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曾的“北京风俗画”

岚岚画工笔 2024-07-18 04:37:25

绘画的题材是很广泛的,就人物画而论,不同的生活内容,题材也就各异:描写军事生活的人物画,称之为军事题材,以表现我国历史故事为内容的人物画,称之为历史题材:描写各地社会生活风俗习惯为题材的人物画,即称之“风俗画”。在我国美术史上,风俗画有悠久的历史,大家熟悉的宋代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苏汉臣的《货郎图》、李嵩的-货郎图》等,反映了宋代社会的人情风俗。这些作品,都是优秀的风俗画。风俗画是以社会生活为基础的,社会生活的变化和发展,同样反映在风俗画中,所以,不同的时代具有不同内容的风俗画。

《北京风俗画》是陈师曾的代表作,它的创作年代,从程康《北京风俗画》的题签上看是“乙卯”(1915年)。可知它的创作最迟在1915年,全册为三十四页,所画为当时北京街头巷尾常见的风俗习惯。这些小人物--普通的劳苦群众的生活,组成了古老北京的社会风貌。如敲小鼓者、泼水伕、跑旱龙船者、老西儿、墙有耳、算命子、磨刀者、人力车、糖葫芦、橐驼、坤书大鼓、切年糕车、压轿嬷嬷、喇嘛僧、菊花担儿、卖水果担儿、掏粪工人、马车、旗下仕女、话匣子、山背子、二弦师、夫赶驴、烤白薯、品茶客、玩鸟人,乞丐妇等等,这些名字,对今天的青年来说,许多都是陌生的,但对久居北京的老人来说,自然是十分熟悉的,一讲起来,记忆犹新。人物的模样儿,不少就是电影《骆驼祥子》中所反映出来的那样。在一百年前的北京,这些风俗人情,不仅很普遍,也为人们所喜爱。

北京,是元、明、清三代的“皇都”,也是封建最高统治集团集中的地方。在这封建专制的“上流社会中"那些好逸恶劳的统治者王族、权贵、绅士,要有成千上万的劳动者为他们服务,在物质生活极其低薄下,劳动人民的精神品德却是憨厚、纯朴、高尚的。《北京风俗画》中不少作品,就是形象地表现了劳动人民的美德,同时用画笔揭露了当时封建统治集团丑恶的面目和浇薄的世风。这些北京风俗,今天许多都已见不到了。这说明社会的巨大进步,人们在改造客观世界的生产活动中,正象马克思所说的:“生产者也改变着,炼出新的品质,通过生产而发展和改造自身,造成新的力量和新的观念,造成新的交往方式,新的需要和新的语言,”旧的习俗随着社会的前进而渐渐消失,新的习俗又在成长。我们在四化建设中,在建设物质文明的同时,也应该建设起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这就要求有新的社会主义风俗习惯,陈师曾的《北京风俗画》,对我们建设新的精神文明有一定的鉴作用。《墙有耳»是揭露卖国贼袁世凯“严禁小民莠言干政”的传统禁例。这是卖国贼妄想维护最黑暗、最腐朽、最反动的社会秩序所采取的愚蠢措施。茶馆本来是人们品茶休憩之地,也是娱乐、集会的场所。画家表现的是挂着“雨前"牌子的茶馆前面,站着两个带有特殊使命的人--他们在偷听喝茶者的谈话,不让群众议论国家大事(即不让批评没落的丑恶的黑暗统治)。为此,清末民初北京的茶坊酒肆每每张贴“莫谈国事”的红布条,戒客之言谈,以免连累店主。正如画上的题词:“莫谈国事贴红条,信口开河祸易招:仔细须防门外汉,隔墙有耳探根苗。阿家用极简炼的笔法,揭露了濒临绝境、专制独裁的卖国贼袁世凯不许群众有言论自由,对人民进行残酷镇压的事实。有生活经验的观众,从中会产生丰富的想象和再创造。作品的内容和形式非常和谐统一,在带着讽刺意味的画面中,具有不一般化的艺术魅力,有较深刻的社会意义。

旧社会的上海,苏州河畔桥头,总有一些公食的老妪,老翁,每当人力车过桥时,他们跟随车后,迈着踉跄的步子,追赶着乘车者讨钱,此种景象,不独上海有之,在《北京风俗画》中也有表现。陈师曾绘一人力车之一角,仅见坐车者的脑袋,一老妇蓬首垢面,敞衣小脚,右手执布帚,左手持香炷,逐车乞钱。画家的朋友程十七在1925年题曰,“予观师曾所画北京风俗,尤极重视此幅,盖着笔处均极能曲尽贫民情状……师曾此作用心亦良苦矣。”看了这画,立即使我们想起苏轼的诗句:“垢颜蓬鬓逐风霜,乞食坡尘叫路旁;此去回头君莫笑,人间贫富海茫茫,”画家把乞食者的形象艺术地表现出来,揭示出不合理的社会现象正是由于苛政猛于虎,统治者剥削压迫穷苦人民造成的。

只有同情劳动人民,才能表现和描写他们。肩扛板凳,吹着喇叭,悠长的喇叭声在胡同里回荡--熟悉北京生活的人都知道,这是磨刀子的来了。他们成天走街串巷,风吹、日晒、雨淋,仅仅靠着一条长板凳和粗细磨刀石的简单生产工具,热情诚恳地为民众服务。他们的工作,就是专为别人带来生活上的一点点方便。他们的职业,从来不会高升、晋级。他们也绝不会象上海滩上的掮客那样谋取“暴利”,成为富翁。他们在社会生活中是些隐姓埋名的下层劳动者;但却是不可缺少的人。试想,没有他们,日常生活中会多么不便。画家描写这样的劳动者,信笔点染,以有限的篇幅,抓住了造型上的特征,而且着力于神态上的刻画,把人物的勤俭、憨厚、朴实的美感给观众。

“糖葫芦”是北京人很爱吃的一种冬季小食品,味酸甜可口,有助消化,所以大人小孩都喜爱它。糖葫芦是用竹签穿起五六个山植果子,一般顶端一个最大,称之为“顶果”,以下依次逐渐降小,形成上大下小,然后蘸上熔解了的糖汁,一经冷却即圆整光泽,矫首昂然,变成亮晶晶的鲜红的一串,不仅形式美,而且味道好,为北京的特产。每年春节到元宵节这半个月中,老北京都要到厂甸去逛集,京郊农民也有到白云观来赶庙会的。香客云集,摊贩纷至沓来,这时有一种大糖葫芦,是用四五尺长的荆条棍,穿起数十个大“山里红",上刷饴糖,大人们领着孩子,买上一两串,高高兴兴地举着回家,这对孩子来说,是一种很大的享受,也是一年开头仅有的一次。陈师曾的《糖葫芦》这幅画,选择了郊区的农民进城逛庙会的情景,画他们赶着骡车,车上搭着苇篷,一人坐在车上,手举两串大糖葫芦,非常引人注目。这一景象,不用说,把时间、赶集都告诉观众了。这种风俗,也是北京所特有的。过去北京市各大街都有卖糖葫芦的,有的还是着爱不街走巷地叫卖。解放后,随着饮食服务行业的集中管理,卖糖葫芦的不再东奔西走,而卫生条件都有所改善,糖葫芦都放在玻璃罩内出售,象王府井,前门、西单、交道口、以及各娱乐场所的食品部均有出售。

《糖葫芦》这幅画,我国四大名旦之一的梅兰芳先生曾临牮过。据梅兰为先生说,“这是描写逛白云观的庙会,即从正月初一到十九日,郊区的农民进城烧香逛览,络绎不断,间中骡车上跨车沿的梳两把头髻的旗装妇女,手举两串大糖葫芦,印乡非常之深“画上陈师曾的朋友陈止题有诗云,“有庙且随喜,不必有所图。看家小儿女,搞以糖萌芦。”这是多么风趣。

骆驼,今天只能在动物园中见到了,有时出城在十三陵和通往塞外的南口公路上。偶尔还能见到三五成群运载着物资的骆驼。如今的青年人,很少知道骆驼曾为古老的北京作过多少艰苦的活儿。一百年前,骆驼就象今天的大卡车,它们担负着繁重的运载任务,“城中千烟复万烟,仗尔西山运煤石”,故称为煤骆驼。《同治都门纪略》亦有咏煤骆驼的诗:“拦车遮路走成行,五六相连一串长,辱骂街头能忍耐,新仪门外很如狼。表现出拉骆驼的人忍辱负重的形象。画家郑午昌在1944年为陈师曾的《骆驼》题诗云。“骆驼踏遍六街尘,倚坑围炉万户春。借问长安行路客,雪中送炭有何人?”的确,在严寒的冬季,没有驼伕送煤,就没有倚坑围炉万户春的安闲舒适的生活。门头沟,蜂烽煤矿乃至阳泉的煤,在过去是靠任重道远的骆驼运来的,驼侠们常年跋涉于路途,风餐露宿,生活是非常艰苦的。今天,骆驼运煤在城里已经绝迹了,代之而起的是大卡车,络绎不断地往返于京西道上,长城内外。然而沙漠中的运输,依旧要靠骆驼。骆驼的精神是值得颂扬的。画面那个驼侠,头戴毡帽,身穿老羊皮袄,神态自若,朴素勤劳。他雪中送炭济贫于人的品德,在提倡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今天,对我们很有启发。

《卖胡琴》画的是北京过去的街头上常常能碰见的肩背一串胡琴,边拉边走的卖胡琴者。这使我们想起民间音乐家阿炳。他在世时,常在江苏无锡街头演唱,不过阿炳是以卖唱为生,而卖胡琴的,不仅能拉出一手好曲调,而且是胡琴的制造者。胡琴,是北京最大众化的乐器,许多音乐爱好者都能演奏。在一天工作之余,当夕阳落院的傍晚,業常能听到,见到普通老百姓的演奏,这是下里巴人,曲和众多,普通市民都能享受到者乐的乐趣。画面人物的面部表情有些忧郁不欢,甚至带有一些愁意,然而他给人们送来欢乐,诚如画上的题跋云:“知音识曲,自谓不俗。此丝此竹,聊果吾腹。”恰如其分地表达了画中人物的妙处。

“吃过正阳楼螃蟹,买来上地庙菊花。”这是何青羊-为陈师曾《卖菊花担》题词的前两句,可见在一百前土地庙的菊花在北京是享有盛名的。解放初要数西城契园的菊花尤为突出。一到秋天,许多公园里还开菊花展览会,品种之多,花色之繁,实在使人目不暇接。北京人是爱菊花的,过去的四合院里,常栽着各种菊花,因此卖菊花也就是每年重阳前后常见的风俗。但过去卖菊花者,一般都是不带盆的,所以担子上的菊花都是用上包根子,《卖菊花担》画一位买菊花者,身穿长袍,伫立在花担旁,左手指着担上的菊花:卖菊花者身着短衣,蹲着从担子里挑出一棵,似乎在告诉买者,此花如何的好。我们从卖买两者的神气看,表情都非常生动人妙。

北京许多居民喜爱种花,爱花是我国人民的天性。在自己住宅里,种上几盆四时的花卉,不仅能点缀环境,也是人们精神的需要,这是一种高尚的情操,能使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

《卖水果》这幅画也很生动。在秋高气爽的北方,农家正是丰收的季节,天津的鸭梨,良乡的栗子,大酸枣、苹果、红海棠,都涌上市来……。解放初,我们还能遇上挑着多种水果货担儿的人。他们串街走巷,推销水果,有时在寂静的胡同里,为招徕顾客,他们还高声叫卖,唱出一连串非常动人的调儿。现在,这些调儿自然听不到了。但上年纪的北京老人,总还能记得“咸核桃来,咸栗子,树熟儿的海棠来哎,沙果子的味来。南瓜大的来,柿子来-涩来还又换来!大酸枣儿来,高装儿的柿子来哎-六个大钱一簇来。今日是几来?十三四来您不买我这沙苹果闻香的果来哎,二百的四十来!”这是昔日北京卖水果的腔调儿。画家在描写这些街头巷尾的风俗人情时,十分准确生动地表现了人物的精神状态,在水果担子上,插着鸡毛掸子,在扁担上撑着棍儿,人手里捏着烟斗,人物形象具有丰富的性格特征。

这套风俗画,是陈师曾从长沙来到北京后创作的。那时他任教育部编纂,与鲁迅先生同在一起工作。他每天步行上下班,所见所闻,自然与南方风俗差异很大。北京的一切,对陈师曾来说都十分新鲜,所以他能画出这样生动,并带有浓厚时代气息的风俗画来。特别是对那些下层劳动者的生活,画家的体察非常精细深刻。他为画《北京风俗画》,对生活观察着了迷。有这样一个笑话,很能说明《北京风俗画》所以受人欢迎的原因。鲁迅在教育部工作时,“时常邀集二三友人到绒线胡同西口路南的回教馆楼上吃牛肉面,从东铁匠胡同斜穿马路过去,路没有多远。有一次适有结婚仪仗经过,陈师曾离开大家,独自跟着花轿看,几乎与执事相撞,友人们便挖苦他,说师曾心不老,看花轿看迷了。随后知道他在画风俗图,才明白他追花轿的意思。图中有吹鼓手打执事,都是属于这一类的。"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艺术,总是能吸引人的。这些风俗画,画面并不大,也不复杂,构思极为简炼,大都是通过一二个人物,来反映出古老北京的社会生活风貌。由于画家熟悉这些人情、风貌、习俗,所以能胸有成竹,画出社会中的各种人物,而且细节的表现和选择都是很典型的,如水果担子上的鸡毛掸子、菊花无盆出售、挂着红布条的茶馆……没有深入细致的观察和了解,是难以表达出来的。

《北京风俗画》,具有时代的特征,它记录了古老北京的风貌,把六七十年前的风俗人情,展现在人们面前。磨刀子抢菜刀的、掏大粪的、泼水侠……他们是普通的劳动者,他们为社会带来公益,为别人提供方便。想想过去,比比现在,看看将来,真令人感慨万端。过去的风俗,成为苦难历史的见证,今天漂亮的酒水车代替了画中的泼水快,大卡车代替了煤骆驼,孤苦无依的乞妇,进了幸福院,卖唱的街头艺人,成为受人尊敬的艺术工作者,青年男女的婚姻,用不着压轿嬷嬷:掏粪工人放下了荷桶:人力车快不再飞奔在街道……所有这一切,随着社会主义物质文明的增长,都在变化,进步,繁重的体力劳动,正在得到改善。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为我们的画家提供了新风俗画的著材。新道德,新风尚,新思想,已成为我们时代的特征。愿我们的画家们,多多创作反映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新风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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