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2年,东南军区家属院。
“你还不打算去跟宁同志道歉吗?”
孟锦榆一睁开眼,就看见面前沙发上坐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如出一辙的脸上带着同样责怪的神情。
是她的丈夫顾翊琛和儿子阳阳。
可……他们怎么变得这么年轻?
自己不是被赶出军区大院、惨死街头了吗?
看着周围熟悉的家具陈设,孟锦榆忽然意识到什么,触电一般扭头看向一旁墙上的手撕挂历。
1982年9月4日!
她居然,居然重生了!
重生到了嫁给顾翊琛的第六年,儿子阳阳五岁的时候。
顾翊琛见她这副模样,更加生气:“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他站起身,冷冷看着面前的女人。
“昨天你明知道我们会和宁同志一起上街,还故意带着流浪狗出现,不就是看宁同志怕狗才故意吓她?让你去道个歉为什么还推三阻四!”
阳阳的小脸上满是气愤:“坏阿妈,你就是故意吓菀言阿姨的!”
熟悉的嫌恶语气让孟锦榆呼吸一滞。
她怔愣片刻,依稀回想起了这件事。
上辈子,当初自己只是照例上街巡查,归队的路上顺手喂了几只流浪狗。
结果宁菀言只是远远看到那些狗,就被吓得哭了出来,还为此住了两天院。
跟在宁菀言身边的父子俩问都没问一句,就断定她是故意的,让她向宁菀言道歉。
掐了掐自己,感受疼痛后,孟锦榆更加确定,自己重生了。
前世的种种委屈仿佛就在眼前,她没像上辈子那样忍让,而是直接开口。
“我只是正常巡查,没有故意针对谁,你们大可找街坊求证。”
顾翊琛站起身,语气更冷了几分。
“你伤害群众拒不道歉,反而找起借口,这就是你身为司令部参谋该做的表率?”
阳阳气得鼓起了嘴巴。
“如果不是因为阿妈吓到了菀言阿姨,我昨天就能得到一个新玩具了,都是阿妈的错!”
孟锦榆攥紧了手指,心口一阵滞涩。
无论什么时候,顾翊琛和阳阳永远都会下意识的责怪她,即便她什么都没做。
她压下心底的苦涩,深吸一口气对顾翊琛开口。
“顾团长,与其一味指责别人,不如先好好反省自己。如果宁同志看到狗就害怕,那应该让她去做心理疏导。”
“我问心无愧,不会为我没做过的事情道歉!”
屋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顾翊琛拧紧眉头,不由得多看了孟锦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孟锦榆去了趟部队回来,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孟锦榆有这样强硬的态度。
顾翊琛还想说什么,孟锦榆却已经冷着脸转身出门了。
……
孟锦榆走在大院,听着邻里们笑着朝自己打招呼的声音,心里才有了几分重生回来的实感。
刚才的憋闷一扫而空,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最后变得急促。
孟锦榆直奔军区,找到军务处的赵处长。
“赵处长,我记得军区有援藏计划,我想参加!”
赵处长拿出一张报名表,一边疑惑地问:“我前几天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还说放不下顾团长和儿子吗?”
“而且一旦参与援藏,起码要在藏区呆三年以上,你有丈夫有孩子,家里人同意吗?”
孟锦榆一僵,心头漫上涩意。
是啊,上辈子她深爱着顾翊琛和阳阳,为此放弃了参加援藏计划的机会。
可他们眼里却只有顾翊琛的战友遗孀宁菀言。
就连在她被宁菀言造谣偷男人的时候,顾翊琛都选择相信宁菀言,而阳阳更是直接认了宁菀言当妈。
她去找宁菀言对质,却被顾翊琛厉声训斥。
“你自己做错了事,还给宁同志泼脏水,你这是破坏整个大院的风气!”
在被顾翊琛赶去乡下的路上,她备受打击,精神恍惚,最终被失控的大车撞死……
想到这里,她立刻拿起笔,飞快地填好报名表,签上自己的名字。
而后她将报名表递给赵处长,严肃地敬了一礼。
“身为军人,本就该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他们会理解的!您帮我申请一下吧。”
赵处长这才不再劝,接过报名表,说:“你报名有点晚,我只能去试试,可如果调令能下来,那月底就会走,你这边的后续安排还是要跟家里交代好,记住,我们是军人!”
孟锦榆心头一刺,压住苦涩,立马回了一个军礼:“是。”
她敬完礼后,转身回了家。
重活一世,她已经决定好,顾翊琛和阳阳她都不要了。
这一次,她要为祖国大西北做建设,为全中国的发展做贡献,国强家才强。
第2章
第二天一早,孟锦榆去了军区上班,准备一边等待调令,一边处理后续工作。
结果远远的就看见顾翊琛和宁菀言牵着阳阳,在军区门口有说有笑。
一看见她,顾翊琛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起来,有些不自然的开口。
“你先进去上班,宁同志只是来和我说她带阳阳出去玩。”
阳阳不高兴的努努嘴:“这有什么好和阿妈说的,我反正只要菀言阿姨。”
他们话里话外仿佛都在说,她才是那个不合时宜出现的人。
宁菀言牵着阳阳的手,得意的看了她一眼,笑着问。
“锦榆,我带阳阳出去,你不介意吧?”
孟锦榆看出她眼里的挑衅,神情渐渐沉了下去。
她还没开口,此时来给自家丈夫送早饭的嫂子们看见这一幕,都停下了脚步,调笑的开口。
“孟同志,你还不看好你男人啊,这都要被寡妇勾搭走了!”
“谁说不是,我们大院的作风都要被这寡妇破坏了!”
宁菀言听着一口一个“寡妇”,面上格外难堪,含着泪看着顾翊琛。
“我和顾团长清清白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阳阳听不懂那些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宁菀言,急切的说道。
“菀言阿姨,你别难过,我帮你出气。”
说完,他就狠狠瞪向孟锦榆:“坏阿妈,都怪你,害得菀言阿姨被人说哭了!”
孟锦榆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得心脏被凌迟。
明明从前这个孩子会挡在她面前,举着小拳头和她保证。
“等我长大了之后,我来保护阿妈,一定不会让阿妈伤心的!”
可如今……他早就把那些话忘了。
顾翊琛看向那两个嫂子,眼底一片冷然。
“对烈士遗孀造谣污蔑,才是真正破坏军区风气,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一定追究到底!”
说着,他冷冷瞥了眼一旁的孟锦榆,意有所指地补充。
“不论是谁,都不例外!”
那两个嫂子神情一僵,悻悻地离开了。
孟锦榆看着顾翊琛对宁菀言这样维护的模样,听着他对自己的暗地警告,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原来顾翊琛是会站出来维护心爱之人的。
所以上辈子自己被栽赃污蔑的时候,他始终高高挂起,只是因为她不配吧……
孟锦榆不想再看他们恩爱,径直转身离开。
她只怪自己上辈子太傻,没有早点看清他们父子俩对她和宁菀言截然不同的态度。
但好在一切都还不算晚,等她离开之后,所有人都会皆大欢喜。
……
晚上,孟锦榆处理完工作回到家,父子俩都不在,屋内很安静。
即使在一个军区,她也从来没有和顾翊琛一起下过班。
明明是夫妻,却仿佛在避嫌。
孟锦榆没多想,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安静的吃着。
“咔——”
房门被打开,顾翊琛带着阳阳回来了。
看见孟锦榆在独自吃面,微微一顿,将一盒精致的糕点放在她面前。
“这是宁同志亲手做的黄豆糕,她说希望你没有因为上次集市的事情和她生气。”
孟锦榆的视线在黄豆糕点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她对黄豆过敏。
她不清楚宁菀言是不是故意的,但顾翊琛明明知道,却还是将这盒黄豆糕带回来给她。
他就这么舍不得宁菀言的“心意”被浪费……
孟锦榆轻声说:“她没有道歉的必要,我也没有生气,你把东西还给她吧。”
顾翊琛动作一僵,顿时拧起眉头,言语间带着一丝责怪。
“宁同志大度不和你计较,还主动低头求和,你却反而揪着不放?”
“身为军嫂,你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宁菀言大度?
孟锦榆望向他,仿佛呼吸都带着刺痛。
宁菀言道歉她就必须要接受,不接受就是她没有肚量。
而她即便没有做出伤害宁菀言的事情,也必须向宁菀言道歉,不然就是伤害遗孀。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自己才是那个遗孀……
就在这时,阳阳突然一把抢过了糕点,满脸嫌弃地看着孟锦榆。
“这是菀言阿姨做的,我最喜欢了,你不要我要。”
“而且本来都是阿妈的错,不给我买玩具,还那么在乎那些臭狗,每次上街都要去看!菀言阿姨就不会像你这样!”
孟锦榆心口一阵钝痛,泛着苦涩心寒。
无论她对阳阳多好他都不满足,而宁菀言只是表面功夫做的足,他就愿意亲近。
甚至还在上辈子她遭受流言蜚语,最痛苦的时候,公然认宁菀言做他的母亲。
这一世,她会成全他们的母慈子孝。
孟锦榆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看着阳阳,笑了笑。
“阳阳,那些狗挺好的,毕竟我只是给它们喂点吃的,它们就会一直记得我的好。”
第3章
阳阳听不懂孟锦榆话音里的意思,但顾翊琛立刻就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阳阳还小,你和他计较这些干什么?”
孟锦榆攥紧了手,听出了他的失望不满,只觉得讽刺。
“难道我说错了?”
阳阳气红了眼,震惊又委屈的看着孟锦榆,朝着她大吼。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要你了,我要菀言阿姨当我阿妈!”
孟锦榆僵在原地,心口刺痛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阳阳永远都知道该怎么戳痛她的心。
可经历过上辈子的彻骨之痛,如今她也没那么难过了。
沉默了一瞬,她又扯了扯唇角轻声说:“放心吧,这一天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顾翊琛闻言脸色变了变,眉头拧的更紧。
阳阳却直接气得大哭起来:“你是坏人,我讨厌你!我要菀言阿姨!”
顾翊琛拉住了阳阳的手腕,将他抱起来安抚,看着孟锦榆的神色复杂又不解。
“你到底在闹什么?阳阳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用来比较的玩具!”
到底是谁在闹,顾翊琛永远都看不见。
孟锦榆心头发涩,正要开口。
窗外突然传来了宁菀言痛苦的呼声。
“啊——”
顾翊琛面色一变,没有丝毫犹豫的带着阳阳冲了出去。
屋子里转瞬只剩下孟锦榆一个人。
安静到只剩下墙上挂着的钟表,发出的“滴答”声。
她僵站了许久,才去屋内清点自己的东西。
不管能不能顺利调走,她都不打算再跟着两父子有所牵扯了。
从现在开始清点收拾,很合适。
她向来不舍得给自己买东西,因此要带走的东西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完。
但当她看到桌上那一盒饰品的时候,却失了神。
那些饰品全都是顾翊琛送给自己的,可款式却都是宁菀言平常戴的。
重活一世,她才发现这么多曾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原来他这么喜欢宁菀言……
孟锦榆捂着泛着疼痛的胸口,垂下了眼睫。
没关系的,很快她就能离开了,他们就再也不能影响她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兀的响起,是邻居张姐送来了一些蔬菜水果。
孟锦榆接过道谢,顿了一下,将那一盒饰品递给张姐。
“张姐,我平常都忙着训练,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你喜欢就拿走吧。”
邻居看着盒子里的项链耳环,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多首饰可不便宜呀,你都不要了啊?”
孟锦榆点点头,没有犹豫:“您都拿走,不合适的东西,没有留着的必要。”
她已经决定离开这里,顾翊琛送的东西,她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
张姐笑得嘴都合不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孟同志,我刚从卫生院下班的时候,可是看见你男人和儿子围着那个寡妇去挂了急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三口!”
“看在你送我东西份上,我好心提醒你,可看紧点你家男人啊!”
孟锦榆指尖无意识的攥紧,原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才更像是一家三口。
她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随口道:“我知道了,谢谢张姐。”
打发走了张姐,孟锦榆就自己洗漱过后睡下了。
她知道,顾翊琛和阳阳今晚不会回来了。
……
第二天。
孟锦榆依然没等到准信,却一早接到了去百货大楼进行安全监管的任务。
她刚到百货大楼,正准备进去,就看见了旁边停着顾翊琛的吉普车。
他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在百货大楼?
孟锦榆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收回视线朝里走去。
谁知刚走进去,她就碰上了宁菀言。
孟锦榆顿时心里有了数,她抿了抿唇,打算绕过宁菀言直接去找百货大楼的管理人员。
宁菀言却眼尖看见她,主动走了过来,声音里满是讥讽。
“没想到啊,你还追到这里来了。”
孟锦榆顿住脚步,沉默地看着她。
宁菀言眼底满是得意:“不过那又怎样,翊琛真正上心的人始终是我,你不如趁早退出!”
孟锦榆拧了拧眉,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顾翊琛要是真的对你上心,那你让他来和我离婚,我求之不得。”
宁菀言面色一变,眼底闪过一抹不甘。
“是吗?那我们试试,到底他会选择谁!”
孟锦榆皱了皱眉,不想和她浪费时间,径直转身离开。
谁知刚迈了一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孟锦榆眉心一跳,转身看去,就见一整排货架坍塌,货物洒了满地。
而宁菀言正面色苍白的摔在地上,红着眼看着孟锦榆,委屈地落着泪。
“孟同志,我和顾团长真的清清白白,你为什么要一再羞辱我?!”
孟锦榆脑袋嗡的一声,正要开口,一抬头却撞进了顾翊琛冰冷的眸子。
第4章
孟锦榆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心直直的沉了下去。
她立刻攥紧了手,声音艰涩:“不是我……”
可顾翊琛根本没听她说话,大步上前扶起了宁菀言。
“宁同志,伤到哪里了?我送你去卫生院。”
说着,他睨了孟锦榆一眼,眼神冷的渗人,
宁菀言抓着顾翊琛的手臂,红着眼眶摇头:“我没什么事。”
“顾团长,你别怪锦榆,是我不该出现在你们面前,才让她不相信我们之间关系清白……”
这时周围的人群渐渐围了过来,对着这一幕指指点点。
“还是军嫂哩,这么点小事就要动手推人,真是给顾团长脸上抹黑!”
“亏我以前还觉得她受了委屈,没想到这么凶悍!”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就已经认定了孟锦榆因为没有肚量、随意伤人。
顾翊琛皱着眉头,强压着怒意开口:“锦榆,和宁同志道歉。”
又是道歉。
他根本不需要任何真相,就直接定了她的罪。
孟锦榆心口阵阵钝痛,正想据理力争,就瞥见了站在货架边上的阳阳。
阳阳看起来有些慌乱,尤其一对上孟锦榆的目光,竟然还抖了一下。
看着阳阳的位置和反应,孟锦榆清楚,他是看见了全部过程。
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希冀,连忙问:“阳阳,你刚才是不是都看见了?你告诉大家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阳阳是从来不会说谎的,她有这个信心。
宁菀言闻言神色一紧,眼底染上一抹慌乱。
顾翊琛深深的看了眼孟锦榆,也开了口:“阳阳,实话实说。”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阳阳小脸白了白。
他不敢看向孟锦榆,却颤巍巍地指着她开口。
“是阿妈……推了菀言阿姨……”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寂静。
孟锦榆不可置信地看着阳阳,只觉得心像是被人狠狠踩在地上,碾了又碾。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阳阳,你为什么说谎?”
阳阳像是承受不住了一样,哭着扑进了宁菀言的怀里:“菀言阿姨,我要菀言阿姨……”
宁菀言却彻底松了口气,压抑住眼底的笑意。
“锦榆,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阳阳是无辜的。”
顾翊琛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孟锦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道歉!”
孟锦榆怔怔看着这一大一小两父子,只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可能道歉!”
她定定看着宁菀言:“别忘了,我也是军人,如果有人随意栽赃污蔑我,我一定追究到底!”
宁菀言一张脸被吓得惨白,可怜兮兮地朝顾翊琛身后躲去。
顾翊琛连忙将宁菀言护在身后,皱着眉头看向孟锦榆。
“正因为你是军人,更应该以身作则,而不是知错不改,拿身份压人!”
反倒是宁菀言怕了:“顾团长,算了……”
孟锦榆只觉得窒息,实在不想再多费口舌,大步直接离开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夜晚。
孟锦榆忙完公务刚回到家,就见顾翊琛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
见到她回来,他面色缓和地开口。
“回来了,先洗手吃饭。”
阳阳已经坐在了餐桌前,有些愧疚的看了眼孟锦榆,又立马移开视线。
孟锦榆有片刻的恍惚,在她记忆中这种温馨的时刻,只停留在阳阳三岁以前。
她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没说什么。
刚洗完手坐下,顾翊琛就给她夹了一筷子肉:“尝尝这个,好吃吗?”
孟锦榆尝了一口,就觉得一丝苦涩在唇齿间蔓延。
她以为顾翊琛是从阳阳那里得知了真相,特意来低头求和。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吃。”
“今天的事……”
她刚起了个话头,顾翊琛就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她。
“好吃你就多吃一点,明天你写封信给宁同志道个歉,顺便公开澄清关于我和她的不实传言。”
“宁同志毕竟是遗孀,一个人不容易,现在都快被那些闲言碎语逼得不敢出门了。”
原来他破例做的这顿饭,也是为了宁菀言……
孟锦榆只觉得面前这桌饭菜顿时变得索然无味,心头讽刺至极。
他能体谅外人的不容易,却从来不会体谅她。
她忍着酸涩看向顾翊琛,反问:“别人说的难道有错吗?”
“何况我到底有没有推她,这件事阳阳最清楚。”
阳阳身体抖了抖,将头埋的更低了些,却还是不肯开口。
顾翊琛神情更冷:“阳阳亲眼看到的难道还有假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了?”
“你根本就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拈酸吃醋,你难道不知道流言蜚语能毁了一个人吗?”
孟锦榆眼眶一片酸涩,自嘲的笑了笑:“原来你也知道流言蜚语会毁了一个人……”
上辈子她被宁菀言构陷偷男人,所有恶毒的话都涌向了她。
可顾翊琛是怎么做的?
他从未帮她澄清,只是沉默。
他的爱,从未给过她……
孟锦榆无力地闭了闭眼,带着疲惫开口。
“顾翊琛,不如我们离婚,这样你和宁菀言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自然不会有人她说闲话了。”
第5章
顾翊琛瞬间变了脸色,沉着脸反问:“你就因为这点事情,就要闹离婚?”
“孟锦榆,你还有没有点身为军人的自觉性!”
孟锦榆心口一阵滞涩,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这样不就正好成全了你和阳阳的心意吗?”
顾翊琛眉头紧蹙,强行压着火气,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阳阳的眼睛却瞬间亮了,纯真懵懂的开口。
“如果爸爸答应和阿妈离婚了,菀言阿姨是不是就可以当我的阿妈了?”
孟锦榆心口猛地一滞,终于明白过来。
她看向阳阳,声音里还是泄出一丝颤抖:“所以你今天这么说谎,就是希望护着你的菀言阿姨?”
“你巴不得我和你爸爸赶紧离婚,是不是?”
阳阳小脸一白,不敢说话了。
但眼里的愧疚和害怕却让孟锦榆知道,她说中了。
顾翊琛见状立刻将阳阳护在身后,神情复杂地看着孟锦榆。
“你冷静点,别见谁都咬!”
他顿了顿,缓和了语气又说。
“现在离婚,你让别人怎么看宁同志?你和她道个歉事情就过去了,别再胡闹了。”
哪怕是重来一次,孟锦榆对上宁菀言,依旧在他们父子俩那里输得彻底。
就连她提出离婚,顾翊琛的第一反应都是担心宁菀言的名声。
而阳阳,只是满心期盼这件事的发生。
为此不惜说谎,给自己的亲生母亲泼脏水……
孟锦榆强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还想说什么。
顾翊琛却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放缓了语气开口。
“锦榆,我看你是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去请两天假吧。至于离婚,我是不会答应的。”
“但你依旧需要向宁同志道歉,这是为你好!”
说完他不再看她,牵着阳阳的手就去洗漱了。
孟锦榆所有的话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剩无力和窒息。
但无论顾翊琛会不会答应,她都一定会和他离婚的。
……
还好,第二天孟锦榆刚到军区,就接到了援藏的调令。
来给她送调令的同志说:“刚好有个同志临时受了伤没法去了,将位置空了出来,赵处长就把你的名字顶上去了。”
孟锦榆难掩激动,将那张调令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才欣喜地敬了个军礼:“多谢同志!”
接下来的一周,孟锦榆一直在做加强身体素质的训练,为去藏区做准备。
转眼,距离离开只剩六天。
孟锦榆在军区司令部整理资料时,听到传讯兵在门口喊。
“孟参谋,有人送来了你儿子写的信。”
孟锦榆一顿,放下手中的资料,道了声谢,接过信拆开。
她看着信纸上歪七扭八的字,勉强辨认。
【阿妈,我在同学家玩,下午来静安巷子口接我。】
以前阳阳去同学家玩,也会写信寄到军区来,但都是交给顾翊琛,因为不想看见她。
这一次,他竟然选择将信寄给自己。
或许……这是小朋友在为上次的事找一个缓和关系的缘由。
孟锦榆看着信,心里还是软了几分。
等到下午,她就去了指定地点。
只是刚拐过一个胡同,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
孟锦榆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脑突然被猛地一击,瞬间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孟锦榆捂着剧痛的脑袋渐渐清醒过来。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昏暗的环境,才发现自己竟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周围没有一个人。
她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心莫名跳动的厉害。
于是她从床上下来,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孟锦榆心头一跳,随手抄起一截木棍,紧张害怕的盯着门口。
“砰!”
下一瞬,房门被一把推开,月光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顾翊琛的脸!
孟锦榆狠狠的松了口气,手中的木棍无力的掉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里?”
顾翊琛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还没开口。
就有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直直照到她的脸上,晃得她眼前一花。
她下意识抬手去挡,就见许多人打着手电筒围了过来,一边窃窃私语。
“听说孟参谋来这里偷男人,也不知道奸夫是谁?”
“真是丢脸,这种烂裤裆就该被赶出军区!”
一句句陌生又熟悉的话,让她险些站不稳,脑袋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什么偷男人……”
话音未落,宁菀言就从顾翊琛身后冒了出来,捂着嘴故作惊讶的说。
“我看到锦榆跟着一个男人来了这里,我担心她出事,就叫了大家伙一起来。”
说到这,她佯装关切地看向孟锦榆:“锦榆,你没事吧?”
孟锦榆脑袋嗡鸣一声,僵在原地,脸色变得煞白。
宁菀言的一句句话,都将她定死在了耻辱柱上,将谎言成了现实!
孟锦榆只觉得浑身都泛着冷意。
她顿时攥紧了手:“你少血口喷人,我是被人打晕带到这里的……”
她的话音在触及顾翊琛眼底一片冷意时,渐渐弱了下去。
孟锦榆呼吸一点点变得沉重,半晌才挤出一句:“顾翊琛,你也怀疑我偷人吗?”
即使有上辈子的前车之鉴,她还是不死心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而顾翊琛只沉默着,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这样的态度已经代表了一切。
第6章
孟锦榆只觉得此刻呼吸困难,心头涌上一阵悲凉。
上辈子惨死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接踵而至。
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孟锦榆指尖死死的掐进掌心,强行压下心里的窒息感开口。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没有做这种事情。”
顾翊琛的视线这才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他已经眉目冷漠,却转向其他人开了口。
“锦榆是我的妻子,我了解她,何况屋内也没有其他人,这件事是个误会。”
众人都还是比较畏惧顾翊琛,加上确实没有在屋里看到其他人。
他们觉得没看头了,也就散了。
宁菀言身体微颤,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不甘。
孟锦榆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顾翊琛会开口帮她。
明明在上辈子他选择了默认,仿佛认定了她偷人的事实。
沉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些许,她看着顾翊琛轻声开口:“你这次……相信我?”
月光下,她只看到顾翊琛面部线条绷得死紧。
沉默了半晌,他才沉声开口:“大晚上的,没必要给大家添麻烦。”
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不想让人说闲话,以后就别晚上出门。这件事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话里话外在意的,都是他的脸面。
孟锦榆心头一刺,脑袋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她哽咽着反问:“我只是来接阳阳的,难道是我想发生这样的事吗……”
孟锦榆还现在委屈的情绪里,想起了寄到军区的那封信,忽然浑身一颤。
为什么阳阳这次特意让她去接,还这么巧合就被宁菀言看见了?
这样的念头让她脊背蓦地发凉。
顾翊琛沉默片刻,也没回应,只是说:“你先去卫生院做个检查。”
说完,他就带着宁菀言走了。
孟锦榆脑袋昏沉,眼前一阵阵发黑,没法仔细思考,只好自己去了卫生院。
全身检查、拍片子,到最后缝合伤口。
一直都是她一个人。
最后孟锦榆躺在病床上打着吊瓶,隔壁床的妇人关切地问她。
“妹子,你家人呢?咋就让你一个人?”
孟锦榆鼻尖涌上酸涩,觉得有些可悲。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她即便有家人,也还是一个人。
她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没有家人。”
话音刚落,顾翊琛就牵着阳阳走进了病房,而身后还跟着宁菀言。
孟锦榆一噎,沉默了下来。
顾翊琛看见孟锦榆被纱布缠绕的额头,眼神逐渐复杂,眼底闪过了一抹愧疚。
“受伤了怎么不说?”
阳阳嘟囔着嘴,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孟锦榆将头偏了过去,没有说话。
宁菀言这时满脸愧疚的上前。
“锦榆,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太担心你了,才害得别人误会。”
顾翊琛拧了拧眉,立即道:“不怪你,你也是好心。”
孟锦榆听着,只觉得讽刺。
她受了伤、被人污蔑清白,这些都不重要,宁菀言受了委屈才最重要。
而他如果有心,就会发现这件事和阳阳宁菀言脱不了干系。
孟锦榆看向阳阳,就见他一直缩在顾翊琛身后,不敢跟自己对视。
她呼吸沉了沉,知道这一次他也不会承认了。
孟锦榆只觉得心里阵阵发冷,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就这么恨她吗?
……
这几天孟锦榆都在卫生院养伤,等到离开当天的清早才出院。
顾翊琛帮她收拾好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愧疚,对她说。
“今天我们一家三口去逛街,你喜欢什么就买。”
阳阳高兴的欢呼起来:“太好了!我要玩具汽车!”
孟锦榆没有什么兴致,但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可以离开了,也正好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购置的。
于是她没再说什么。
顾翊琛领着他们去了一家首饰店,选了一个发箍递给孟锦榆。
“家里的首饰很久都没看到你戴了,是不喜欢了吗?”
孟锦榆沉默着将发箍放了回去:“上班不方便戴,就都收起来了。”
顾翊琛点点头,就没再多问。
就在这时,阳阳举着一个发夹过来,神色扭捏的说:“阿妈,你戴这个好看。”
要是以前看到阳阳这副模样,孟锦榆一定会心软得一塌糊涂。
可她只要想到昨天阳阳和宁菀言一起对她做过什么,便只觉得心寒。
她收回思绪,接过发夹放回了原位,淡淡道:“不用了,我不喜欢这么幼稚的。”
说完她拿起旁边的一个珍珠款的发夹,和父子俩说:“我选好了,走吧。”
顾翊琛正想买单,孟锦榆却先一步递了钱过去。
“麻烦帮我包起来。”
顾翊琛微微一顿,她这样反常的冷淡,让他不由拧了拧眉。
等付完钱,他们刚准备离开,一名店员就拦住了孟锦榆。
“这位女同志,你还有东西没付钱呢。”
孟锦榆诧异又茫然:“什么东西?”
店员见她装傻,脸色都难看了起来,指着阳阳毫不客气地说。
“我亲眼看见你儿子把一个发夹放进了你兜里!偷东西还想抵赖?!”
第7章
听到这话,孟锦榆立刻看向阳阳。
就见阳阳下意识攥紧了顾翊琛的手,眼神愧疚又心虚。
她心头咯噔一下,伸进口袋,果真摸出了一个发夹!
周围一片死寂。
孟锦榆紧紧捏着这个发夹,指尖都在颤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刚刚阳阳撞到她,给她看发夹的事情。
原来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好把东西放进她的口袋里……
顾翊琛也眼神诧异地皱起眉,呼吸沉了沉。
店员带着怒意说:“人证物证都在,你要是还不承认,我们现在就去见公安!”
孟锦榆深深地看这脸色苍白的阳阳,心却堵的厉害。
周围不少人投来鄙夷的目光,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先给店员道歉。
“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这个发夹我买下来。”
店员见她爽快的拿出了钱,这才勉强同意了。
刚走到街上,孟锦榆就紧攥着发夹,强忍着情绪质问阳阳。
“阳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阳阳不敢看孟锦榆,害怕的躲在了顾翊琛身后,低声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弄到阿妈衣服里去了。”
“你不知道?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栽赃阿妈,到底是为什么?”
孟锦榆眼底满是失望,只觉得发夹硌的手生疼。
顾翊琛将阳阳护在身后,皱着眉头看向孟锦榆。
“阳阳都说是不小心的了,你做母亲的和孩子计较什么?”
孟锦榆难以置信的看向顾翊琛:“你儿子都做出这种事情来了,你竟然还袒护他?”
阳阳嘴巴一瘪,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满脸愧疚害怕。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
孟锦榆见他这样,也只能沉默下来,只觉得心累。
顾翊琛擦了擦阳阳的眼泪,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孟锦榆。
“阳阳是你儿子,不是犯人,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你就没必要揪着不放。”
说完,顾翊琛就带着阳阳朝停在路边的车辆走去。
孟锦榆看着父子俩的背影,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为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在顾翊琛眼里,做了错事的人始终是她……
上车后,车上气氛依旧沉默凝滞。
直到快到军区的时候,孟锦榆才开了口:“我有事回趟部队,把我放在路边就行。”
顾翊琛靠边停车,望着她,语气缓和了几分。
“早点回来,今天你受委屈了,我会和阳阳好好说说的,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孟锦榆握着车把的手顿了顿,看了眼哭红眼的阳阳,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顾翊琛脸上。
她唇角扯出一抹笑,没说什么,转身下了车。
刚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开心,也不是委屈。
而是在想,他说的‘一家人’,是三个人,还是四个人?
……
孟锦榆从军务处处长那拿走了调令之后,就径直去了政委办公室。
“政委,我要申请一份离婚报告。”
政委诧异的看向她:“顾同志知道吗?”
孟锦榆压下心头的苦涩,只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毕竟我明天就要去援藏了,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
更何况,不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折磨。
政委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离婚报告打给了她。
孟锦榆立正敬礼,拿着那份离婚报告离开部队,回了军区大院。
刚走到拐角处,孟锦榆就看见了阳阳和宁菀言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她顿住脚步,就见阳阳亲热地抱着宁菀言的胳膊,嘴上问着。
“菀言阿姨,我上次按照你的说的给我阿妈写信了,但是你怎么还没有当我的阿妈呢?”
第8章
孟锦榆心头猛地一坠,仿佛被生生扯下了一块肉。
那件事真的是阳阳联合宁菀言做的!
即使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当亲耳听到真相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
阳阳……就这么恨她吗?
恨到要联合宁菀言给她冠上“偷人”的罪名,还要……
正想着,阳阳又带着愧疚开了口。
“今天我还把一个发夹让塞进阿妈口袋里了,害得别人误会阿妈是小偷,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孟锦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了。
她忍不住想要上前质问,可看见阳阳那张稚嫩的小脸,她却又没了勇气。
那毕竟是她的孩子,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会从阳阳口中听到什么伤人的话。
她怕自己无法再承受更多让她心碎的真相……
宁菀言揉了揉阳阳的脑袋,温声安抚。
“阳阳有什么错,你只是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阿妈而已啊。”
“如果你的阿妈真的爱你,就应该尊重你的想法,让你梦想成真才对。”
阳阳顿时两眼一亮,高兴了起来。
“菀言阿姨说得对!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宁菀言笑容加深,又问:“那阿姨再教你一个……”
说着,她弯下腰,在阳阳耳边低语起来。
孟锦榆看着阳阳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
她僵站在原地许久,一直等到他们离开了半晌,才迈动僵硬的双腿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
孟锦榆刚进门,就看见阳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她回来,阳阳就神情一僵,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一句话都没说。
看着阳阳对自己和对宁菀言截然不同的态度,孟锦榆忍不住自嘲的扯了扯嘴角。6
她将外套脱下,却瞥见了桌上的蛋糕。
孟锦榆动作一顿,疑惑的看向在厨房忙活的顾翊琛:“今天是什么日子?”
顾翊琛将菜端了出来,听到她的这句话,怔愣了一瞬。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
孟锦榆神情空白了一瞬,看着蛋糕神色逐渐复杂。
与其说她忘了,不如是和他结婚后,她从未过过生日。
两世的她一心都扑在了父子俩身上,长久下来,把自己都忘了,而他们也从未记起。
“很久没有过过生日,就忘了。”
顾翊琛眼底闪过愧疚,低声说:“以后你的每一次生日,我和阳阳都会陪你过。”
孟锦榆却没有回答。
他们没有以后了,今天就是她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晚。
“叩叩叩——”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一个大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顾团长,菀言妹子出事了!”
顾翊琛面色一变,下意识的就要往外走,却瞥见一旁朝自己走过来的孟锦榆。
他猛地顿住脚步,莫名心慌。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留下,别去!
可阳阳却把他往外推,脸上却是隐藏不住的开心。
“菀言阿姨出事了,爸爸,我们快去看她!”
顾翊琛只挣扎了一瞬就下定了决心,看向孟锦榆。
“锦榆,宁同志出了状况,我先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你别多想。”
孟锦榆将父子俩的神色看在眼里。
她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阳阳跟宁菀言的主意,即便是,她也无所谓了。
“你去吧,去之前先把这份文件签一下。”
说着,她将离婚报告递给他,还特地只露出了签名的地方。
顾翊琛见孟锦榆没有生气,松了口气,看也没看就飞快签了字。
一边匆匆说着:“锦榆,我马上回来,到时候给你带你喜欢吃的糕点。”
“你放心,今天我们一定陪你过生日!”
撂下这句话,他就急切的带着阳阳离开了。
孟锦榆没有将这句承诺放在心上,而是走到了窗户前。
却见那“出事”的宁菀言,却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父子俩面前。
她对着顾翊琛露出了娇羞的模样,低声说了句什么。
阳阳一手牵着顾翊琛,一手牵着宁菀言,小脸上满是藏匿不住的高兴。
顾翊琛神色微变,下意识朝家里看了眼,眼底流露出一丝忧虑,却还是带着阳阳跟宁菀言离开了。
孟锦榆一直等看不见他们,才收回视线。
或许已经历过太多痛彻心扉的事,此刻她的心情格外平静。
重来一世,她已经明白,她真正要爱的人只有自己。
孟锦榆坐回餐桌前,将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
而后双手合十,虔诚的许了两个愿望。
一是:“愿我今后平安顺遂,跟顾翊琛和阳阳再也不见。”
二是:“愿祖国昌盛,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说完,她吹灭了蜡烛,去房间将行李装好,对着镜子戴上了那枚自己花钱买的珍珠发卡。
这才将那张离婚报告摆在了桌上,提着行李箱去了火车站。
日暮黄昏,她坐上了前往藏区的火车。
此后前路坦荡,她只为自己、为祖国!
第9章
等他们走到公园,顾翊琛心口莫名一痛,捂着心脏处,顿住了脚步,看向了宁菀言。
“宁同志,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我的妻子还在家里等我。”
宁菀言眼底闪过一抹嫉妒,牵着阳阳的手下意识的用力。
“菀言阿姨,你弄疼我了!”
阳阳疼的小脸皱在一起,用尽力气的推开宁菀言。
宁菀言一时不察,被阳阳推的一个趔趄,脚下不稳,径直朝后倒去。
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怨毒的看着露出惊恐神色的阳阳。
下一瞬,她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翊琛揽着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就很快松开了手,关切了一句。
“宁同志,没事吧?”
宁菀言抿了抿唇瓣,脸颊泛着红晕,摇了摇头。
“翊琛,我没事。”
这里没有其他人,她就大着胆子将称呼从“顾团长”改成了“翊琛”。
这样藏着心思的变化,顾翊琛从没在意过。
但这次,他却忽然觉得这样的称呼有些别扭。7
说到这宁菀言看了眼阳阳,握住了顾翊琛的手臂,一副大方体贴的说道:“阳阳也不是故意的,翊琛,你别怪他。”
阳阳嘴巴一瘪,瞪了眼宁菀言,不服气的举起了被掐到红肿的手,哭着开口。
“明明是菀言阿姨把我掐疼了,我才推她的,我有什么错?”
顾翊琛看了眼宁菀言挽着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来,又皱着眉头看向阳阳。
“你错在错在你不该推人,我和你阿妈平时就这么教你的?”
阳阳顿时被气的不轻,又生气又委屈。
“你和阿妈平时根本就没空教我!”
宁菀言连忙蹲下身抱住了阳阳,故作愧疚的说道。
“阳阳,对不起啊,菀言阿姨刚刚不是故意的,你可以原谅我吗?我给你买很多糖吃,好不好?”
阳阳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止住了眼泪,嘟囔着嘴,勉强同意。
“那行吧。”
顾翊琛此时却拉着阳阳的手腕,把他拉在了身后,语气疏离了几分。
“小孩吃太多糖不好,宁同志,你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情了。”
宁菀言笑容僵硬在脸上,却见顾翊琛看着天色,时不时的皱眉,看起来有什么很急切的事情一样。
宁菀言垂眸,瞬间红了眼眶。
“说出来也不怕翊琛你笑话,我家里这些年一直逼着我嫁人,最近还要把我嫁给一个大我二十岁的老头,我情急之下就说了,你……你是我的丈夫。”
“现在我家里人过两天就要上城里来了,翊琛,你能不能假扮成我的丈夫?”
“我真的不想嫁给大我二十岁的老头!只有你能帮我了!”
说到后面,宁菀言的眼泪流了下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的。
顾翊琛不知道为什么,要是以前他看到宁菀言的眼泪一定心软的一塌糊涂,但此时却听到这请求,心头莫名一阵燥郁。
“我有妻子孩子,不可能假扮成你的丈夫,这对锦榆不公平。”
“至于逼你嫁人,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你毕竟是遗孀,政委会帮你的。”
说完顾翊琛牵着阳阳就要离开。
阳阳却甩开顾翊琛的手,一把抱住了宁菀言的腿,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我要菀言阿姨当我的阿妈!爸爸你快同意啊!”
顾翊琛脸色沉了下来,深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阳阳,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锦榆才是你的阿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第10章
宁菀言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死死的掐着掌心。
阳阳被顾翊琛的这幅模样吓得浑身抖了抖,却仍旧不服气的说道。
“我没有说错,我只是想要菀言阿姨。”
顾翊琛深深的看了眼阳阳,深吸一口气,这才看向宁菀言。
“宁同志,你的家事我会帮你,我们先回去。”
宁菀言抿了抿唇,隐藏住眼底的笑意。
“那就麻烦翊琛了。”
阳阳这个时候才愿意跟着顾翊琛回去。
和宁菀言分别后,阳阳一蹦一跳的,眼底满是期待。
“这样菀言阿姨就是我的阿妈了!”
顾翊琛没有听清阳阳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没有开灯的房子,心头越发的慌乱。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潮湿,天色昏暗到只能靠微弱的路灯照亮。
等他们回到家,却发现家里一片漆黑,静悄悄的,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啪!”
顾翊琛打开灯,视线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忍不住唤道。
“锦榆,我回来了。”
回答他的却只有风声。
阳阳不解的扯了扯顾翊琛的衣袖,仰头看他。3
“爸爸,阿妈怎么不在家?”
“轰——”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着窗户。
阳阳有些害怕打雷,牵紧了顾翊琛的手。
“爸爸,我害怕。”
顾翊琛此时却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脑袋一片嗡鸣,视线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那被风吹的“哗啦”作响的离婚报告上!
他大步上前,紧紧的攥着离婚报告,末尾处赫然写着他和孟锦榆的名字!
他身形晃了晃,一向冷静的顾翊琛,此时情绪却有些失控。
“我什么时候签了这个……”
他突然顿住,回想起了前面孟锦榆在他离开去找宁菀言的时候,给他签了个文件。
顾翊琛眼底情绪显然失控,像是震惊愤怒却又带着几分不解和迷茫。
他朝着门口走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孟锦榆!
可就在他刚踏出去的时候,却被一阵哭声换回了理智。
“呜呜呜!爸爸,你别走,我害怕!”
顾翊琛猛地顿住了脚步,下一秒他的大腿被阳阳抱住,阳阳哭着开口。
“爸爸,别丢下我一个人……”
顾翊琛抱起阳阳,强忍着情绪带着阳阳出门。
“你阿妈不见了,我们去找她,别怕。”
谁知阳阳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情绪瞬间失控,不停的蹬着腿想下去。
顾翊琛把他放下来,耐着性子蹲下身平视他。
“阳阳,你想做什么?”
阳阳捏了捏手指,指着宁菀言的家。
“我不要去找阿妈,我要和菀言阿姨待在一起。”
顾翊琛第一次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阳阳,他眼角泛红,似是不解。
“你为什么讨厌你阿妈?”
阳阳攥着小手,朝着顾翊琛喊着:“我就是不喜欢阿妈!”
说完他就冒着大雨跑进了宁菀言的家里。
顾翊琛举着伞,缓缓站起身来,深深的看了眼宁菀言的家,这才离开。
夜色渐浓,但华北军区仍旧有人值守。
顾翊琛大步踏进了军务处的办公室,手中还捏着那份离婚报告。
“我要知道孟锦榆去了哪里?”
值班人员被顾翊琛这么一嗓子喊的愣了愣,疑惑的开口。
“孟参谋半个月前就参加了援藏计划,这件事我们都知道,顾团长没有听孟参谋说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翊琛脸色一片惨白!
第11章
与此同时,孟锦榆这个时候已经抵达了西藏和其余援藏的人汇合。
而来接应的人,是一个高大的藏族男人,他说着流利的汉语。
这还是孟锦榆第一次见藏族男人,不由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却一抬眸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孟锦榆撞进他那淡漠澄澈的眼底,心跳蓦的漏了一拍。
他用汉语介绍道:“我叫平措,是来接应你们的。”
众人跟着他离开火车站,坐上了开来的两辆汽车。
此时太阳升起,日光透过云层,照在一片荒芜的大地上。
众人看着窗外风景,唱起了家喻户晓的民谣,朝着未知的一切前去。
孟锦榆看着车窗外荒芜的沙漠,心头莫名伤心,这里和华北的繁华完全不能相比,就像是一片贫瘠的土地。
“你在伤心?”
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孟锦榆耳畔响起。
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就见平措的眼底带着些许的疑惑询问。
孟锦榆微微点头。
平措看着她,却忍不住想要询问:“为什么?”0
“我只是看着这里寸草不生的荒漠,就想到了繁华的华北,我想要祖国的每一片土地都尽显繁华,人人自给自足,实现脱贫。”
孟锦榆撑着下巴,认真的看向了平措:“你说这个愿望,我们会实现吗?”
平措瞳孔颤了颤,温声回答:“会的。”
……
等他们抵达藏区军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孟锦榆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聚餐,反而是放下了行李去了当地村落。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在她身后响起,孟锦榆踩在柔软的草地上,一阵微风吹过,她回头看去。
烈阳高照,马蹄夹杂着铃铛声,缓缓响起。
平措坐在马背上,朝她伸出了手,声音平缓温和:“你去哪?我送你去。”
孟锦榆心口微微一滞,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平措伸出来的手。
平措稍微用力便将她拉上了马。
她整个人都被平措圈在怀里,这种感觉让孟锦榆心头一阵不适。
“去哪?”
孟锦榆听到平措的话,“啊”了一声,身体紧绷,朝前靠了靠,和他中间隔了些距离,这才回答。
“去……去最近的村落看看。”
平措捏着缰绳,马蹄一扬,朝着村落前去。
孟锦榆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靠紧了平措,心跳的厉害。
平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别怕。”
孟锦榆顿时一阵尴尬,紧紧闭着双眼,让自己尽量不去感受马背上的恐惧。
“睁开眼看看周围,或许你就不会害怕了。”
平措的声音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让孟锦榆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缓缓睁开了眼。
阳光照在被雨水冲刷过的草原上,泛着刺眼夺目的光芒,而远处群山错落,雪山巍峨,犹如一幅幅绝美的画卷。
孟锦榆眼底涌出了一抹惊艳,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色,心也仿佛得到了洗涤,逐渐平静了下来。
等抵达村路了之后,孟锦榆对着平措道谢。
“谢谢你送我来,改天我请你吃饭。”
平措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说:“这里很少有人会汉语,我可以充当你的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