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头见干儿子骂人了,顺口说道:“算了,算了吧!”
张作霖问起干爹的住处,老常头告诉住在不远的“洪兴客栈”。
张作霖因着急会见一个外国人,便对老常头道:
“干爹,你先回客栈歇歇,我办完公事就去接你。”
老常头冲着干儿子道:
“作霖你可别忘接我呀!我欠客栈不少钱,往回走坐车的钱没了。”
张作霖笑了,安慰他道:
“干爹,这你都放心吧!”
说完,上车赶路了。老常头望干儿子的玻璃车没影了,才回到洪兴客栈。
李洪兴见老常头回来笑容满面,便知见到了张大帅。他问:
“大帅见到你老了?”
老常头乐呵呵答道:
“他说办完公事来接我。”
李洪兴顿时不禁惊喜,张大帅能到自己小店来接干爹,这实在是他荣幸之事。忙问老常头午饭吃点啥?
这几天,老常头承受店主特殊款待,五腑已感激不尽了,怎好再麻烦人家,于是说:
“别再破费你了,吃点饼子喝口汤就行了。”
意思是吃点粗饭菜就可以了。
李洪兴听到“饼子”误为白面饼,暗中叫人给打了“洋子饼”,嘱咐多搁点油,还做了四个上讲的菜:红烧鲤鱼,清炖小鸡。炒里脊,熘虾仁。外加银耳甩袖汤。
下晌两点多钟,张作霖派来一辆马拉玻璃车,来接老常头的是他的一名副官。临走时,老常头还在这位副官面前,一个劲地夸着李掌柜对他的种种恩德。李洪兴忙道:
“大帅的干爹,我应该、应该!”
玻璃车进了大帅府,张作霖早在院子里等候了,车一停,他上前拉开车门,把于爹小心翼翼地扶下车。他的几个太太,也都来上前问好,弄得老常头手脚不自然,不知说啥是好,只有一个劲点头:
“好,好,好······”
张作霖让副官先领老常头洗了澡,里里外外换了新装。呀,老常头立刻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身着灰绸长衫,青缎子马褂,下身裤脚扎着绫质腿带,头顶玄青瓜帽,脚踏千层底的青布鞋。
俨然是位财主了。
副官领老常头来到了大帅的老虎厅,老常头到处满眼新奇,墙上书画琳琅夺目,桌椅门别致怡神。张作霖把干爹让到大椅子上坐,有兴唠起家常。
张作霖首先问干妈可好,接着打听高坎那些故交。五姨太进来了,向老常头施了个大礼:
“干爹,你老万福金安!”
老常头不会说什么,只知道说:“好,好。”
五姨太看了张作霖一眼,一张秀口又启动开来:
“干爹,大帅没少念叨你老。说他年青时在高坎,你老对他比亲生爹还亲,救了他的命,还花了你不少钱,你老替他没少操心受累。这大恩大德,别说大帅不能忘,连我们做内人的也铭记在怀,学良他们几个晚辈也知道记着呢。”
听了五姨太这番话,张作霖挺高兴,问干爹:
“你老看你儿媳妇还行吧?”
老常头点头笑道:“行,行!”
五姨太笑眯眯地退出去了,张作霖和老常头又继续谈及高坎的人来,当提起六大浪和翠花,老常头说:
“黄豆眼一死,焦翠花改嫁了,跟着一个卖花郎去了边外。六大浪也想找你来,要上营口开买卖······”
爷俩攀唠多时,天色已晚。为老常头洗尘的晚餐一过,张作霖让干爹休息,并叮咛下属一切照顾好,不得慢待。
一个卫士把老常头领到二楼朝阳一间屋子。这屋子有红红的地板,靠墙放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狍子皮,上面铺着崭新的被褥;靠窗的一张桌子上,有盏罩灯,还有茶具和香烟,桌子前有一把半圆形的皮转椅;门后立着三只脚的木制衣架。老常头简直进了天堂,摸摸这,碰碰那,不知手脚放哪合适。
掌灯时分,卫士又进来了:
“大爷晚上要不要夜净(尿壶)?”
老常头觉得太麻烦人,再说他还没听懂什么夜净不夜净的,顺嘴答道:
“什么也不用了,这蛮好。”
卫士将有暗锁的门轻轻带上,走了出去。
半夜时分,老常头被尿憋醒了,急忙打开灯下床,趿拉着鞋来到门口,伸手拽门,怎的也拽不开,再用双手使尽全力也没拽开。这门上暗锁,乡下人从未用过,当然不懂使用。尿憋得小肚子难受,没办法在地板上来回直走,时间一长憋得受不了,想往地板上撒,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头晕目眩,小肚子一阵巨痛、便一下子栽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
天亮了,卫士端来一盆热水,准备给老常头洗脸用。敲门,里面没反映,以为还没睡醒呢。稍候了一会儿,再敲门,仍不见里面的动静,只好掏出钥匙,从外面把门打开,没等进去,就大吃一惊、慌忙跑回秉大帅。
张作霖一听干爹出了事,就着内衣来到老常头房间,副官,军医等人也相继奔过来。
空气十分紧张,整个大帅府骚动起来。
张作霖对军医道:
“什么病?还有救否?”
军医摸摸老常头手腕的脉波,又扒开眼睛看看,再按肚子最后检查身下的一滩尿水,果断道:
“大帅,大爷的膀胱被尿憋坏了,须赶紧送医院手术。”
救人争分夺秒!老常头很快被送进了医院。临行前,张作霖命令副官;
“ 传我的话,就说我张作霖说的,医院若是给治死了,就得拿脑袋来算帐,治好了有重赏!”
事后,张作霖将侍候老常头的那个卫士叫到跟前,询问经过,严厉训斥:
“你他 妈 的失职······”
卫士已经魂飞魄散,面如土色,双腿跪下道:
“下人知罪······”
张作霖骂了一通,最后道:
“若是干爹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卫士爬起来,惶恐地退了出去。
话说医院,听说这个病人是张大帅的干爹,一切从优,诊断结果是膀胱破损,及时动了手术。当老常头苏醒过来,一见环境变了,直直发怔,他想坐起来,又觉得肚子有点疼。这时,一位穿白衣、戴白帽的医生悄悄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卫士,正是那天晚上侍候他的那个人。老常头立刻想起夜间憋着尿开不开门的情景,要坐起来问个究竟。医生上前按住他道:
“还得躺着,再住三两天方可动弹。”
卫士轻声问道:
“大爷,刀口还疼不疼了?”
老常头听说“刀口”,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害怕起来,在高坎他听人说,开膛破肚要减寿呀。他顺手摸摸下腹,有药棉纱布缚着,方知自己动了大手术,便问那个卫士:
“那天下晚,你怎么把门从外边锁上了?”
卫士不免好笑,没法解释,只有把话岔开:“大帅,总挂着您哪!”
老常头没怎么在意,只顾自己的长吁短叹:
“咳——,再往后,我算不来奉天了,遭不起这个罪呀!”
过了一个阶段,老常头出了院,又被接回帅府,重新安排专人陪伴,天天专车游城逛景,顿顿山珍海味,有时晚上还要看大戏。一日,张作霖对干爹道:
“你老就在这儿度晚年吧,再把干妈接来。
老常头早就惦念家了,忙说:
“这地方我不能呆,还得回高坎。”
张作霖再三挽留,老常头说啥不干。张作霖想了想,对干爹道:
“你老若是不在这呆着,回高坎,我给你老开个买卖,赚钱够你花的了。”
老常头急道:“开买卖,我可管不好!”
张作霖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在高坎给你开的买卖,叫别人张罗经管,你老坐在家里只管享清福。”
老常头这才点头称意。
临走前,老常头嘱咐干儿子,别忘了洪兴客栈的李洪兴,还有那个人力车夫车福来。张作霖让他放心,他今后自有报答。
事后不久,张作霖便委派了黑山县姓赵的一个商人,带着一笔钱来到高坎,替老常头买房置地,并开了一家大车店,生意十分兴隆,以尽他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