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之战,基本上是一场糊涂仗。
第一仗本身打得糊涂。
双方约好开打,官军出兵六十万,史思明才派五万,官军以为是小股游击部队,没当回事,没想到对方直接杀了过来。
双方接战,‘杀伤相半’,打了个不分胜负。
就在这时,起风了。
“大风忽起,吹沙拔木,天地昼晦,咫尺不相辨,两军大惊,官军溃而南,贼溃而北。”
朝廷也是命不好,一到关键时候就起风。哥舒翰打崔乾佑,碰到妖风吃了败仗,丢掉潼关,不然安禄山也折腾不起多大浪。现在打史思明,又碰到妖风,吹沙倒树,伸手不见五指。沙尘暴这么厉害,唐朝的环境保护,实在是有待加强。
妖风一出,大家第一反应是跑。
这一跑,官军就吃亏了。
一是场面混乱,人多的比人少的吃亏,比如踩踏事故,人越多伤亡越大;第二个,官军有九支部队,互不统属,跑乱了很难收拢;第三,人多后勤物资也多,这一跑都没了,损失更加惨重。事后统计,‘战马万匹,惟存三千;甲仗十万,遗弃殆尽。’坦克机枪钢盔全丢了,这仗还怎么打?
这些是客观原因,还有两个人为因素。
一是部队素质。
军队是纪律团体,照理说,碰到危险不应该乱。但是这个不应该,又有上限,训练得好,上限就高,训练不好,上限就低。
朝廷这次一共出动九支部队,‘惟李光弼、王思礼整勒部伍,全军以归。’只有他们两个部队,素质合格,跑归跑,弟兄们还能跑回去找班长。
其他的别说找班长了,一路跑一路抢,‘士卒所过剽掠,吏不能止,旬日方定。’其中以淮西军区(淮河上游,河南湖北安徽交界一带)鲁炅的部队抢得最凶。鲁炅就是当初坚守南阳、和张巡他们共同保住江淮通路的大功臣,他在这次会战时中箭、第一个跑,部队又最乱,后来竟因此畏罪自杀。
不光部队跑,地方官也跑,东京洛阳的长官弃城逃跑,一口气跑到湖北襄樊,可见情况乱到什么程度。
第二个人为因素:不设主帅。
前面讲,不设主帅有个问题:没人承担风险。现在风险来了,又冒出第二问题:没人收拾场面。
有主帅,大家一边跑,一边起码要打开电台听听上峰指令,现在好,各跑各的,生怕自己跑慢了挨枪子,结果跑成了一哄而散。
郭子仪作为不是主帅的主帅,责任心最强,也停下来最早,到了洛阳附近,收拾残兵,派人回防、进驻黄河北岸的河阳(河南孟津)。他前脚进河阳,后脚史思明的兵就到了,再晚一步,搞不好洛阳不保。
柏杨《白话资治通鉴》
可以设想一下,假如郭子仪是主帅,他停下来的同时,招呼一下其他部队,巩固和恢复战线,不是没有可能。
作为一个对比,可以看看史思明方面的情况:
唐军往南边跑的同时,史思明的部队往北边跑,一是跑得不远,才百把公里到沙河(河北沙河);第二很快集结,‘思明审知官军溃去,自沙河收整士众,还屯邺城南。’
短时间内做了两个动作:侦察形势,确认唐军退走;集结部队,整军重返邺城。
两厢一对比,这差距就出来了:同样的一阵风,官军一哄而散、前功尽弃,史思明损失不大、去而复返。
他这一回来,面对空荡荡的唐军营垒,和只剩半条命的安庆绪,不由得大喜:天助我也!
老大打老三,他是老二来拉架,没想到老大一阵风跑了,留给他一个难得的机会:吞并老三。
朝廷除了仗打得稀里糊涂,处理也是稀里糊涂:
“诸将各上表谢罪,上皆不问,惟削崔圆阶封,贬苏震为王府长史、削阶。”
参战将领一个没处分,只把跑路的两个洛阳地方官降职降级,为什么?
因为李亨也知道,这事跟他不派主帅有很大关系,要处理,第一个处理的是监军鱼朝恩,监军代表皇上,那不就公开表示自己犯错了吗?所以处理是万万不能处理的,只能含糊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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