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武侠《大侠卫空空》第二十二章山雨欲来

刀白说小说 2024-09-02 17:56:39
其实这刹那间,逐鹿侯忽觉此人虽然有些行为怪诞,但玉树临风,眉清目秀,气度岸然,不类常人,加上他又是名门弟子,尤其那双眼睛张开之时,如同闪电,竟令自己心中微微泛起一阵涟漪,这可是自己出道来从未见过的!她心中一动,叫道:“喂,小鬼,你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卫空空哈哈大笑,道:“我从不屑于耍什么阴谋诡计,咱们都是江湖儿女,不理虚礼繁文,打架也找个好地方来打,要打就痛痛快快地打!你说是不是?”逐鹿侯嗔道:“你休要油嘴滑舌。我看你好歹也是名家子弟,江湖上哪里不交朋友?我倒不一定要和你反脸成仇,但愿交个朋友足矣!怎样,你瞧这样可以了吧?”她自大理寺一战之后对卫空空存着的心思,便是最好能为自己所用,若不能用则须杀之,决不能贻害于已;因此她对卫空空一路来的戏弄虽有些女儿家的羞怒,却不知为何,反而十分有七分偏向于不要杀他的。 卫空空冷冷一笑,道:“身为女子,你能这样说,果然十足够义气,卫某十分佩服。可惜你与杨国忠这样的奸臣侫贼为伍,卫某对姑娘所为却实在不敢苟同!”逐鹿侯轻嗔薄怒,双眼一睁,道:“既然你不肯卖我这个面子,多说做甚?嘿,说不得只有拳脚上见个高低了!”卫空空哈哈大笑,道:“好!干脆!” 逐鹿侯双掌一错,喝道:“好什么!看掌!”呼呼呼,霎眼之间,连发三掌,她掌法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一掌发出都带有极深奥的后着和变化,掌势浑然天成,身周上下,丝毫不露破绽,内劲也大得出奇,全然不像一位女子出手。以卫空空所修的天山内功,竟自寻不到她半点空隙,身形疾转之下,只好避其锋芒,跳开一边。两人转眼之间斗了二三十招, 彼此都无法占到对方便宜。 酣斗中但见逐鹿侯腾空飞起,跟着疾飞而下,冲着卫空空连发两掌,卫空空飞身闪避,但逐鹿侯掌势来得猛极,卫空空刚一闪身,风声猎猎,已到背后。卫空空身随步移,逐鹿侯玉臂一弯,似掌似抓,横勾过来,陡地大喝一声,一个“雪花盖顶”,拍向卫空空的顶心要害。卫空空挪动脚步,跟着势若奔雷,反手一掌。就在这一刹那,卫空定忽地看见逐鹿侯左路中盘已是露出空隙,二人移形换步之时卫空空忽地左臂一抖,手臂倏然暴长几寸,向逐鹿侯当头抓下。逐鹿侯微吃一惊,急跃步避开,双掌一分一合,上抓喉咙,下抓胸口,掌锋一带,“啪”地一声,二人交了一掌。卫空空两个筋斗翻出三丈,逐鹿侯也身不由主退开七尺,表面上看逐鹿侯占了上风,实则卫空空应变之速,解招之巧,并不逊于逐鹿侯。 卫空空见逐鹿侯作势要再打,迎着逐鹿侯双拳一拱,哈哈笑道:“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非要生死相见?” 逐鹿侯呸的一声道:“装腔作势,谁要见你?我来问你,朝花神剑剑谱在哪里?识相的赶快交出来,以免误了卿卿性命!”卫空空心头一动,嘻嘻笑道:“据我所知,朝花剑谱并非你所有,你让我交出剑谱,这不是强人所难么?我也不知剑谱在哪里,拿什么来交给你?对了,我倒是奇怪得很,听说你好歹也是传承千百年的世家之女,却为何纡尊降贵,给楊國忠那奸贼当走狗,不惜屈膝事贼?” 其实后面的那一段问话他完全是装聋作哑,故意发问,他在大树上已听到是杨国忠暗地帮忙,逐鹿侯的族人才得以回到阪泉故地居住,而逐鹿侯得了楊国忠的好处,也不得不答应给杨国忠帮忙,替杨国忠谋朝篡位而作“幕后宾”的。而杨国忠为求朝花剑谱而笼络阳氏四魔,则是卫空空在阳家庄早已知悉了。 逐鹿侯听了这几句话,面上发热,气往上冲,恼羞成怒地斥道:“岂有此理,难道还轮得到你来管我的闲事吗?” 卫空空又笑道:“我才不管你的闲事,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是说为了阳氏四魔破坏了你的名号清白,相信你也会觉得大大的不值吧!” 逐鹿侯双掌一错,面色微变道:“怎么,为了一本剑谱和两个与你毫不相关的人,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为敌了?”卫空空哈哈笑道:“不敢,不敢,请见谅!希望你听得进我的话而已,怎谈得上‘为敌’二字?卫某不是个拘泥礼法喜欢说教的人,但万事皆抬不过一个‘理’字,你说对不对?我说实话,以你这样一等一的人才,杨国忠及阳氏四魔之辈与你相提并论,其实是污了你的名头!” 逐鹿侯听到这里,不但忘了发怒,心中反倒凉丝丝说不出地受用,心道:“这‘轻薄小鬼’说的倒也没错。奇怪,往日里别人在我面前多说半句一句已让我十分不耐,今日听他说了那么多,为什么我反而一点儿也不厌恶?”情不自禁,放下了交错待发的双掌。 卫空空见她稍松戒备,又笑道:“我们斗了那么久,又饥又渴,满身臭汗,又疲累不堪,前面石岩下有一汪山泉,在这荒山野外我请不了你吃肉喝酒,就请你掬一捧山泉为饮吧!”逐鹿侯听她这么一说,顿觉舌下生烟,果真干渴难忍,问道:“哪来的泉水?”卫空空带她走到他初上山冈稍息之处,笑道:“你看,这汪泉水好不好?” 此时雾散云开,一幅冰轮斜挂东方,石岩之下果真有一汪山泉,水声淙淙,不急不缓,从岩石高縫处垂落。卫空空蹲下身去一面喝水,一面捧水洗脸,笑道:“好清凉!你不想喝水吗?”逐鹿侯站在他的身边,心道:“这小鬼敢将背心对着我,也不怕我背后出手杀他!”她不知卫空空心地质朴,但认为能和自己做朋友的人,从不会刻意防备。 逐痕侯站了片刻,转念想道:“这小子如此对我,焉知他不会对我留着一手?让我来试试他真假!”也慢慢蹲下身来,喝了几口泉水暂解疲乏,卫空空笑道:“怎么样,这泉水是不是很甘甜?我没骗你吧?人人都说关中水碱,不堪饮用,这一汪山泉,却足以为关中水土正名了!” 逐鹿侯也应了一个“好”字,道:“可惜,可惜!”卫空空讶道:“可惜?可惜什么?!”逐鹿侯蓦地四指并拢,反掌一截,指尖倏扡截到卫空空肋下章门穴,卫空空猝不及防,大叫一声,连翻两个筋斗,跌倒在地,尖叫道:“你,你暗箭伤人,算,算什么英雄好汉,哎哟,哎哟!” 逐鹿侯一声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英雄好汉了?呸!叫你尝尝胆敢将我轻薄的滋味!今日不让你吃点苦头,难消我心头之恨!”用力扯下石岩岩壁上的山藤,心道:“将这小鬼吊打一顿,叫他光屁股回去,那才有趣呢!”手持山藤走到卫空空身边,但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笑道:“别怕,我又不会杀你,不过这顿好打,那可是免不了的了!” 话音刚落,只听卫空空哈地一声笑道:“我们俩谁打谁尚未可知?”猛地从地上禅了起来,双臂张开,向逐鹿侯搂了过来!逐鹿侯惊得花容失色,身子向后一闪,右足一紧,卫空空一搂未得,五指顺势而下,抓着了她的小腿。逐鹿侯大羞惊急,用力一弹,卫空空手势稍松,逐鹿侯足底冰凉,一只绣鞋已被卫空空给抓了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卫空空纵声长笑道:“你想暗箭伤我,我就取你一只绣鞋聊作惩罚!天快要亮了,卫某就不远送,告辞,哈峆哈哈!”一纵身直飞数丈,足不点地,立刻转身飞奔。他轻功高极,逐鹿侯有鞋在脚也未必能追得上他,气得破口大骂,卫空空又哪里听得着?瞬息之间,卫空空早已不见了踪影! 地上全是尖锐的碎石,逐鹿侯纤足娇嫩,只得扶岩壁而立,心中只觉一片茫然,看着卫空空的背影似惊鸿疾逝,对他也不知是憎恶、是可惜,还是不甘?只好解下腰带缠在足底,又气又恨地走回长安,心中也不知轻薄小鬼、杀千刀的骂了多少回。 卫空空乘天色尚未全明,匆忙回到皇宫。公孙一琇正陪着朝花婆婆说话,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一看原来是卫空空满头是汗地从外面回来,公孙一琇大是奇怪,问道:“卫大哥,你到哪里去了一整夜呀?”朝花婆婆笑道:“莫不是被小狐狸给迷住了么?”卫空空笑道:“婆婆说的没错,我差点回不来了呢!”取出一只白花绣鞋一晃,把前因后果一说,公孙一琇嗔道:“她武功你我联手也不能胜她,卫大哥你胆子太大了,一个人跑去将她戏弄!”卫空空笑道:“我若没练过‘移筋倒穴’的内功,几乎中她毒手,为她所乘呢。” 朝花婆婆哼了一声笑道:“那丫头不敬长辈,该有一报。她武功所以高,只因她师父凤凰夫人武功最讲究‘无快不破’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太多奥秘。琇儿,这鞋子给我丢了出去!” 公孙一琇笑道:“干么给丢了呀。让徒儿以后还给她,看她输在我卫大哥手里,知羞不知羞?”朝花婆婆不由大笑。 三人正在谈笑,听外面有人道:“有人在吗?”卫空空和公孙一琇急忙赶出去一看,原来来了三个人,领头的是袁弘,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人,一个面色焦黄,神威凛凛,一个面如锅底,身高九尺,两人虽然身穿便服,但一看便知这是两位训练有素的军官,腰板挺直,行止一丝不苟,别有一种风度。 袁弘见了卫空空,便道:“卫少侠,我来给你介绍。这两位是龙骧卫大统领秦鄂秦将军、虎卫卫统领尉迟将军。” 卫空空一愣,忙抱拳道:“两位统领名闻遐迩,得蒙一见,三生有幸。” 那面如锅底的便是虎卫卫大统领尉迟玄,拱了拱手道:“咱们哥俩有事来求你帮忙,就不婆婆妈妈地客套那么多了!” 卫空空请三人在门外凉亭坐下,问道:“袁大人,怎么回事?” 袁弘叹了口气道:“大祸临头了。” 卫空空一惊,问道:“怎么?” 龙骧卫大统领秦鄂道:“安禄山反了!” 原来玄宗中年得政,起初还能任用贤臣,治理国政颇有声色,不失乃祖太宗皇帝之风,史家对玄宗当政初期十几年的评价极高,这十几年中,大唐国力达到前所未有的强盛,传说国家府库中用来穿铜钱的绳子都腐烂了,铜钱从库里流出库门,国家兴旺富有,可见一斑,史家也将这段时期称为“开元盛世”,是足以和“贞观盛世”相媲美的有唐一代两大最为强盛的历史时期。但开元末年,玄宗开始耽于享受,过着纵情声色的生活,宠幸杨贵妃,荒废了朝政。杨家势倾天下,宫中专为贵妃院织锦刺绣的工匠就达七百人,专门从民间征集充韧后宫、用来取乐的优人就有四千之多,杨贵妃姐妹三人每年脂粉钱达上百万,朝政付于李林甫、杨国忠等权臣,玄宗自己则在后宫与杨贵妃、虢国夫人、韩国夫人饮酒作乐。 李林甫乃是当朝第一大权臣,在他为相期间曾向玄宗进谗,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废为庶人,不久又赐死,之后便想立寿王李瑁为太子。但玄宗却中意李亨,李亨被立为太子后,李林甫怕遭太子打击,两次诬陷太子,离间玄宗与太子的关系,胆子之大,堪称前所未有。他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力,蔽塞言路、排斥贤才,勾结边镇,重用胡将,最得他重用的就是安禄山。安禄山仗着李林甫撑腰,又有玄宗宠信,在朝中飞扬跋扈。玄宗宠幸杨贵妃后,杨国忠专权,李林甫渐为杨国忠所排挤,郁郁而终。李林甫死后,杨国忠也还不肯放过他,与安禄山一同诬告李林甫谋反,李林甫虽死,仍被削去谥号抄没家产,子孙流放,一代奸相,落得个身败名裂的悲惨结局。 其时杨国忠尚未担任要职,安禄山在天宝元年正月便已升任平卢节度使,后又兼范阳节度使、河北采访使、御史大夫,稍后再兼河东节度使,天宝九年封东平郡王。杨国忠虽是红极一时,但直至天宝七年才迁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事,安禄山对杨国忠兄凭妹贵根本瞧不起,多次当众讥笑杨国忠是个靠妹妹吃饭的“软骨头”。杨国忠虽有借藩镇之力谋朝篡位的野心,但亦自此对安禄山怀恨在心,接任宰相后常向玄宗游说安禄山有谋反之意,想借玄宗之手除掉安禄山。玄宗认为此乃将相不和,置之不理。杨国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奏请封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兼河西节度使,以牵制安禄山。 天宝十三年春,玄宗召安禄山入朝,试其有无谋反之心。安禄山事先得到朝中眼线通风报信,将计就计,装模做样地向玄宗诉说自己一片“赤胆忠心”,愿“肝脑涂地”报效朝廷,令玄宗更加信任他,甚至打算让安禄山“加同平章事”,也即是当宰相。杨国忠立即劝阻道:“安禄山虽有军功,目不识丁,如何执得中枢权柄,担任宰相?如果让他当上宰相,四夷岂不轻视我大唐无人?” 玄宗心知二人不和非止一日,且杨国忠的陈情得到朝中大多数人同意,只好作罢,遂改任安禄山为左仆射。两人之间的矛盾因此更加尖锐,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加之杨国忠执政无能,官吏贪腐,民怨沸腾,安禄山洞悉朝廷武备空虚,于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突然发动三镇节度使兵马以及同罗、奚、契丹、室韦共十五万人,称二十万,以“忧国之危”为名“奉密诏”“清君侧”,从者若史思明、张忠志、田承嗣等各镇,总共纠合兵力达一百二十万之多叛唐,讨伐杨国忠。叛军从范阳起兵,其属下步骑精锐烟尘千里,鼓声震地。 海内承平日久,百姓听说范阳兵起,海宇震惊。叛军所经过州县,无不望风瓦解,未及一月,河北全线陷落。太原及东受降城守将奏安禄山造反,竟被玄宗认为谎报军情,没有相信。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十五日,安史叛军破开封,兵报雪片般飞进京师,朝廷上下一夕七惊,玄宗始信安禄山造反,急召宰相杨国忠商议。此时叛军已成星火燎原之势,无法遏制。 朝廷命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兼范阳、平卢节度使守洛阳,荣王李琬为元帅、右金吾大将高仙芝为副帅东征,并于十一月十五日派使毕思琛往洛阳募兵防守。唐军精锐大多远在边塞尚未赶回,高仙芝、封常清临时在长安、洛阳募兵,所得者不过市井纨绔之流,一触即溃,安史叛军遂于同年十二月二十日攻入洛阳。东京留守李憕和御史中丞卢奕不幸被害,河南尹达奚珣投降。退守潼关的安西节度使封常清、高仙芝坚守不出。玄宗却听信高力士举荐的监军太监的诬告,以“失律丧师”之罪斩封常清、高仙芝,官军为之气沮。天宝十五年正月初一,安禄山在洛阳称大燕皇帝,改元圣武。 袁弘说到此处,叹道:“七年前,汾阳郡公郭子仪已有密奏给皇帝,说安禄山收买绿林,招兵买马,密谋造反,有不臣之志。怎奈皇帝对安禄山宠信方殷,安禄山又有大批眼线在朝,郭子仪的奏章被淡然一笑便束之高阁,才有今日之祸。” 卫空空道:“朝政大事,在下草头百姓,能如何出力?愿闻其详。” 秦鄂道:“天山剑派威震武林,门徒弟子星散四方,有节有义者多矣。卫兄弟若肯以天山剑派之名登高一呼,号召武林,反抗安禄山的暴政,足可事半功倍。如今叛军兵锋已在洛阳,其势猖獗,下官之见,只怕不用半年,安禄山就要打到长安,大唐根基便摇摇欲坠了!” 袁弘又接着说道:“三山五岳被安禄山收买的人极多,北方绿林是不用说了,如今还可一用的,就剩西边和西南方向的武林义士了。” 公孙一琇忽道:“华山派近在眼前,门下弟子众多,掌门人太清道人是个古道热肠的人,门下的几个弟子个个都以忠义自诩,何不请华山派往潼关助军?” 尉迟玄道:“都是老袁提起,让我们发动江湖上的忠义之士保家卫国,否则我们都想不到这一点。江湖上的事,要拜托卫兄弟帮忙了!” 卫空空道:“儆凶除恶,乃我辈分所当然,朝廷虽然腐败,然百姓无辜,忠臣无辜,两位大人不必多言,在下知道该如何处置。对了,张忠志还在京师么?” 秦鄂自然不知卫空空心里挂念张曦眉,不知他为何会问起张忠志,十分鄙夷地呸了一口,道:“提这个奸贼干什么?这厮和安禄山早有勾结,安禄山还没起兵时,他已花了重金请杨国忠给他谋了一个外放,到成德地方去做节度使去了。此人蛇鼠两端,大乱一起,便立刻投靠安禄山为虎作伥了。” 卫空空心中一沉,道:“安禄山起兵反叛,害国害民,天山弟子绝不会坐视奸臣乱国。不用两位大人说,在下也会联络四方好汉,共抗强暴。” 尉迟玄大声道:“好,恩怨分明,是条汉子!平定叛乱之后,我老黑请你喝酒!”便和秦鄂转身告辞去了。 三人去后,朝花婆婆忽然叹了口气,道:“该来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公孙一琇坐在师父身边,低声道:“师父不用担心,徒儿答应要奉师父终老,请师父放心。” 朝花婆婆淡淡一笑道:“我担忧的不是这个。你也不用安慰我,师父虽然老了,腿脚还管用,只是师父已习惯了安宁的生活,重蹈尘世的战乱,反倒不知如何自处罢了。” 公孙一琇道:“师父,要不要你先去太白山中天音寺里避避风头?住心禅师和师父向来交好,天音寺又十分宽广,想必会有师父栖身之处的。” 朝花婆婆点了点头,道:“我正有这个打算。我年纪老了,不能跟随你们年轻人东奔西走了,宁愿老死荒山,也不愿再入江湖。琇儿,你跟卫公子一起去华山么?” 公孙一琇白净的脸上微微红了一下,道:“嗯,我和卫大哥去一趟华山,就到天音寺来找你。” 朝花婆婆道:“好。国家将乱,帮卫公子的忙,你义不容辞。你们只管去,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安排。”公孙一琇将朝花婆婆的行李打成一包,道:“徒儿不日就回,在天音寺和师父相会。” 朝花婆婆将朝花神剑剑谱交给公孙一琇,道:“为师自从告别师门,唯一对师门有念想的就只有这本剑谱了。我年岁已老,已不适合于奔波江湖,这本剑谱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大用,我就将它正式传给你吧。” 公孙一琇连忙双膝跪下,接了剑谱,站起身来,忽然抱着师父,潸然泪下。朝花婆婆笑道:“傻孩子,你哭什么,师父又不是马上就死,师父还想看着你好好的嫁人呢。”公孙一琇破涕为笑,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娇嗔道:“师父可不能随意取笑徒儿。”这时听得不远处传来阵阵钟声,天色已经渐渐亮了。 公孙一琇对卫空空道:“卫大哥,你半夜没睡,先去躺一会儿吧,我按例还要去皇上寝宫服侍皇上,不久就回,趁此也正好和皇上说一声多谢,再会之类的话。”卫空空点头道:“好,你先去吧,我在住处等你。” 公孙一琇走了没多久,袁弘又去而复返。卫空空一问,才知袁弘已打算辞职回家,顺便在河套地方以祖父袁敦彝的名号召集帮会人手,以为不时之需。袁弘的祖父袁敦彝当年号称“河套王”,麾下“天下盟”人多势众,是北方最大的绿林帮派,最鼎盛时期,整个黄河以北地方的黑白两道都对天下盟俯首称臣。如今天下盟虽不复旧日风光,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下盟的势力在河套地方盘根错节,还有不下三万人马,若能将这股兵马带来参加抵抗安史之乱的义军,对于被杨国忠架空了兵权的秦鄂和尉迟玄,将是个十分有力的帮助。 卫空空握着袁弘的手问道:“这就要走了么?” 袁弘点头道:“不错,昔日的二十多位同僚因为我的辞职也都相继离开了大理寺巡捕衙门,要跟我一起去河套聚兵,平叛勤王,今日日落就要离开长安。卫兄弟,我们江湖再见。” 卫空空点头道:“蒙袁大人看得起,卫某何幸如之?袁大人若募得义军勤王,卫某虽万千里亦当从之,绝不推辞。” 袁弘抱了抱拳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就此别过,来日再会。”说罢便向卫空空和朝花婆婆告辞走了。后来袁弘的三万天下盟义士往朔方、临武等地帮助讨逆大元帅郭子仪打击叛军,九死一生,战功卓著,肃宗李亨回到长安之后论功行赏,袁弘以布衣之名得皇帝允准官复原职外连升三级,做到赐紫金鱼袋武功大夫、监察副使、大理寺少卿,直到安史之乱渐渐平定,忽一日无疾而终。那是袁弘的好处,此处不必一一细说。 袁弘告辞走后不久,公孙一琇也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宫中到处人心惶惶,只有杨国忠那帮佞臣还在粉饰太平,散布流言,说安禄山史思明已得到朝廷安抚,退兵回范阳了。祸国殃民,情殊可恨!” 朝花婆婆道:“徒儿,皇上抚养你长大,将你带在身边作为侍女已有二十年,他的恩情你也算报完了,是到了你该走的时候了。须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早晚你都要离开皇帝、离开这座皇宫的。” 公孙一琇脸色黯然,道:“师父说的是。”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低声叹道:“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一草一木,熟悉得几如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般,忽然要离开,真有点不舍得。可惜我的话皇上已经听不进去了。” 卫空空道:“你对皇帝算得仁至义尽,如婆婆所言,你服侍了他二十年,该报的恩也报完了,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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