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武侠《魔刀玄剑录》第三十二章龙门剑阵

杨继周站起身来，对季洞真躬身行礼，道：“前辈厚爱，晚辈感激涕零。只是晚辈才疏学浅，不足以克当大任，请老前辈另择贤才授之以命，晚辈及正义帮必遵号召，断无不从之理。”季洞真万万没想到这少年对功名利禄如此淡薄，心头一惊，又是一沉，缓缓说道：“贫道与杨公子虽只两日情分，贫道昨晚夜来仔细参详，这武林盟主之位，纵观天下英豪在彼，唯公子可托。若将这个位子交给其他人，贫道殊难放心。如今金、宋对峙，二帝蒙尘，国乱未平，朝中奸臣当道，贤良束手，大宋偏安一隅，虽能延得一时之祚，只怕国力渐衰，金人卷土重来，到头来受害受苦的还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黎民，设若托付非人，实乃饮鸩止渴，将来为患更深。公子万万不可一时义气，当以家国黎民为重，才不负令师一番苦心教导。” 杨继周低头道：“晚辈无能，致令真人失望。”季洞真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一旁的完颜虹霓，见她脸色并无太多变化，接着说道：“公子这是说哪里话来？我大宋遗民当尽心竭力，驱逐鞑虏，光复河山，惜乎贫道老朽，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甚以为憾。令师无相神尼光风霁月，终身所想，皆乃国事天下事，未曾一日欢喜开颜。贫道此举，亦不过效仿令师义举之万一。贫道只望公子受此重任，以武林盟主的身份登高一呼，力抗凶顽，以安天下。” 要知无相神尼乃是名将杨再兴的师姐，两人毕生所愿，无外乎将金人逐回漠北，迎二帝梓宫回国，振滞起废，修复河山，安定天下而已。杨继周跟着无相神尼遍历风波，所见所闻，皆是为此。他父亲杨再兴自他降生人世起，也未曾来见过他几回，终身所事，无外乎金戈铁马，战阵杀敌。 杨继周心中对于父亲杨再兴不过只有些依稀模糊的印象，小时常常和无相神尼谈起时，无相神尼总是淡淡地笑着对他说：“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你的父亲为何总也不来看你，你也自然不会怪罪他对你不疼爱。你要知道，他若只疼爱了你一人而不再上战场，就会有一千一万你这样的孩子流离失所。”他一直想不太明白无相神尼这番话的意思，直到他终于长大成人，回想往事，才知无相神尼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说。原来在他想象中那伟岸如山的父亲毕生都在为大宋复国、驱逐凶奴而不懈努力，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相比而言，所谓十大派的所作所为，那就是萤火烛光，简直不堪一提了。 但见季洞真抬起头来，道：“说什么小普陀门和十大派的恩恩怨怨，深仇大恨？恩是缘，仇亦是缘，恩怨仇恨万万不可执着，尘世之事，皆如过眼云烟，百岁之后，回顾自己一生所作所为，那些个恩怨纠葛，又能算得了什么？”杨继周悚然一惊，双手抱拳，躬身应道：“是，多谢老上人指点。” 季洞真缓缓说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本，贫道既知杨公子为仇恨所迷，为仇恨所挡，自当尽心化解这道魔障。普天下的人都可以自恃聪明，唯杨公子万万不可。令尊杨再兴将军乃贫道生平所敬，比之大帅岳飞一般，公子岂可为一门一派的恩怨而将国家大事置之脑后？令师无相神尼当日面临的情势，岂不比公子今日所面临者更为严苛？但她恭行大道而至于明心见性，终于看破红尘世俗之扰，毕其一生，未曾与十一大派再起冲突，转而孤心苦诣，将公子培育成才，难道她寄托在你身上的心愿，杨公子比贫道还不清楚么？只可笑十大派中人，迷于武学，以致舍本逐末，凶心顿起，直把义气二字，丢在脚边，任其没于尘土，实在可叹，可叹。”说着连连摇头。 杨继周仍然是躬身作礼，道：“是。晚辈无此学识，不敢妄自干求武林盟主之位。”季洞真摇头道：“不然。杨公子正是有缘人。只要公子将家国二字放在心中，时时以令尊和令师的所作所为为榜样，那时晚辈定可承担这个大任，非但武功在武林中放一异彩，而且天下人将以公子为侠义楷模矣。贫道这里有一封信要给公子看一看，公子看完，就知贫道今日与公子所言，绝非一时兴起。”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大弟子云真子。云真子微微躬身，又把那封信递给了杨继周。 杨继周双手接信，见封皮上盖着“小普陀门掌门之印”的朱钤，上书“谨呈隆龙门掌教季讳上洞下真 仙师亲启”，这几个字间架端正，笔致凝重，正是恩师无相神尼的亲笔。杨继周眼眶一红，双手微微发颤，抽出信纸， 只见信上写道：“小普陀门第一代掌门无相顿首百拜 书呈龙门掌教上洞下真仙师座前：猥以不德，执掌普陀门户。久疏问候，乃阕清音。敝派劣徒杨氏继周，乃大宋武昌开国公、太子少保、开府仪同三司岳飞大元帅麾下都统制、汝州节度使、关西三路廉访使杨再兴之子，少好正学，秉性英聪，深得我心，受我衣钵，将来必能光大本派，以解与十一大派恩怨者也。无相无能，虽加严训，奈何天命将归，无法日夕看视此子。为维系武林正道，正派清誉，兹将此子托庇真人宇下，自今而后，愿真人以子侄之辈视之，令其遵行大义，为光复我大宋山河，一尽绵薄。临书惶愧，言不尽意，愿仙师谅之。” 季洞真道：“贫道与令师素未谋面，蒙她托孤于贫道，贫道战战兢兢，非止一日。贫道心中所想，与令师书信所托，殊无二致。因此贫道知悉公子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心中欢喜，这一日之间，用心观察公子所做作为。但见公子正气岸然，力拼邪魔，舍生忘死，则令师书信所言，贫道始信矣。这封信虽然是令师写给贫道的，但贫道今日把这封信转赠给你，希望公子看到此信，便能想起自己肩上的担子，而不致荒废岁月，空耗年华。” 但杨继周此时胸中一股豪气勃然而兴，低头躬身道：“丈夫不能自立于天地之间而托庇求生，算什么英雄好汉？十大派中人想尽办法，要来杀我，就让他们来杀好了。却又怎地？”言念及此，向季洞真跪拜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十大派中人不容晚辈于江湖而以我为敌，晚辈倒想试试，且看是谁能取我性命。” 完颜虹霓见他脸色决绝，连忙站了起来道：“杨公子万万不可！”她先前曾叫杨继周“继周哥哥”，乃是许久不见杨继周而心中愉悦的表达，如今改口为“杨公子”，却是囿于礼教，心中的担忧更进一层，两种不同的称呼之间，竟夹杂着万分复杂的心情。 季洞真微微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只见十二弟子中第一位云真子倏地站了起来，道：“既不能用之，势必除之！杨公子不尊恩师之言，贫道只好无礼，要请公子留下来了！”手持宝剑，当先下座，其余十一人，各自站起，将杨继周围在垓心，却把完颜虹霓遮蔽在外。 杨继周刚叫得一声：“季真人·····”抬眼一望，但见季洞真宛若入定老僧一般盘膝而坐，垂眉合眼，双手交叠，掌心向上，置于小腹之前，全然不理他的呼叫。杨继周踏上一步，正要再叫，忽听背后嗤嗤声响，一股尖风，箭也似的笔直向自己背心刺了过来，却是龙门十二杰中第七位云风子仗剑出手。这一下来势奇快，杨继周只感背心衣裳微微震动，立即劲风刺背，疾忙躬身低头，一口明晃晃的长剑已擦发而过，心中叫声：“好险！”左腿回腿横扫。龙门十二杰其他十人肃立不动，第五位云阳子和第八位云溪子却各出一掌，正好将杨继周这一腿封了开去。 原来龙门十二杰剑法自是超人一等，个个都堪称江湖武林之中一等一的剑法大师，但生平对付棘手的敌人，又同练有一门阵法，名叫“天玄十二剑阵”，阵势发动，十二人同上同下，各占星位，各有妙用。数招既过，十二口长剑已将杨继周牢牢困住。完颜虹霓的武功来自叔父完颜小我，所见所闻，不可谓不丰，略加思索，已明其中奥妙：“原来这和我们国中的行军阵法‘天门十二阵’的原理大同小异。这位季真人果然学究天人，竟将一门战阵之法变成了武功困敌用的剑阵。要知当日岳飞与伯父兀术对阵，也曾在‘天门十二阵’下吃过亏，杨公子不知阵法奥妙，如何抵挡？” 原来“天玄十二剑阵”乃是龙门教派中最上乘的功夫，季洞真当年游历北国，曾见金人操演此阵，心有所感，遂将战阵之法融入武学之中，曾为练成此阵花过无数心血。天玄十二剑阵小以联手搏击，化而为大，也可用于战阵。岳飞得季洞真的书信提醒，终于想透金国天门十二阵的要害所在，在朱仙镇上以四门八尾金龙出水之阵应之，大破兀术，杀得金人垒尸数里，流血五步，史称“朱仙镇大捷”。而天玄十二剑阵阵法原理和天门十二阵行军阵法大同小异，只是季洞真在研究这门阵法时，在阵法中又加入了武侯八卦阵和药师六花阵的变化在内，比之金人原有的天门十二阵，又要精微奥妙许多了。 斗到第八招上下，龙门十二杰此起彼伏，剑光绕室，青气满眼，杨继周暗暗心惊，发觉对方并不将破敌为首要，只是因势带引，将自己牵入阵心，宝剑固然可以挥动，但可堪施展的圈子却越缩越小。又过片刻，剑光全然被敌阵锁住，再也施展不开来。若是此时弃剑退开，趁着对方阵门尚未关闭，还可脱身，但他从小练剑，在断玉神功之上用了无数苦功，不到二十招就要被迫弃剑投降，岂能甘心？ 正好像一个学识不够的学子，忽然见到一大堆经典就摆在自己眼前，既能解决自己学习中遇到的问题，更能给自己增加学问，心中求知的欲望，陡而上升，又怎肯轻易撒手，不闻不问？待要多看几招，对方身影翻飞，转眼之间，破阵而出的大好时机已然稍纵即逝。天玄十二剑阵发动，若非守把阵心的人收阵，否则十二人出手一招快似一招，待得杨继周猛然惊觉硬拼下去决无幸理，想要抽身而出时，为时已然不及。 龙门十二杰中第一位云真子掌力带动，擦地一声，杨继周手中青釭剑被他掌力引得脱手飞出，远远钉在墙上，杨继周足下摇晃，被云真子这一带之力引得站立不定，不得已顺势向左转了个半圆，又连使千斤坠的重身法，方才站稳脚跟。他心知不妙，当下双掌齐挥，正与龙门十二杰中排名最末的云玄子和排名第十的云雾子掌力相遇，略一迟疑，排名第四的云梦子和排名第八的云溪子双剑双掌，又从背后袭到。转瞬之间，杨继周已然身处形格势禁的危险境地，大喝一声，右足飞起，身子腾空，须臾之间，先后分踢云梦子和云溪子手腕。 云真子在阵心见了，大声喝彩：“好功夫！”排名第五的云阳子和排名第六的云崖子双剑来救。只听啪啪两声，云溪子和云梦子手腕剧震，双剑一起脱手，杨继周身躯倏地一凝，横肘猛撞，反手钩拿，五指从云崖子手背飞过，云崖子只觉手背一疼，长剑当啷一声，失手掉地，云阳子微微一窒，肩头被撞，倒飞出去。但如此一来，杨继周虽然解开了四道的急袭，但身躯摇摆，被龙门十二杰中排名第九的云河子和排名第十一位的云清子同时发出的一剑一掌挤得又向前跨了三步，已然身陷天玄十二剑阵中心，与阵心主持云真子已然不过咫尺之遥了。 完颜虹霓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但见废弃的大殿中尘飞影飞，杨继周在天玄十二阵中纵跃来去，掌打足踢，举手投足隐带风声，直如虎跃龙飞一般。龙门十二杰却是以静制动，击首尾应，击尾首应，击腰则首尾皆应，牢牢将杨继周困在阵中。杨继周气凝如山，索性以静制静，敌动则我动，敌迫则我退，敌退则我进，三十招内连使“断玉神掌”和“大般若掌”，要想冲出重围，总还是给龙门十二杰剑气掌力逼得倒退回来，但龙门十二杰想要将杨继周捉下，却也是份所难能。 杨继周斗了半晌，王惟一自铜人穴道图所创的断玉神功遇强越强，斗得越久，体内真气流转，气劲愈加悠长，经脉之间气流涌动，恍若长江大河，源源不竭，见十二人如此动静相交的斗法，忽然醒悟过来：“哦，原来他们想借自身内力深厚的长处，打算把我累得筋疲力尽，束手就擒方肯罢休。”但听得宽大的废殿中劲风一时紧一时缓，十三条人影上下翻飞，兀自酣斗。完颜虹霓初看时迷惘不知所以，看到第四十个回合上下，猛地一省道：“原来龙门十二杰彼此之间内力相连！” 叔父完颜小我教她的一些精深武功，竟因这时看了龙门十二杰的剑阵之法，不喻自明而豁然而悟。她越看越喜，情不自禁越站越近。忽然一粒小小的沙子飞了过来，耳垂一疼，心中吃了一惊，猛然醒觉，急忙停住靠近的脚步，抬头一望，但见那枯坐无声的季洞真季真人眉毛似乎动了一动，左手刚刚放下。心头一凛，随即回头。要知龙门十二杰与杨继周已然斗到风声极紧之时，她功力不及，凑得过近，难免无形受伤，而季洞真只是随手一弹，一颗米粒大小的沙子竟能穿过十三人恶斗的场中打中自己的耳垂，那份功力，又实在令常人难以想见了。然则天下武学无论正邪，几出一源，根本要旨原无太多差异，完颜虹霓冰雪聪明，心思精纯，今日所见，领悟非少，日后她的武功别出一格，另张一帜，几可与杨继周并驾齐驱，这才是今日观战的一大进益。此乃后事，容后再叙。 再说十三人一来一往，直斗到一百多回合，杨继周猛可里只觉风声猛烈，云真子迎面一掌劈来，掌势飘忽，不知该如何破解此招，情急中双臂急振，身形半转，左手向云真子胸口一拂。他武功剑法皆为天下第一高手无相神尼亲传亲授，这一拂看似并不经意，实是非同小可。云真子一掌拍出，身形靠得过近止不住去势，竟被杨继周五指拂着，只觉胸口一疼，急凝一口真气护住心头，左手一翻，抓向杨继周手掌，跟着右手并指如戟，直取杨继周双目。杨继周手臂用力向下一沉，嘶地一声，一条左袖登时被云真子撕开一个长长的口子，同时云溪子和云河子双掌齐拍。杨继周身形灵动，到此也躲闪不及，砰的一声，被震得翻了个筋斗，向前跌出。 他反应敏捷之极，胸口甫一沾地，双足腾空后翻，身在半空，片刻之间连下七八记杀着，只听喀喀两声，手中还握着宝剑的云霄子和云阳子双剑齐断。绛州龙门剑法变化精微，双剑连势，往往威力极盛，但杨继周出手快极，两人不及缩手，便已然长剑断绝。杨继周得了这点点空隙，在云真子背后挥掌发招，但其他十一人等阵势不乱，诸人只是微一忙乱，随即便占定方位，严守阵门。 天玄十二剑阵一旦布成，情势立变，云玄子和云清子正面御敌，两旁云河子和云雾子发掌侧击，后面云溪子和云崖子也倒逼过来，云真子守着阵心，把阵势卷动，云阳子、云梦子、云风子、云霄子和云翔子如金龙摆尾，怒海回涛，内外两层，同时向中央挤压过来。杨继周连拍四掌，各人掌力相接，杨继周已知情势大不相同，这十一人每一招发出都劲力无穷，远非各自为战时之可比，当下展开“大般若掌”，在阵中围着云真子滴滴溜溜乱转，掌影翻飞。这一番酣斗，不但完颜虹霓被一大团人影转得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连台上的季洞真一代武林宗师如此武功，也看得暗暗心惊。 忽听“啊”的一声，砰的一响，龙门十二杰中武功最弱的一位云玄子被杨继周大般若掌掌力一卷，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自仰天飞出，爬起身来，手足俱颤，汗湿胸背，已然不堪再战。龙门十二杰玄妙无比的天玄十二剑阵再也布不成，只能各定位置，苦苦相拼。双方都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全力周旋。杨继周在这一个多时辰里连用断玉神功中四种奇门武功，始终也只能和龙门十二杰斗成平手，外面武林大会斗得精彩纷呈，采声如雷，殿内十三大高手力拼力斗的场景，却远非武林大会诸人比试所展示出来的武功可比了。 云真子乃是天玄十二剑阵的主持，眼见杨继周越斗到后来，脸色越是红润，直至神光粲然，心中甚惊，当下双掌一错，脚下踏出小八卦方位，全力施为。龙门十二杰除了云玄子人在阵外，阵中十二人头上均已冒出腾腾白气，身上衣裳尽被大汗浸透。云真子心道：“这杨公子的功力着实非同小可！”双方招数越来越缓，情势越是险恶，不到一盏茶时分，十二人头顶白气更浓。杨继周斗到此际，也是心跳如鼓，气血翻腾，猛然一声长啸，双掌齐出。正移到杨继周正面的云霄子猛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撞来，猛迅无伦，自知无法闪避，情不由主双掌蕴力，迎了上去，只听砰的一声，云霄子一个胖大的身躯向上直飞起来，宛若一个大大的皮球，撞破屋顶残余的瓦片，直飞出去。 龙门十道一同大惊，想不到自己这方十二人毕生功力之所聚，竟然奈何不得一个小小少年，就在这十人各自惊讶、分手不暇之际，杨继周截脉指中门直进，五指如钩，闪电般拿到云河子胸口。这一下变起俄顷，云河子功夫再高，也难解这一式杀手，心中暗叫：“我命休矣！”气凝胸腹，准备硬接他这一抓。猛可里黑影晃动，一人从旁飞起，噼啪一声，人影倏分，原来是季洞真飞身接了杨继周的一抓，内力反震，把杨继周震开丈余。 只听季洞真哈哈一声长笑，低声喝道：“都停手！你们十二人也算深得我衣钵之传，到底还是斗不过小普陀门的独门秘传，可见武学之道，一山还比一山高，汝等去路仍长！你还不下来，等着我上去接你么？” 云霄子满脸通红，从大洞中飞身跃下。季洞真环顾众人，道：“现下知道厉害了么？嗯，你们积三十年寒暑之功，以眼下的修为，要胜过小普陀门的断玉神功，断然不易，能维持到三百招上不受内伤，也算十分难得。”他嗓音虽然苍老低沉，但语气之中自有一股威严，龙门十二杰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说半句话。 季洞真回到座位上，继续说道：“你们是道门弟子，自认玄门正统，练武练功，未免拘泥不化，不知变通。武功之道，讲究气如行云，劲似流水，不可遏止，任意所为。你十二人使完一套拳法掌法，难道不会倒过来重新来过吗？我教全真掌法，就不能别出心裁，随手配合么？你们十二人的武功高是高了，可惜出招收势之际斧凿刀刻的痕迹太重，也太过笨拙，又想灵动，又想稳拙，哪有那么容易做得成的？”龙门十二杰当时全部跪下叩首道：“请恩师责罚。” 季洞真叹了口气道：“若是大敌当前，为师将你们责罚，又有何用？凭你们的功力，十年之内若有小成，那时可能能和杨公子斗得旗鼓相当。我教传了数百年的剑法掌法，你们当已看过记熟，只是使出来却全不似那一回事。可见神髓并至，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说着摇了摇头。龙门十二杰自知其理，道：“恩师教训得是。”季洞真问云真子道：“老大，我刚才说的，你听明白了什么？说来给我听听。”云真子躬身道：“恩师的意思是不是各招浑然天成，敌人将无法可破？”季洞真点了点头，道：“你在我座下，属资质不错的一类人，颇有悟性。你能想到这里，已算不错了。杨公子，你以为如何？” 这时杨继周由完颜虹霓扶着，一面把宝剑收回，一面运气内力，不到片刻，衣裳之上汗气蒸腾，满身的汗水，竟在一刻之间，被他雄浑无比的真气烤得全干，拱手道：“十二位前辈，都是了不起的聪明才智之士，若是换个地方，也许晚辈根本不是对手。”说着抬起了头，眼光一片茫然。原来龙门十二杰一旦演练天玄十二剑阵，必在龙门上清宫前巨大的广场之上，这个大殿虽然也很宽大，但比起上清宫前的广场，还是小之又小，十二杰受了地势的拘束，又想杨继周是恩师极为推崇的少年英侠，一旦错手，非唯恩师面前大为丢人，在杨继周一个后辈面前，更是颜面无光，听了杨继周的话，不禁暗暗惭愧。 季洞真接着说道：“单以武学而论，你们还不能说已窥上乘武学之门。你们还不太明白武功招数是死的，内气真力却是活的。武功招数破得再妙，遇上了活生生的内力流转，免不了畏首畏尾，只能束手待毙。”十二杰连称：“是，是！”季洞真道：“江湖武林中有无数蠢才，以为将师门所授的武功招数学得精熟，自然而然便可立成高手，哼哼，若无法自出机抒，能练成绝世高手么？”云玄子呆呆地问道：“若以恩师所言，没有招数，又何以对敌？” 季洞真一声冷笑道：“蠢材。你们也练剑三十余年，听过剑魔独孤求败么？” 云真子道：“自然是听过的。祈愿恩师为我等解惑。” 季洞真道：“剑魔独孤求败乃古往今来空前绝后的第一剑术大宗师。他的剑法无招无式，横行天下，无人可及，其中缘故，那是因为他领会到了招数的沉滞，悟通了剑法的内门，从此出手无招，那才真是一等一高手的境界。你剑招使得再浑然天成，只要有迹可寻，敌人便有隙可乘。你根本并无招式，敌人破什么？杨公子起手动式，已隐然有独孤求败当日练剑的神髓，假以时日，你们就算穷尽心力，将来的修为能及杨公子一半六成，就足以庆幸了！” 杨继周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忽然想起独孤求败剑冢边石屋壁上的“无招胜有招”五个大字来，豁然一动，想道：“这位老上人果然不愧是人中龙凤。试想学武之人无论兵器拳脚，练到何种地步，总该是有招式的，我若无招，对方便拿我毫无办法。”道：“只怕当今之世，如独孤前辈这等高手是难寻鳞角了，能侥幸遇上一两位，那已是毕生的运气。” 季洞真道：“如今你们可知为何我要令杨公子去争那武林盟主之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