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五年的长安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洗刷着北周皇宫的朱墙。病榻上的宇文赟不会想到，自己的猝然病倒，竟让两个男人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命运——一个是即将开创隋朝的杨坚，另一个则是以死守护周室的颜之仪。
江陵城破那年，颜之仪怀抱《孝经》手抄本登上北迁的马车。这位颜回后裔虽被迫离开故土，却在长安城延续了家族风骨。当北周明帝读到他那篇《神州颂》时，朱笔在奏折上停留良久。文中"山河虽异，文脉同源"八字，让鲜卑皇帝看到了南北融合的希望。麟趾殿的学士们发现，这位南朝来的文士不仅能作锦绣文章，更敢在朝会上直言太子过失。
天和七年的东宫马场，太子宇文赟挥鞭抽打谏官时，唯有颜之仪挺身拦在鞭下。这个画面成为北周宫廷流传多年的谈资：清瘦的江南文士攥住马鞭，任凭鲜血从指缝渗出，仍坚持诵读《尚书》中的谏诤篇章。正是这份愚忠，让他在暴虐的宣帝朝奇迹般存活，甚至官至御正中大夫。史官们私下议论，颜氏家族的刚直仿佛刻在骨血里——其祖颜见远拒仕萧梁的旧事，正在长安城重演。
大象二年的那个黎明，郑译捧着伪诏闯入禁中时，颜之仪正将传国玉玺藏入怀中。面对杨坚心腹的威逼，这位花甲老臣的怒吼震动殿宇："之仪颈血可溅，墨迹不可污！"当刀斧加身之际，杨坚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时任太傅的颜之仪，曾教导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忠贞不事二主"。最终，新朝皇帝以十万钱、百石米的厚赏成全了旧臣的气节，却在诏书中删去了所有关于玉玺争夺的细节。
开皇十一年的秋雨里，颜之仪的灵柩南返琅琊。送葬队伍经过洛阳城门时，百姓看见素车白马后跟着数十名白衣士子——他们都是当年受过颜氏教导的寒门学子。这场无声的送别，成了隋文帝盛世下最刺目的注解：新朝可以夺取江山，却磨不平文人脊梁投下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