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整安禄山有没有成功?应该说最后成功了。所以安禄山的困境就在这里:你一万次让皇上相信自己,只要有一次不信,就死定了;杨国忠哪怕一万次说了皇上不信,只要有一次信,安禄山也死定了。
为了让皇上信自己,杨国忠手段越来越凶狠。第一招是告黑状,说安禄山谋反,这一招效果不明显。
第二招是打击党羽,把和安禄山关系好的大臣,如张垍、吉温,一个个打倒,这一步做得比较成功。
天宝十三年(754)十一月,杨国忠整一个叫韦陟的官员,这人通过吉温找到安禄山,让帮忙化解,于是杨国忠连吉温一块告,说他们搞小团伙,结果两人贬官出京,‘安禄山为温讼冤,且言国忠谗疾。上两无所问。’
通过这个案子,一是杨国忠和安禄山的矛盾公开化;第二,说是说李隆基两无所问、一碗水端平,实际上吉温被贬,就是偏向杨国忠、敲打安禄山,已经有点不放心的意思在里面。
第三招,制造紧张气氛。
天宝十三年元月,安禄山进京。
这个事情的起因,是杨国忠制造舆论,说安禄山谋反,绝对不敢进京觐见,于是李隆基‘手诏追禄山’,这里再次透出不信任。没想到安禄山很果断,不但立马进京,而且当皇上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的忠心和杨国忠的陷害,搞得李隆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给了安禄山不少好处。
杨国忠这招虽然失败,倒也不是没有一点效果。三个月后,安禄山返回范阳,走的那叫一个慌张:
‘恐国忠奏留之,疾驱出关。乘船沿河而下,令船夫执绳板立于岸侧,十五里一更,昼夜兼行,日数百里,过郡县不下船。’
干吗这么慌?一方面心里有鬼,怕露出马脚;另一方面,说明真的可能回不去了。
我们也不知道这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李隆基和杨国忠到底安排了哪些活动,对安禄山又进行了什么样的试探,但从安的行动可以推断:气氛相当紧张,形势相当危险。
这次回到范阳,安禄山真的再不进京,连朝廷去人也躲着不见。而杨国忠呢,还在大搞紧张气氛:
“杨国忠日夜求禄山反状,使京兆尹围其第,捕禄山客李超等,送御史台狱,潜杀之。禄山子庆宗尚宗女荣义郡主,供奉在京师,密报禄山,禄山愈惧。六月,上以其子成婚,手诏禄山观礼,禄山托疾不至。七月,禄山表献马三千匹,每匹执控夫二人,遣蕃将二十二人部送。河南尹达奚珣疑有变,奏请‘谕禄山以进车马宜俟至冬,官自给夫,无烦本军。’于是上稍寤,始有疑禄山之意。”
这里发生三个事,一是杨国忠除掉安禄山在京城的几个耳目;二是安禄山儿子娶了皇亲,他装病不来参加婚礼;三是安禄山搞了个献马行动,这里面风险很大,离他最近的洛阳直辖市市长叫达奚珣,警惕性很高,上报告反对。
东都洛阳-河北道
这里面第三件事影响最大,史书也说正是这件事让李隆基起了疑心。实际上,真正影响大的是第一件事。
所有斗争中,第一位的永远是信息战。比如拉关系,其实大量的关系,并不能帮你解决什么问题,主要作用是搞情报。你都不掌握情况,怎么知道该干啥?
杨国忠除掉那几个人,一方面破坏安禄山的情报系统,另一方面,就是史书讲的‘幸其速反’,断绝信息管道,促进冲突爆发。
比如美苏争霸,斗得你死我活,为啥还要搞一个领导人热线?就是提供一个最高层的信息管道,避免误判。现在杨国忠破坏这个管道,意图很明显:逼迫对方摊牌。
糟糕的第三个方面:盲目自信。
李隆基天生乐观自信,看他那履历,不自信也不行,而且他人生第一桶金,就是拉拢了一帮禁军将领搞政变,抓军队、搞兵变,应该说是他强项,面对安禄山,他有自信很正常。
杨国忠则是另外一种情况:他年轻时是个赌徒,最开始走红,靠的就是会赌钱、算账快(‘善樗蒲,勾校精密’)。一个人没发达的时候是赌徒,当了大官就不是吗?照样是。他这个说自信还不太准确,应该是一种大胆的赌性。
杨国忠曾经跟身边人讲过一点心里话:‘吾本寒家,一旦缘椒房至此,未知税驾之所,然念终不能致令名,不若且极乐耳。’
‘税(tuō)驾’意思是下马休息,引申为一个人的归宿。杨国忠的意思:我靠裙带关系当的宰相,反正没什么好名声,将来什么下场也不知道,不如快活一天算一天。他跟安禄山斗,也是这么一种心态:只要整不死,就往死里整,后果管他那么多!
杨国忠可以不管,李隆基不能不管啊。帝王权术,底下人本来就是囚徒困境,只能拼到底。但皇上作为仲裁者,你要控制好节奏,最起码,不能搞到自己头上吧?他一方面放任杨国忠,把安禄山往绝路上逼,另一方面,又给安禄山各种权力和好处,这算不算一种盲目自信呢?
第四个糟糕之处:东西集团的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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