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锡山自从他和五妹子阎慧卿公开同居后,一年四季极少回公馆。但碍于外界的舆论,在每年中国这个传统的新春佳节里,阎锡山仍然要回公馆和妻子儿女团聚一番,住上个一两天,便又离开。
1947年腊月三十晚上,阎锡山又坐车回到公馆,下车一看,见大门两边那副每逢春节才挂出的木刻对联已经挂好,门檐下边两个斗大描金红纱灯笼已经点亮,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阎锡山对这一套十分讲究,认为逢时过节,一定要张灯结彩,红火热闹,这样才会吉利,尤其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更不能有半点含糊。
徐兰森掌握住了这一点,因此在腊月三十的上午,便让人把对联、灯笼早早地挂了出去。
阎锡山正看间,志敏、志惠和志宽的媳妇赵绣锦,都从大门洞里跑了出来,亲热地喊叫着“爹,您回来啦!”迎上前去。阎锡山亲切地点头应着。又见他们一个个穿戴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很像个过年的样子,高兴地眯着眼睛微微笑着,只是当瞥见志宽媳妇那墨绿色上衣外罩下露出的一截大红棉袄时,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在他看来,一个寡妇,再说过节,也不能这样忘记自己的身份,志宽死了,你应当哀思才对,咋能还象平常人那样穿红挂绿的呢!不过,这只是一刹那间的功夫,志敏、志惠两个儿子,一人拉着他一只手,亲热地摇动、叫喊,冲去了刚才的不快。自打志宽死后,他对这两个儿子更加宠爱和娇惯了。
父子三人边向里走,边拉呱,赵绣锦默默地跟在后头。阎锡山问志敏弟兄俩
“你妈妈呢?”
他今天见徐兰森没出来,就感到有些不妙,因为在往常,这个时候,她也一定要和孩子们出来迎接他的。
志敏说:
“我妈妈病又重了,不能下床。”
志惠接着说:
“妈妈叫我们到外面看过几次了。说是你爹一回来,就请他到我这儿来。”
一听说徐兰森病了,阎锡山的心不由一沉,刚才的欢乐一下子被冲得净光。他“嗯嗯”两声,表示知道了,急步向院里走去。
他先到继母陈秀卿那里问过安,便向徐兰森的卧室走去,心里想道:
“病的果真如此厉害吗?”
徐兰森患的是偏头痛,此时正仰卧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说起她这病来,根子可就深了。自1939年她被阎锡山送到四川灌县后,那些时间里,一直受着婆婆陈秀卿和太太徐竹青的白眼。不知是他俩都没有生育能力而同病相怜,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对徐兰森总是冷言冷语,不给个笑脸,处处对她刁难。徐兰森受了许多气,也不好对人讲 说,憋在心里,经常在夜里暗自流泪,整宿不眠。
日本投降的前一年,她带着孩子回到了克难坡。她本想和丈夫团聚欢乐,弥补弥补自己在后方那几年所受的痛苦,岂不知,事情并不象她想象的那么美好。她看见五姑娘和阎锡山形影不离,好不忌恨;又发现五姑娘对自己那么傲慢,更加气恼。
想当初,她自己得宠后,阎锡山对自己是何等亲热。临到大后方的那个春节,赵戴文还率领着一批文武官员,给自己拜年,拜年时清清楚楚地称呼自己“太太”。
那个时候,自己是何等荣幸,何等显贵。没想到,才仅仅几年,情况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五姑娘不但要象当年自己替代徐竹青那样,还要在这家里主宰一切。
徐竹青尽管失宠,说到底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太太”,娘家又是名门望族,有钱有势,谁敢把人家怎样?而自己呢?一旦失宠,还有什么?娘家一贫如洗,亲友无权无势。虽说是自己有两个儿子,可一个个都不成器。
将来……她越想越觉得后怕,一种本能的驱使,她要作一番争斗,决心铲除五姑娘这个严重的威胁,夺回失去的那些东西。她认为自己很有理由,虽说不象徐竹青那样有身份,有地位,却也是阎锡山娶下的“太太”,并且给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你阎慧卿到底算哪回事!放上自己的男人不跟,却和自己哥哥鬼混,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是个啥东西!但生来心肠就软的徐兰森尽管如此气恼,并没有象一般妇道人家那样撒泼放刁地大吵大闹。她还是想用一种和平的方法加以解决。不管怎么着,阎慧卿她总是自己的小姑子,万一闹翻了,撕破脸,她不好,我不好,自家丈夫也不好。一笔写不出两个阎字来,好好歹歹是一家人嘛。
可是,没料到她越是退让,阎慧卿越是嚣张。狗头不识人敬的五姑娘,不仅不听嫂子的好言相劝,反而把徐兰森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她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我们阎家的事,用你闲操心!你有甚了不起,无非是生了三男二女,可说到底,你也还是我哥的小老婆!”
阎慧卿的这些污言秽语,如万箭钻心,把个徐兰森当下几乎气死。她去找阎锡山诉苦,希望他给自己做主,谁知阎锡山冷冷地给了他几句:
“谁叫你和她吵哩?你这是自讨没趣嘛!”
徐兰森受到这一惨重打击后,便得了一个偏头痛的病,发作起来,如同针剌锥扎,一股一股的,象是有人在那地方往脑袋里贯钉子,疼得她浑身汗水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