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蜂子,总会让人想到花丛中辛勤采蜜的小蜜蜂。实际上,蜂子属于膜翅目昆虫,与蚂蚁是近亲,种类有数万种之多。膜翅目是昆虫纲第三大目,包括所有的蜂子和蚂蚁,它的名字来自于其膜一般的、透明的翅膀——因为地栖生活的缘故,蚂蚁的翅膀退化了,但公蚁和蚁后在交配之前还是有翅膀的。
在过去,黄县养的蜜蜂都是中华蜜蜂,除了驯养的家蜂,中蜂还可以利用零星、分散的蜜源在野外自然生存,就是通常所说的野蜂。而从意大利引进的意蜂,是无法在野外生存的,只能让养蜂人用车拉着,从南到北追随鲜花的脚步。
黄县过去极少专业的养蜂人,都是各家各户零星地养点,也没有蜂箱,就利用锅台后凹进墙里的窝儿,加上块盖板,在外墙上钻个洞,洞口下方钉个木橛,系上根红布条方便蜂子辨识,一个简单的农家蜂箱就做好了。这样做的好处一个是充分利用了空间,再一个冬天的时候,可以利用锅灶的热气,帮助蜜蜂安全过冬——你不得不叹服前人的智慧。有了蜂箱,就要去收野蜂了:抓住一只花间采蜜的小蜜蜂,在它的腰上系上白线,然后跟踪它,直到找到蜂巢,最关键的是找到蜂王,把它放在柳条编的笊篱上,在信息素的作用下,四周乱飞的蜜蜂就会慢慢聚拢来,看看差不多了,用红布一盖,小心翼翼掇回家移到蜂箱里,一群野蜂就被收伏了。平时蜜蜂就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与人相安无事,因为蜜蜂的㞘子是产卵器退化而成的,与肚肠相连,一旦蜇人,会把内脏也扯出来,自然蜜蜂也是活不了了,所以蜜蜂是和平主义者,从不主动攻击他人,但为了保卫家园和亲人,它也会用生命去捍卫,谁又能说小小的蜜蜂不是一个勇士呢?
春天比蜜蜂更早出现的是熊蜂,数量不多,很少成群结队出现,一个个虎背熊腰的,是蜂子中的大块头,这也是它得名的由来吧。黄县话叫“葫芦头蜂儿”,是形容它长得圆咕轮墩、胖不轮墩的样子。葫芦头蜂儿浑身长满黄色、棕色和白色的毛,像穿了件皮草,耐冷,早上蜜蜂还没出来,它就开工了。因为体态笨重,飞起来“嗡嗡”响,跟个小直升飞机似的,据说有些花听到这“嗡嗡”声才能喷射出花粉来,所以葫芦头蜂儿是蜜蜂不可替代的传粉蜂。
黄县有句俗语叫“葫芦头,蜇死牛”,意思是葫芦头蜂儿毒性特强,能把牛蜇死。从小家里的大人就掐儿耳朵嘱咐,没事千万别去招惹葫芦头蜂儿。后来看到一份资料,说葫芦头蜂儿无蜇刺——我们那儿,三里五村也确实没听到谁让葫芦头蜂儿蜇过。为了观察,我曾经用扫帚舞下来一只,它的屁股是圆的,不太像有螫针的样子,因为怕伤害它,我没有硬挤它的屁股就放它走了,但我认为书上说的可能是对的,就它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它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别人谁敢欺负它啊。再说它采食的是花粉,不像肉食蜂需要捕捉其他昆虫,又何必浪费能量在屁股上弄一小针头呢?而且以它的腰身,想要撅起屁股来蜇人,怕是也不太容易。
有一种蜂子和葫芦头蜂儿相似,块头略小一点,身材细长一点,最大的区别是腹背部没有长绒毛,很光滑,黄县人管这种蜂儿也叫葫芦头蜂儿,其实是不对的,它的学名叫木蜂,别是一科。葫芦头蜂儿一般是在树洞和废弃的鼠穴里做窝,过小型群居生活,木蜂是独行侠,喜欢在檐头的椽子和架葡萄的木棍上咬出一个个洞,隔成水密舱样的蜂室,每个幼虫跟前放团花粉,任其自生自灭。木蜂蜇人可是很厉害的,也许葫芦头蜂儿是在替人背黑锅?
还有一种蜂儿黄县话叫“千脚蜂儿”,其实就是长脚蜂,腿又细又长,飞行的时候垂在身下,像有很多只脚似的。
千脚蜂儿最喜欢在松树上做巢,它的巢不像蜜蜂那样是蜡质的,而是纸质的,是把松木嚼碎了和着唾液做成的——松木比较软,蜂子做巢是要用软木的,硬木啃不动。开始先筑巢柄,然后在柄的末端筑巢,状若莲蓬,往下垂吊着。我们小时候捅蜂儿窝,十有八九就是冲它去的,即便是空的蜂巢,也是可以入药的,《本草求真》载:“蜂房味苦咸、辛,气平,有毒,为清热软坚散结要药。”还有一种千脚蜂儿个头略小一点,喜欢在屋脊和房檐下做窝,叫作“家长脚蜂”,性情果然比千脚蜂儿要温顺一点。
“马蜂儿”在黄县话里特指陆马蜂,“马”是大的意思,马蜂儿比千脚蜂儿粗,颜色也更黄,巢也更大——如果说千脚蜂儿的巢像莲蓬,马蜂儿的巢则更像向日葵的花盘。
和千脚蜂儿一样,马蜂儿也是掠食者,会捕了毛毛虫嚼成肉团喂给幼虫,成虫不吃肉,只喝幼虫分泌的液体,这在生物学上叫作“交哺”。还有一种马蜂儿个儿比较小,飞得比较快,往来如电,学名不知叫什么,黄县人称其为“草马蜂儿”——与“马”正相反,在黄县话中,一般带“草”的都是指个子小的,比如草蚧,就是指初夏出现的一种个头很小的蛣蟟;比如草杏,指的是最早成熟的一种个头很小的杏子。
角马蜂喜欢在墙缝、棘针刺上、檐下夹角处做巢,巢的形状不规则,比较率性随意,有点潦潦草草的感觉,所以黄县话称其为“草鸡毛”,草鸡毛个子小,胆子也小,极少有攻击人的情况。
金环胡蜂,因腹部具有多个金黄色环纹而得名,黄县话叫作“油蜂”,是因为它的身体油光发亮吧。
油蜂是世界上最大的胡蜂,又粗又长,身体呈酱油色,红郁郁的,一般在土穴或树洞中做巢,蜂巢大的有脸盆大,蜂室有小手指头粗。听老人说,一个油蜂蜇到风脉上能把人蜇昏了,实际上,每年死于蜂蜇比死于蛇咬的人还多,大多数都是拜油蜂所赐。
《诗经·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螟蛉即夜蛾科的双带夜蛾,其幼虫为一种青色小虫。蜾蠃黄县话称为“土蜂儿”,它的腹部末端有带毒的螫针和产卵器,繁殖后代时,先用螫针把螟蛉幼虫刺晕,再把产卵器刺入其体内产卵,卵孵化出来的幼虫,即以螟蛉为食,而后化蛹长成蜾蠃。
古人不明白这一现象,误认为蜾蠃不会产子,是喂养螟蛉作干儿子,所以古书里常有“螟蛉义子”的说法。倒是黄县人对此现象早有所了解,称其为“借尸还魂”。蜾蠃非常好认,它的腰细的呀,能让女人羡慕死,所以又有个名字叫细腰蜂。它的窝也非常有特色,是用泥做成一个小酒壶的样子,还有一个卷边,像一个精致的工艺品,所以蜾蠃又叫泥壶蜂。
黄县话把蜂的幼虫和蜂蛹通称“蜂儿孩儿”,这个名字实在是神来之笔,蜂的幼虫和蜂蛹在蜂室中的样子,绝像用小被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叫“蜂儿孩儿”不仅神似,还带着一种喜爱的味道在里面。《礼记·月令》:“无杀虫孩。”《注》:“言虫始生如孩也。”看来这种叫法古已有之。
蜂儿孩儿不仅可作美食,也可入药,《本草纲目》就记载:“甘,平,微寒,无毒。久服令人光泽,好颜色,面黑令白,不老。”把蜂儿孩儿说得跟太上老君的仙丹差不多,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美容养颜的神品。人们顶着群蜂的愤怒去捅马蜂窝,就是为了得到蜂儿孩儿,后来“捅马蜂窝”固定成为一个俗语词,比喻惹祸或触动不好惹的人——捅马蜂窝能捅到词典里,可见这一行为有多熟知习见。但愿人们不会为了“好颜色”而把蜂子们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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