之女,因此他们和皇权形成了新的联盟,司马曜需要打击的只有谢氏一支而已。
前面提到谢安和其他权臣不同,其内心对于隐逸生活一直有一种强烈的渴求,在《晋书·谢安传》中是这么形容谢安的志向的:
“安虽受朝寄,然东山之志始末不渝,每形于言色。及镇新城,尽室而行,造泛海之装。”
因此后人推测,在北伐失利后谢安的主动隐退也可能是他个人志向的体现,但笔者认为谢安的主动退隐其实还和他嗅到了朝堂上的危险气息有关。
▲谢安剧照
我们知道淝水之战对于东晋而言堪称生死之战,在此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谢氏族人理应受到极为丰厚的奖赏。
但事实上司马曜对于谢安的封赏,直到他去世时才姗姗来迟,而且这些封赏还是谢安的同僚为他百般争取才得来的。
谢安作为一名有着丰富政治经验的政客,对于这些事情不可能不敏感。
从司马曜迟迟不对淝水之战论功行赏中,他应该也意识到了皇室对自己族人声望过高的担忧态度。
此时主动申请外镇,可以缓解双方的紧张局势,不失为一个妙招。
▲东晋名将谢玄
在谢安的计划中,其出镇的广陵是北府兵的发源地,而这支军队是谢氏族人一手操练起来的,只要拥有这个政治筹码,谢氏依然可以在东晋政坛上占据一席之地。
但让谢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其去世后不久,谢石和谢玄便相继因病身亡,谢玄去世时年仅四十八岁,这让谢氏的政治影响力一落千丈。
谢琰随后虽然成功继承了北府兵的管理权,但在讨伐孙恩的战斗中,谢琰由于轻敌被义军射杀。
随后刘牢之成为了北府兵的实际统领,这支精锐部队最终脱离了谢家的控制,这让谢氏彻底退出了东晋政坛的核心舞台。
▲骁勇善战的北府兵
在谢氏衰落的同时,一些出身寒门的官员开始受到朝廷重用,这让其他士族的政治资源遭到了挤兑,进一步压缩了他们在东晋政坛的影响力,这为司马曜巩固皇权提供了极佳的外部环境。
非议士族伸张皇权虽然当时东晋士族的势力发生了严重滑坡,但东晋的政治风气依然受到门阀政治的影响,官员的出身依然是影响他们发展的最重要因素。
司马曜和司马道子也知道,想要彻底消灭士族的政治威胁,还需要从改变东晋的政治风气入手。
于是他们开始在各种场合批评士族权臣的所作所为,意图通过打击士族的形象来提高皇权的威望。
比如在桓玄拜见司马道子的时候,“酒醉”的司马道子就当着一众宾客的面,直接质问桓玄怎么看待自己父亲桓温晚年生出异志,想要取代东晋皇室的问题。
▲东晋权臣桓玄
桓玄没想到司马道子会让他当众出糗,没有做好准备的他,一时竟被问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好在场的谢重主动帮他解了围,盛赞了桓温主政时期的功绩,这才缓解了当时的紧张气氛。
除了桓温之外,王敦等权臣也经常被孝武帝和司马道子当众批判。
在皇室的影响下,一些寒门官员也开始主动抨击士族官员的行为,这进一步削弱了士族在政坛上的影响力。
在这些寒门士子中,以范弘之的态度最为激进。
▲寒门官员范弘之
在谢石去世之后,东晋群臣想要为其定下谥号,范弘之是这么评价谢石的工作表现的:
“今石位居朝端,任则论道,唱言无忠国之谋,守职则容身而已,不可谓事君; 货黩京邑,聚敛无厌,不可谓厉身; 坐拥大众,侵食百姓,《大东》流于远近,怨毒结于众心,不可谓爱人; 工徒劳于土木,思虑殚于机巧,纨绮尽于婢妾,财用縻于丝桐,不可谓惜力。”
在这段话中,他将谢石这位淝水之战的大功臣贬得一文不值,最终以“因事有功曰襄,贪以败官曰墨”的理由,建议将谢石的谥号定为“襄墨公”。
这种言论可以说是直接当众抽了谢家一记耳光,在东晋朝堂上不可谓不大胆。
▲谢石画像
他的这番言论不光让谢家恨得咬牙切齿,同时也引发了其他高门士族的反感。
士族权臣王珣之后便找了个理由将范弘之贬为余杭令,但范弘之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此后他又发表了很多批评士族的言论,在社会上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在东晋皇室和寒门学子的持续攻击下,东晋士族的政治形象遭到了破坏,他们在民众中的号召力严重下跌。
为了防止门阀士族们东山再起,司马道子更是将大量寒门士子提拔入朝中,这进一步加剧了皇权和门阀之间的对立。
桓玄在日后发动叛乱前曾经给司马道子写了一封信,其中有“今之贵要腹心,有时流清望者谁乎? 岂云无佳胜? 直是不能信之耳!”的内容。
这一疑问也受到了其他士族的广泛响应,由此可见当,时门阀对于东晋皇室的不满已经积蓄到了极点,这也成为了司马道子父子败亡的关键原因。
东晋皇室间的内斗按理说在谢安出镇广陵之后,东晋皇室掌握了君权及相权,只要好好经营他们就可以重整朝堂秩序。
但司马曜和司马道子这对看似亲密的兄弟之间,却是面和心不和的,他们之间还有着惨烈的政治斗争。
▲如今的太原王氏祠堂
前面我们提过此兄弟二人的妻子均出身于太原王氏,但是两人的分支却并不相同,孝武帝的妻子是王蕴的女儿,司马道子的妻子则是王坦之之子王国宝的从妹。
因此,两人可以调用的外戚势力并不相同,很快太原王氏便分化成了“后党”和“妃党”。
这些王氏外戚在朝堂上进行了大量的明争暗斗,其中尤其以王国宝最为突出。
他不但经常教唆司马道子专权,架空司马曜,还利用亲信诋毁王恭等后党人士,这最终引发了孝武帝的重视和不满。
最终,孝武帝通过赐死王国宝亲信袁悦之的方式敲打了他,这才让东晋朝堂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这件事也将司马曜和司马道子之间的矛盾公开化了,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孝武帝开始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重要的位置上。
皇后兄长王恭被任命为兖、青二州刺史,出镇军事重镇京口,这让司马曜有了可以仰仗的军事集团。
▲殷仲堪剧照
司马道子则在全力争夺荆州地区的控制权,当时荆州刺史是司马道子的党羽王忱。
在他去世后,司马道子本想通过外廷任命王国宝为继任者,但孝武帝却通过密令直接将亲信殷仲堪派到了荆州,这让司马道子和王国宝感到十分气愤。
于是,王国宝便参与策划了刺杀孝武帝的行动,虽然此事在正史中没有记载,但从王恭讨伐王国宝时列举的“先帝登遐,夜乃犯阁叩扉,欲矫遗诏”罪名来看,他和孝武帝的暴亡是脱不了干系的。
由此可见,在当时司马曜和司马道子的权力争夺已经到了十分残酷的境地,在这种局势下皇权相权难以得到整合,虽然名义上大权均在宗室手中,却无法形成合力,反而刺激着士族不断联合起来,令东晋局势变得扑朔迷离。
▲司马元显
随着孝武帝的死亡,司马道子父子能力不足的问题愈发凸显,最终他们被桓玄击溃,司马道子被流放,司马元显被杀。
自此东晋皇室彻底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难得的振兴良机,却因“兄弟阋墙”功亏一篑,东晋最终走向了灭亡。
东晋灭亡的故事留给后世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反思,权力斗争和内部纷争往往是一个国家走向衰败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