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伏魔演义第三章翟太守兴兵举义刘文叔初会陈留

却说王莽自从篡位之后，贤人远避，小人见用，朝政日非，人心思乱。莽不思悔过，惟恐汉室忠臣隐匿四方，将来与他作对，为保王家子孙万代江山，便派刺探各处访查隐匿汉臣。查出来的，不问好歹贤愚，尽皆杀之。因此弄得全国人人震恐，风声鹤唳，朝中奸佞当道，外任官员多为贪官污吏。天下群雄竞起，攻城掠县，聚众造反。 其中只说南阳都尉、东郡太守翟义，乃汝南上蔡人也，乃通明相方进之子，义从母姓。年二十举为南阳都尉，刚烈正气，威振南阳。后迁弘农太守、河南太守，位至青州牧，有父风烈，徙为东郡太守，兼领南阳尉。莽公行篡朝，受天子位，服韨冕，南面称帝，建新朝，出警入跸，已成汉贼。知元帝一支已绝，王太后政君实灭汉之罪魁，朝臣尽助贼之奸党，宗室衰弱，外无强蕃，天下莫能抗奸雄也。遂与东郡都尉刘宇、严乡侯刘信、武平侯刘璜结谋，九月九日宣言揭竿举义。募郡中勇敢得数千人，举兵并东平，立严乡侯刘信为天子，自号大司马，柱天大将军，传檄天下，言逆莽矫摄尊号，百死莫赎，名为新帝，实乃 汉贼，今天子已立，恭行天罚。此檄一出，响应者日众，比及屯兵山阳，众十余万。 王莽在长安闻讯大惊，聚众商议，太师王鉴出班奏曰：“陛下何太惊也！谅那翟义，不过一郡守耳，兵虽众，乌合无纪。今雄兵皆在京师，东南西北四大要镇皆我王家重臣掌之；藩镇宗室，皆虚名无权，何足惧哉！但翟义一郡守振臂一呼，众至十余万，足见民心犹未忘汉，绥抚诚难。今当命将益兵，镇守关隘，以防窃发而固人心；再以重兵东向，义为齑粉矣。”莽大喜，乃拜天水侯王建为征讨大将军，宁都侯王邑为虎威将军，济南侯王骏为护军将军，三侯自择关西劲卒，选三十万，粮草甲仗，就于内府关支，祭天毕了，克日兴师东征。 那天水侯王建、宁都侯王邑、济南侯王骏，皆王氏一族，手下能人异士颇多，征讨大军三十万人，兵到陈留，闻前方有翟义大军屯扎，便令安营扎寨。翟义知莽兵到来，聚众商议：“三侯兵多将勇，其锋不可当，须用奇计以挫其锐。”令大将“小霸王”陈丰领兵五万，前出迎敌；三侯闻有义军挑战，即令布阵出迎。但见对面阵上旗门开处，一将出马，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两根雉鸡鸰朝天，冠前一朵红缨，年才弱冠，耀武扬威，开口便骂：“汉贼走狗，尚敢抗拒义军！” 天水侯王建部将梅章大怒，拍马舞刀，踢踏来迎。那梅章身高丈二，身披乌油铠甲，一杆两刃三尖刀，重有一百五十斤，宛若一尊黑煞神一般杀气腾腾，小霸王陈丰却是身材瘦小，面黄肌瘦，连骑的马也宛若驴子一般瘦骨嶙峋，手上所执，却是一对三百斤重生铁锤，见梅章刀到，轻轻举锤一格，一锤早已飞到梅章心窝里来，梅章大惊，急忙招架，当的一声，把一口两刃三尖刀打成两截，震得梅章双手虎口尽裂，耳鼓轰鸣，口鼻流血，落荒而逃。陈丰双双锤并举，杀入军中，见人就打，宛若砍瓜切菜一般，如入无人之境。翟义在中军见赢了陈丰，令旗一指，大军潮水般冲杀过来。 莽军四处奔逃，忽闻山中放起一个子母炮来，响彻云端，金鼓齐鸣，两枝伏兵冲出，莽军更乱，直杀得血流五步，垒尸数里，风流云散，义军大获全胜，夺得马匹无数。三侯死战得脱，翟义大军杀到营前，箭如飞蝗，暂且后退。王建等带伤归到大营，查点人马，五万关西劲卒先锋折了大半。 第二日三侯高挂免战牌，双方休兵罢战。第五日上，翟义写了战书，教中军旗牌射入莽军，约三日后会战。三日之后，果然前来索战。王建箭伤未愈，王邑王骏二将点兵，留王建守营，全军尽出，兵戈如墙，刀枪塞路，旌旗蔽天。翟义这边依然又是小霸王陈丰领衔，只带四员部将并八百校刀手，胆雄气壮，两军对圆，以连弩逼射阵脚。王邑部将陈武使一条丈八蛇矛，纵马冲杀过来。陈丰部将张霸也是一条铁脊蛇矛，接住厮杀。两个都会使蛇矛，双矛并举，只若风飘玉屑，雪撒琼花。斗到五六十回合，张霸带住铁脊蛇矛，拔马便走。陈武赶来，被张霸掀起战袍，一个流星锤打个正着，打得口角喷红，翻筋斗跌下马去。 张霸正要来取首级，对阵神射手方明觑得较亲，抬手一弩箭射着张霸肩膀，带伤回马便走。这边龙飞接着张霸入阵，手挺狼牙棍冲出阵来，径奔方明。方明射术了得，却不是龙飞狼牙棒的对手，两个交马三五回合，方明敌龙飞不住，卖个破绽，落荒而走。龙飞却不来赶，舞棍径来冲王邑王骏大阵。背后小霸王陈丰将锤一指，八百校刀手以一当十，滚杀过来。 但见对阵旗门下转过一个先生，喝道：“逆贼休冲吾阵脚！”仗着宝剑，叩齿作法，捏诀念咒，把剑望西一指，喝声道；“疾！”无数天兵天将，从西飞杀过来，那先生又把宝剑往北一指，口中念念有词，喝声：“疾！”天昏地暗，日色无光，飞沙走石，撼地摇天。陈丰等正杀上前，只见前面都是黄砂黑气，不见一个敌军，八百校刀手不战自乱，急回马拥护陈丰，望陈留奔走。王邑王骏招兵掩杀，陈丰四将忙乱奔走，未及半里之地，好好的平原旷野，却变成弥弥漫漫，白浪滔天，无涯无际，却似汪洋大海。四将奋力回身，往回杀来。猛可里一声霹雳，半空中现出十余尊金甲神人，把金刚杵等法器乱打下来，早把龙飞、张霸等打翻，被莽军活捉去了。 陈丰见折了两将，一对生铁锤挥舞开来，半空中飞起一道黑气，擦着就伤，碰着就死。莽军见他勇不可当，又帅旗未倒，不敢上前，惊惧欲退。那先生在后面仗剑喝道：“退后者斩！”右手仗剑，口中念念有词，霎时乌云盖地，风雷大作，降下一阵冰雹，霹雳交加，陈丰等军被冰雹打得星落云散，头损额破，眼瞎鼻歪，踏着冰块，便滑一跤。正在万分危急，猛见一道金光射来，把那先生的风沙吹散，那些天兵天将，纷纷坠落阵前；陈丰等人看时，却是五彩纸剪的。但见一个年轻道士，马鞍桥上挂着一口九凤朝阳刀，手中仗口松纹古定剑，口中念念有词，也如那先生一般，喝声：“疾！”猛见半空里许多黄袍神将，飞腾而至，把那先生的狂风黑雨尽皆冲灭。于是众人面前不见了大海，也不见了风沙，阳光复明，照耀宇宙。 那先生大怒，豹皮囊中取出一物祭在半空，那物是形如鸡卵般大小一颗珠子，名为“定光珠”，银光闪烁，一道光华，向那年轻道士顶门打来。那年轻道士手取一个葫芦，葫芦口对着那珠子飞来的方向，那珠疾如电掣，落入葫芦之中，却是无声无息。但听那年轻道士冷笑道：“旁门左道，雕虫小技，也敢露丑！”挂了葫芦，把手一指，飞起一剑，那先生大吃一惊，滚下马去，一剑将那匹战马砍为两截，那先生自化一道长虹走了。陈丰见那年轻道士破了先生的法术，忙挥军上前，这时只听得四面金鼓之声，殷殷如雷，陈丰听这鼓声，知道是翟义等人前来增援，急令扎住阵脚，不得乱动，前进之兵缓缓退回。 忽然轰天震响，天崩地塌，义军四面杀到，但见漫山遍野，不知多少人马。王邑等人惊魂不定，一场混战。及天色将晚，各自鸣金收军。算来义军与莽军两战一胜一平，稍占上风。陈丰见那年轻道士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忙上前拜谢救命之恩。叩其名姓，乃南阳新野人邓禹是也。问其来意，邓禹道：“贫道等十四兄弟志同道合，吾兄刘秀，有运筹帷幄经纶之才，闻翟太守在东郡起兵，慕名来投。”陈丰大喜，与邓禹携手入城，此时刘秀等人已见过翟义，正在议事厅中列宴会谈。 但闻刘秀道：“秀久闻东郡太守刚直之名，心羡已久。今太守建大义于前，奋孤忠于后，则汉家烈烈轰轰之天下，行将渐复也，秀心幸之，天下臣民亦幸之。高祖创此大业，披坚执锐，履险蹈危，频死者数矣，令人视之，潸然而泪下也。华夏得太守如此刚烈之臣，高祖泉下，岂不心神快之？太守为国讨贼，秀愿意从之。”言辞未毕，众军鼓掌称快，勇气百倍，闻风相附者益多。不半月，和刘秀从蔡阳带来精锐三万并翟义之军，共有二十余万，乃鼓行向西，所向披靡。 连环探马报入京中，莽大恐，急召太子太保西定王王愍回京为镇军大将军，领兵屯京师；东哀王王休将兵京师之外，北津王安乡侯王鲁为车骑大将军，屯渭水；南通王王召屯兵城北；城门校尉王恢为牙门将军，太师王鉴总理三军，皆勒兵自备。再说王建、王邑、王骏三侯东征，两番大败，长安增兵过来，再议制胜之策。王建曰：“义军虽非素练，其气甚壮，先声足以夺人，我军未免轻敌，此所以败也。今当结营固守，以骄其志。彼军心稍懈，然后以全军一鼓压之，务以一战而收全功。” 翟义连日挑战，三侯坚守，顿兵不出。义躁曰：“似此何日得达长安，以诛逆贼？”刘秀身边转过邓禹，曰：“太守稍安勿躁。贼人之心吾已尽知了。贼兵势大，无非欲以倍众压我耳。今惟有舍死拒敌，胜则长驱，败则东还，陈留弹丸之城不足固守，弃之以图后举可也。”忽报三侯领兵出迎，翟义令陈丰出阵，交马十数回合，天水侯王建看看抵敌不往，王骏一马冲出，这边陈丰部将刘鲁接住厮杀，五七个照面，三侯部将齐出，刘鲁着慌，刀略一松，被王骏一枪刺于马下，借势掩杀，陈丰不敢恋战，保着翟义且战且走，直追出三十里外，连珠炮响，帅旗高扬，严乡侯刘信、东郡都尉刘宇领七万万生力军杀到。 陈丰性起，翻身复杀入敌阵，但见那对生铁锤黑光闪处，擦着便倒。翟义将旗一招，挥军齐进。三侯大乱退走，前队冲动后队，莽军自相践踏，死伤无数。翟义等见对方人多势众，亦不敢再逼，三侯趁势围了陈留。 三侯得胜，捷书报到京师，莽喜，因大赦天下。重赏三侯及有功将士，欢动三军，三侯遂复攻义，增兵添将，围陈留三匝，铁桶一般。翟义等昼夜轮班守御，困至月余，粮草将尽，外无援兵，义自分难成大事，遂会众议曰：“义反残莽，死固甘心，严乡侯已建名号，不可辱也，当改常装，有陈丰相辅，明日待吾开城决战，可借势逃出。贼固愿得吾首而甘心，我一死则围缓矣。刘秀人中之龙，不可误于此地，当速去之。”次日，各饱餐结束，怀干粮，午后开西门，刘秀率蔡阳兵马在左，翟义亲率东郡人马在右，两股生力军一鼓并力杀出。 三侯围久，猝然不意，更当不得两军以一当百。三侯军众不能围之。乱军混战中刘信、陈丰早同百姓混出城去了。翟义遂被围，恶战之后，手下不足百人，急挥众速走，众不听，战至晌午，义众杀条血路而去。至固始地界，尽皆精疲力竭，义于乱军中拔剑自刎，众军大哭而去，三侯遂将义尸碟于市，发父祖冢，烧其棺柩，灭三族。 刘秀率军回蔡阳，方知莽势正盛，不可力敌，更信邓禹不力胜之策，遂问计于邓禹。邓禹笑叠左手食中二指，曰：“三代以来，未尝篡乱，今逆莽篡汉，凌虐百姓，贪图贿赂，不恤民力。况四方兵未息肩，上天示儆，水旱不均，民不聊生，天下失望，黎庶遭殃，可怜累及万民。莽并荒淫无度，又有奸臣在旁蛊惑，其久必败，明公暂且练兵以强羽翼，访贤士以收人心，此乃上策。公德贯江南，妇孺皆知，百姓瞻仰，自宜养时待动。”秀闻言叹服，谢道：“仲华之算，果然算无遗策。今幸忙里偷闲，聆君之教，秀实三生之幸矣。” 邓禹忙道：“禹文不足安邦，武不足定国，明公枉顾，实辱銮舆，只恐有负明公之意。”秀止曰：“仲华不必过谦。今天下纷纷，定而又乱，逆莽远贤近佞，荒淫酒色，残虐生民，吾昼夜思维，不安枕席；仲华不弃，当尽心佐我，功成之日，愿与仲华痛饮。”邓禹遂谢，刘秀于庄中设宴，与众兄弟相贺对饮；其时君臣有辅，龙虎有依。内有邓禹相国有方，安民有法；件件有条，行行有款。外有铫期、邳彤等猛将尽心练兵，保境安民，文叔之势渐大。就将蔡阳令逐出，占为军府，乃以蔡阳军为心腹近卫，用心调练。时日已久，风声渐渐走露出来。南阳府得了密报，具本申奏长安。 差官非止一日，进京师至文书房下本。那日看本者，乃太师王鉴、 大司空王耀，王鉴看本，见刘秀在蔡阳坐大一节，沉吟不语，良久曰：“久闻地方官报来密奏，刘秀乃景帝直系后裔，素有大志，今在蔡阳坐大，其志不小，不可不奏。”抱本往龙耀殿候旨，王莽宣鉴进见，曰：“太师有何奏章？”王鉴奏曰：“南阳府上本，言：‘刘秀收买人心，训练乡党，其志不小’，国事多艰，愿陛下圣意上裁，请旨定夺。” 王莽身边转处王养这个佞臣来，奏曰：“刘秀坐困蔡阳，井底之蛙，所见不大；萤火之光，其照不远。名为汉室后裔，犹寒蝉之抱枯杨，不久将尽。陛下若以兵加之，使天下耻笑。据臣观之，无能为也；愿陛下不必与之较量。”莽曰：“卿言甚善。”遂将南阳府奏本留中不发，置若罔闻，由王养王当两个佞臣陪着前往御花园看花吃酒去了。王鉴见莽如此，长叹一声，出宫回府，告病不出。 时当三月，冬去春来，暖意融融，品物韶华，御花园牡丹盛开，莽传旨百官往御花园赏牡丹，以示君臣同乐。百官领旨，随驾进园游玩，但见御花园好处：花间翻蝶翅，禁院隐蜂衙；亭檐飞紫燕，池阁听鸣蛙。蓝靛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霞。瑞气腾腾，祥光霭霭；龙楼凤阁，玉户金门。几番雨过春风至，香满城中百万家。当下园中设宴，与百官共饮。酒过三巡，值日官启奏：“百官谢恩。” 莽笑曰：“春光景媚，正宜乐饮，何故谢恩？传旨赐宴。”百官听见天子亲陪，哪个敢退？见莽至亭，首添一席，同众臣共饮欢笑，众乐齐奏，君臣换盏轮杯。不觉天晚，莽命掌烛，笙歌嘹亮，真是欢乐倍常。乐妓正舞，是时有女子名翠绡者，最擅琵琶，忽发狂，抓打百官，连伤数人，鲜血淋漓，尖声厉啸，乃作男子之声曰：“高皇震怒，速还我山河纲纪，不从者必死！”迎头向莽扑撞而来，一时哄倾御花园中。莽急令廷尉收捕杀之，将翠绡乱刀剁成肉泥烹之，遍赐群臣。群臣见莽横暴，战战栗栗，无敢不从。毕竟逆莽如何，自有分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