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九年的建康城，淝水大捷的捷报尚未消散，宰相谢安已在新亭码头整备水师。这位运筹帷幄的东晋名相不会想到，击退百万秦军的荣耀，将成为他人生最后的辉煌。
当晋军前锋收复洛阳的消息传回时，孝武帝司马曜正在玄武湖画舫上与宠妃宴饮。酒盏坠地的脆响中，皇帝望着案头堆积的北伐捷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传国玉玺——谢氏叔侄已掌控长江上下游兵权，这个认知让他夜不能寐。次月，年方二十的皇弟司马道子突然获封录尚书事，这个自武帝司马炎以来空置五十年的职位，成了制衡相权的利器。
王国宝在岳父谢安的府邸前摔碎玉冠那日，建康城的世家都在观望这场决裂。这个靠着谢安提拔成为侍中的女婿，转身投入会稽王阵营的速度令人咋舌。酒肆的说书人开始传唱新编民谣："乌衣巷口燕纷飞，谢家乔木遮宫闱。"暗流涌动的朝堂上，司马道子党羽不断弹劾谢安"广置田产""私募部曲"，全然忘记三年前正是谢安散尽家财犒赏北府兵。
桓伊的筝弦在崇德殿响起时，谢安正凝视着御案后的年轻帝王。那曲改编自曹子建的诗作，字字句句都在撕扯君臣间最后的体面。当"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的尾音消散，六十四岁的宰相忽然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北伐大军在黄河畔的每一次胜利，都在加重君王枕戈待旦的猜忌。离席那刻，他抖落的不仅是官袍上的酒渍，更是半生济世抱负。
太元十年的秋风掠过广陵新城箭楼时，谢安在病榻上听到了邺城失守的战报。这个为东晋续命二十年的政治家，临终前将北伐军事部署悉数焚毁。建康城的吊唁仪式上，司马曜三临朝堂的做派，掩不住新亭水师悄然解散的真相。历史总在重复相似的剧本：当谢安侄子谢玄被调离京口时，北府兵制的瓦解已为孙恩之乱埋下伏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