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武侠《魔刀玄剑录》第四十八章卿心如梦(卷一终)
刀白说小说
2025-03-15 21:10:49
只见人影一晃,红衣法师已然到了姑射紫卿身边,伸手一拿,将她长剑夺脱出手,沉声道:“紫卿,去看杨公子的伤情!姑娘,人你伤了,还要意欲何为?请你走吧,看在这是私人恩怨,本座就不追究你了!”完颜虹霓心头冰冷颤抖,不敢再看血泊中的杨继周,拾起自己的宝剑,掩面夺门而出。红衣大法师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禁心中微微一叹。
此时红教圣母和徐婆婆已经解开杨继周的衣裳,但见血如泉涌,止血散药粉一倒上伤口,不过片刻便立被鲜血冲散,两人武功过人,到此也不禁一阵手忙脚乱,姑射紫卿抱着杨继周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一时泪如雨下。黄教活佛走上前来,皱眉道:“好厉害的伤。你们两个让开,待老僧来试试!”伸手连点杨继周数处穴道,伸掌轻轻按揉,不到片刻,见那如泉的鲜血渐渐停止流出。徐婆婆见血流减缓,急忙把止血散敷上,撕开长衣下摆,先把伤口包扎住,红教圣母出门叫了几名喇嘛进来,一道把杨继周送到听讲堂暂时安顿。这晚姑射紫卿彻夜未眠。
这一夜中,黄教活佛派遣弟子前来看过三回,最后一回带了些名贵的止血生血的药物过来,姑射紫卿一直坐在床边守着杨继周,杨继周却是沉沉不醒,一连三天,水米不进。红教活佛这日散了早课,和黄教活佛一起来看,红教活佛稍通医术,摸了杨继周的脉象,略一沉吟,道:“看他脉象虽然微弱,却颇为均匀强健,按理不该昏睡不醒才对。黄教师兄,你看如何?” 黄教活佛对医术医学,也是止于兴趣而已,稍摸了脉象,叹了口气,道:“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何在。只是普通的剑伤,杨公子内力深厚,身体强健,应当尽早醒来才对,他为何如此昏睡,我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轻轻拍了拍姑射紫卿的肩膀,温言相慰,要令他宽心。红教圣母在旁道:“两位大尊者,卑职听说红山土司颇通医术,何不请他来看看?”
红衣法师拍了拍额头,道:“这一忙都忘了。红山土司的确精通医术,圣母,麻烦你去请他来给杨公子看病,他那里有什么止血生津的好药,也请他带些来。”红教圣母连忙道:“是,弟子这就去。”带这两位喇嘛,急忙忙出宫去了。原来红山土司平时极为勤政,土司藩内的大小事务,件件纤微必查、事必躬亲,他虽然也担心杨继周的伤情,奈何政务繁忙,过了一个多时辰把政务全部处理完毕,这才带了名贵的好药跟着红教圣母进宫。红衣法师问明情况,忙令他上前把脉。
红山土司刚刚把完了脉,道:“从脉象上看,杨公子的伤当无大碍。但他心血跳动不休,令得四神不安,五窍闭塞,血气不通,因此才会昏睡不醒。待弟子开几副药,不出五日,必然见效。”姑射紫卿听了,转忧为喜,心下稍宽。几个人正在议论,忽听杨继周低声呻吟。姑射紫卿心中恨恨道:“都是给那小贱人给害的!”急忙来到床边看视。其他几人见杨继周有了知觉,也就一一走开,只留了姑射紫卿一人在场。姑射紫卿自来看时,杨继周又不言语,嘴唇微微动阖。姑射紫卿忙取了干净手绢湿了,慢慢把手绢的水挤着滴在杨继周嘴中,滴了几次,忽听杨继周低声呻吟道:“虹霓······不要怪······”“我”字没能出口,又是寂静无声,已是不再说话。
姑射紫卿心中一阵冰凉,心道:“没想他对那女子如此不能忘怀,梦中也在唤她名字。我,我该如何是好!”忽然泪下,颤抖着握着杨继周的一只手,低声道:“继周,只要你好好醒转来,日后你要去找她,我决不拦你,求求你,答应我,快些好起来!”见杨继周沉睡不醒,心中慌乱,走到外堂,跪在观音菩萨像前,点燃三支香来,流泪祷道:“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请您大展法力,让他醒来,保他平安无事,弟子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来世报答菩萨的大恩!” 祷告已毕,却是身躯颤抖得厉害。饶是她练功多年,身体康健,此时已是双腿软弱无力,扶着墙壁,半晌也站不起来,正自软成一团,忽听背后一声叹息,原来是徐婆婆回来了。
徐婆婆把姑射紫卿扶起来,心疼地摸着她缭乱的头发,不禁哽咽道:“乖乖,委屈你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妈妈在这里。”姑射紫卿呆呆地望着徐婆婆,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徐婆婆见她哭得凄惨,也陪着掉泪道:“咱们只想杨公子赶快好起来,你们俩以后的事,一切还是看缘分吧,千万别苦了自己呀!”姑射紫卿哭了许久,才渐渐停止,泪眼婆娑地望着徐婆婆道:“二妈,我该怎么办呀?”
徐婆婆心疼得紧,一狠心道:“要么你委屈自己,不想别的,就铁定了心嫁给他;要么离他远些,越远越好,这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明白吗?”姑射紫卿又掉眼泪道:“我怎忍见他如此样子!我的性命,他救过两次,一路之上,殷勤照料,丝毫不越轨之行,这样的人,女儿到哪里去找······难道除了做圣女一途,女儿注定今生与他无缘了吗?”徐婆婆见她泪流不止,心中发酸,叹道:“不是金国那小妮子这么闯来,唉······”忽然道:“乖,你要不要先离开他一段日子,看他如何?”
姑射紫卿道:“妈妈,这怎么说?”
徐婆婆叹口气道:“如果你离开了他,他心中难过,四处找你,说明你这辈子是红绳系定,缘分到了,必须是他的女人;如果他只是难过一阵,过一段日子就把你给忘记,那就是你们俩有缘无份,你也就别指望啦。”连声叹气。
姑射紫卿又掉了一阵眼泪,想道:“妈妈的话也许没错。这世上除了我,大概也没人有这份痴心,至于那小妮子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听徐婆婆接着说道:“办法倒是还有一个,只是我不忍委屈你呀。”姑射紫卿道:“妈妈,什么办法?”
徐婆婆道:“唉,男人自古三妻四妾,决不落人非议。你肯委屈你自己么?”姑射紫卿脸上一阵发烧,道:“妈妈,这是什么办法呀。”徐婆婆道:“你是我一手带大,我哪能不心疼你?只是那小妮子紧跟不放,你有办法解决吗?我看那小妮子虽然野点儿,又是来自虎狼之邦,对杨公子倒是颇用心思,否则,她怎肯为了见一见杨公子而轻身犯险?”
门外忽然喀地一声响,两人站起来时,但见一个肤色黝黑的喇嘛正站在门外。徐婆婆道:“你是谁,来做什么?”那喇嘛道:“活佛让弟子前来送药。”徐婆婆心中狐疑,问道:“是哪一位活佛?”那喇嘛道:“伏藏活佛今日前来朝见红黄两教领袖和尊敬的国王陛下,随身带了几味好药,闻说本教俗家一位大檀越因本教而受伤,特意令弟子把这副灵药送来给大檀越服用。”徐婆婆和姑射紫卿对望了一眼,道:“原来是伏藏活佛来了?多谢活佛赐药,请进来用茶吧。”那喇嘛把手中捧着的盒子交给姑射紫卿,合掌道:“弟子还有事要做,不能久留。活佛有交代,盒中的灵药红色的内服,白色的外敷,红白两色捏碎混在一起,可治内伤,名为‘柯般罗’,疗效极佳,但不可过量,否则有损无益。”恭恭敬敬地合掌一揖,转身走了。
徐婆婆道:“这喇嘛来得好奇怪。”姑射紫卿道:“是呀。这个喇嘛似乎不像吐蕃本地人,他自称是伏藏活佛的弟子,伏藏活佛什么时候到的吐蕃,我们为何一点也不知道?”要知吐蕃的伏藏活佛乃是三教同尊的五大护法之一,平日不住布达拉宫,在吐蕃各地苦行传道,位望极尊,一般信众以能见伏藏活佛一面而深以为幸。这么一位声望极高的佛门高僧居然在杨继周受伤的第四天来到布达拉宫,时间上未免有些巧合。但徐婆婆打开那盒子,只觉一股清香直扑鼻观,盒子中放着四行精致的格子,每个格子中,各置一丸丹药,果然分为红白两色。两人对药物都不太熟悉,忙请了侍卫的喇嘛,先去禀告红衣大法师。
过了片刻,红衣大法师和红山土司先后来到,两人看了药丸,红山大法师大为惊喜,道:“没错,这正是我国先贤秘制的‘柯般罗’,‘柯般罗’的意思是‘救苦救难’,相传是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为战场上受伤的战士苦心研制的止血活命的药物,但这种药我只见过在我国医学典籍中有所记载,药的制作方式和配方早已遗失,这药是谁送来的?”
徐婆婆道:“那位喇嘛自称是伏藏活佛的弟子,奉命前来送药。”红衣大法师眉头一皱,道:“奇怪。伏藏活佛已经十年不到布达拉宫来了,每次重大典礼,也只派弟子前来代表参加,他到了布达拉宫本座应该提前知道才对!”徐婆婆和姑射紫卿面面相觑,道:“法师是说伏藏活佛并未来访?”
红衣大法师摇头道:“伏藏活佛是万民敬仰的佛门高僧,他到了布达拉宫,本座岂能不知?”原来三教的经师各有分工,红教经师就是红衣法师,负责对外接待的大小事宜,遇有重要外宾来访,首先出面接待的就是红衣法师,是以连他都不知道伏藏活佛来访,这件事就有名堂了。当下红衣法师问红山土司道:“你确定这药丸就是失传已久的‘柯般罗’?”红山大法师点头道:“当然能,以弟子所知,柯般罗的成分中有名贵的天山雪莲,天山雪莲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灵药,和少林寺的小还丹一样,有固本清源、起死回生之能。
只是天山雪莲生长在险峻的悬崖峭壁之上,要得一朵天山雪莲,也许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因此一朵完全长成的天山雪莲能卖到一百两白银的官价,极为难得。弟子当年为了得一朵雪莲,也不知历尽多少艰险,最终也是空手而归。但天山雪莲天生自然的香气,却是别的药物所没有的,弟子曾经用过天山雪莲制成的干果,所以知道天山雪莲的香气。”
红衣大法师道:“既然天山雪莲有此妙用,假如是毒药和天山雪莲混在一处,会当如何?”红山土司道:“不可能混得成。天山雪莲能解邪毒,固本培元,和毒药万万混不到一起,否则的话,药物中不但会有剧烈的臭味和腥气,而且药物的性能会大大改变,天山雪莲绝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红衣大法师道:“既然如此,紫卿,你拿两丸去给杨公子服下。杨公子身体大亏,看看这传说中的‘柯般罗’是否真的那么灵验。你们小心看护,我今日要到国王那里去讲经,三天之后才会回来,你们小心看护杨公子。”徐婆婆和姑射紫卿应了,送红衣法师和红山土司出门。
姑射紫卿回到内堂,手拈药丸,呆呆发愣。徐婆婆心疼地摸着她的长发,道:“儿啊。你和他的情缘,暂时放在一边吧。咱们先把他的伤治好了再说。”姑射紫卿幽幽叹了口气,道:“真料不到其中这么多波折,我只怕,我只怕他伤一好,就要,就要离开我了!”徐婆婆道:“乖乖,我跟你说过,咱们做人,做得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就好,你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呀。”
姑射紫卿点了点头,叹口气道:“妈妈说的是。我把他治好了,就算他以后对我不闻不问,我也尽到自己一份心意,心中也就坦然了。他在两位活佛和恩师跟前说他喜欢我,这总不是假话。再说,他要去找那个小妖女,我和他无名无份,又怎拦阻得了?”徐婆婆道:“你能这么想那就好啦。不过好在有他那句话。男人大丈夫有始有终,说不定他情系你一身,以后坚心不动和你长长久久,也未可知。你如今每日伴随他身边,这点那小妖女可就没法比。”姑射紫卿道:“就怕那小妖女念念不忘继周。”徐婆婆又叹口气道:“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吧,缘分这事,不可强求。”
姑射紫卿满心愁苦,咬了咬牙,道:“就听妈妈的话吧,他真要离开了我,我也拿他没法子,再不济,我答应活佛和恩师的安排,去做圣女就好了!”徐婆婆急忙道:“儿啊,这话万万不能先说。现在做不做圣女,都在你自己一心愿意不愿意,活佛和你的师父都给你留了考虑;万一你亲自跟活佛和你师父说了,那就毫无回转的余地了!”姑射紫卿道:“现在不说这件事了。他迟早要醒来,到时我看他如何举动再说。”徐婆婆道:“是呀。你这么想就对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与其勉强,何不顺其自然呢?你去取水和银针过来,我们先把这两丸药给杨公子喂下去吧。”
这情同母女的女子取来了水和针,费了些功夫,好容易把药给杨继周送下肚去,当日心情之复杂,却又难于言表。到了第七日上,杨继周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人也慢慢苏醒了过来。姑射紫卿见他醒了,真是百感交集,握着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流泪。杨继周淡淡一笑道:“当日在岳州第一次见你和你的剑法,可没想到你会流眼泪呢。”姑射紫卿被他一逗,忍不住破涕为笑,嗔道:“哦,是不是当日你就对我有了不轨的念头了?”杨继周微笑道:“怎么敢啊,天下女子如云,我总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啊。”姑射紫卿俏脸一红,握着他一只手低声问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哄着我玩儿的?”杨继周道:“当着两位活佛和红教圣母和令师的面,我怎敢胡说?终身大事,万万不可儿戏。”
姑射紫卿此刻心中真是既复杂又高兴,她俯下身望着杨继周有些苍白的面容,小声道:“那小妮子回头再来找你,你该怎么办呢?”
杨继周叹了口气道:“她救我一命,那天一剑我大概也能还清了吧。人在江湖,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宁愿多个朋友,少个敌人,至少我是不愿与她为敌的。”姑射紫卿点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缘分的事谁也说不定,我只愿你能早点好起来。”杨继周忽道:“我嘴里的香气好熟悉,你给我吃了什么药?”
姑射紫卿道:“这还真有些奇怪。来了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喇嘛,送来了一盒我国著名的‘柯般罗’神药,药里有天山雪莲的成分,你嘴里有香气,大概就是天山雪莲留下来的香气了。”杨继周道:“这是在布达拉宫的深处吧,什么人能有在这里随便行走的权利?”姑射紫卿道:“你说的也对,能到这个地方来的人,当是布达拉宫中颇有身份的人,也许不久我们就会知道他是谁,他救你到底有什么用意了。”杨继周道:“你说的不错,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那个喇嘛如果对我没有坏心,迟早他会出来见我的。”
两人正在说话,忽听门外有脚步声,接着两大活佛和红衣法师等人都走了进来。红衣法师见杨继周已经可以坐着靠在床上说话,脸色也还尚好,十分欢喜。红山土司再给杨继周把了脉,点头道:“可见柯般罗的药效果然十分灵验,我看不用三四天,杨公子下床行走,不会有大问题了。不过伤口凶险,杨公子还要略加小心。”杨继周谢了,道:“现在除了伤口还有些疼痛之外,下床行走,当不会有碍了。多谢土司和各位高僧。”
黄教活佛微笑道:“能起来就最好。你是练武的人,见过风浪,经过风霜,一点疼痛,不知觉中也就过去了。你好好养伤,能走路,到布达拉宫四处看看走一走,领略领略我吐蕃的风侯,也不枉到此一回。紫卿姑娘,杨公子交给你了。”姑射紫卿脸上一红,应道:“是,弟子遵命。”红教活佛道:“我们要准备预防金国人的入侵,这段时间就不来看望公子了。公子伤好之后,是去是留,悉听尊便。”两大活佛又抚慰一番,相继辞去。
正如红山土司所言,又过了三四天,杨继周伤口基本痊愈,只是他失血过多,调养较慢,虽然能出门打一趟拳来活动筋骨,依然极易疲劳。姑射紫卿不许他大动,每日陪着他在布达拉宫中上下游玩。姑射紫卿自小在布达拉宫长大,一路游玩,对沿途景物,如数家珍。到了布达拉宫之后,杨继周诸事在身,一直无暇观赏,姑射紫卿陪在他身边,告诉他原来布达拉宫主体分为东西两侧,单单宫墙,就高达两丈有余,建造布达拉宫用的土,都是煮熟了加上糯米粉搓成,然后外嵌砖石,寻常别说人力,就算用上中原的攻城锤,只怕也对布达拉宫的宫墙毫无作用。宫墙东、南、西侧各有一座三层门楼,在东南、西北还各有角楼。
宫墙内的山前叫作“雪城”,分布着法庭、经院、吐蕃禁卫三军等,作坊、马厩、供水处、仓库、监狱也都设在这里。宫墙的山后部分称做“林卡”,以龙王潭、听讲堂、金银桥为中心,龙王潭边有八角琉璃亭,内有龙王像,故称龙王潭。红山右侧有药王山,山上有一座研经院,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当年为表彰大将达扎路恭于唐广德元年率兵攻掠长安得胜而归,赤松德赞为使战死的战士魂魄有归,故设研经院和雄鹰堂,由吐蕃大臣负责设享纪念,一直延续到今。杨继周和姑射紫卿每到一处,都为往圣先贤留下的丰功伟绩颇为赞叹,每每看到妙处,几乎不愿离去。就这么样,姑射紫卿这时才觉和杨继周实已是难舍难分,快乐之余,淡淡的忧愁还是时不时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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