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的形象,最早出自伟大诗人屈原的《九歌·东君》,说的是太阳神,太阳东升西落,因此被称为“东君”。后世进一步扩展,把“东君”作为“司春之神”的别称。当然了,“司春之神”还有很多其他的别称,但“东君”是用得最为广泛的。
在诗词中,人们非常喜欢“东君”。而且诗人笔下的“东君”,就像俗话说的,“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诗人,也有一千个“东君”,可谓是“千面东君”,非常有意思。
1. “堪赏东君造化奇”,寇准笔下神奇的“东君”现代人常说,“大自然是神奇的”,这个概念太过于虚无,“大自然”这个概念并不形象。而古人用“东君”这个形象,则具体得多。宋代政治家、诗人寇准的这首《南阳市上各赋玉蝴蝶花一绝》,“东君”是一位神奇的魔术师:
堪赏东君造化奇,装成蝴蝶满纤枝。
粉融轻翅攒花蕊,疑是寻芳未去时。
堪赏东君造化奇,装成蝴蝶满纤枝
“堪赏东君造化奇,装成蝴蝶满纤枝”,完全可以赞赏“司春之神”,东君的造化神奇之功,他化妆成了无数的蝴蝶,停满了纤纤枝头。
“粉融轻翅攒花蕊,疑是寻芳未去时”,它那粉色的翅膀,像是在花蕊中采蜜一样;很怀疑是它正在寻访,那翅膀停住,还没有从花蕊上飞起来的时候。
一句,“堪赏东君造化奇”,先说结论,东君太神奇了,造出来的“蝴蝶花”,就跟蝴蝶一样真。
2. “东君见借阳和力,不减公侯富贵家”,邵雍笔下平等博爱的“东君”宋代诗人邵雍是一位哲学家,他的诗通常充满了哲思。这首《小园逢春》也不例外,在姹紫嫣红的春天里,别人感受到的是“东君”的魔力,而诗人感受到的是“东君”的平等博爱:
小隐园中百本花,各随红紫发新芽。
东君见借阳和力,不减公侯富贵家。
东君见借阳和力,不减公侯富贵家
“小隐园中百本花,各随红紫发新芽”,在一个小而隐蔽的花园中,有数百种各色花朵,它们各自有不同的红色、紫色等各种颜色,一起萌发了新芽。
“东君见借阳和力,不减公侯富贵家”,"司春之神"借助阳光和春天的力量,无私而广泛,不分贵贱、不分阶级地滋养着每一片绿叶和每一朵花。
一句,“东君见借阳和力,不减公侯富贵家”,大自然是平等博爱的,人类社会也要平等博爱!
3. “二年三度负东君”,李清照笔下的慈爱“东君”易安居士笔下的“东君”,就像慈祥的父母,只会给儿女带来无尽的爱,而不在乎儿女是否在意自己。这首《小重山》,表达了词人对春天的眷恋,对不堪回首的流亡日子的厌恶:
春到长门春草青,
红梅些子破,未开匀。
碧云笼碾玉成尘,
留晚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
疏帘铺淡月,好黄昏。
二年三度负东君,
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从整首词上来看,可以看出,这两年词人过得很不如意。
“红梅些子破”,暗示自己国破家破,夫妻离散。“碧云笼碾玉成尘”,一个“笼”字,表达了词人的不自由感觉。一个“碾”字,表达了社会对词人的压迫。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就算是春天美丽的花影,在词人心中,也是“压重门”,那是多么压抑啊!一个“好黄昏”,像是在控诉南宋的偏安江南。
“二年三度负东君”,古人从“立春”开始,就是进入春天了。所谓“二年三度”,就是因为一年由于闰月的缘故,有两个“立春”,古人就认为有两个春天。所以,词人才说,“二年三度负东君”,表达了词人的痛惜之情,短短的两年,我却三次辜负了东君的美意。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能遇到润“立春”的年头,只可惜,我都辜负了。
4. “春风不负东君信,遍拆群芳”,晏殊笔下的残暴“东君”大晏写得最好的词,就是伤春之词。比如,他在《浣溪沙》中写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在《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中写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都是他惜春伤春的代表作。这首《采桑子·其一》,又是与众不同,他在词中,追究起“东君”的责任来了:
春风不负东君信,遍拆群芳。
燕子双双。依旧衔泥入杏梁。
须知一盏花前酒,占得韶光。
莫话匆忙。梦里浮生足断肠。
春风不负东君信,遍拆群芳
“春风不负东君信,遍拆群芳”,春风没有辜负与“东君”的约定,如期而至,将遍开的花朵吹了一地。
在这里,“东君”是暴君,“春风”是打手,这种比喻,颇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
“须知一盏花前酒,占得韶光。莫话匆忙”,诸位,你们需要知道,坐在花前,沽一盏酒,春光就在静谧中溜走。不要说,韶光太匆匆。
“梦里浮生足断肠”,当你如梦般初醒,发现浮生已过,顿时愁绪满肠。
总之,匆忙的韶光,浮生梦醒,人已断肠,所有这些,都要怪残暴的“东君”,凶狠的“春风”,不是吗?
5. “凭谁细与东君说,买住青春费几钱”,孔平仲笔下的商人“东君”因为春天新长成来的榆树页像铜钱,被称为“榆钱”。诗人们很喜欢拿“榆钱”开玩笑,唐代诗人岑参在《戏问花门酒家翁》中就写道,“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就借着“榆钱”,戏弄了一把卖酒老汉。这首宋代诗人孔平仲的《榆钱》,仍然是借助于“榆钱”,这次是戏弄了一把“东君”:
镂雪裁绡个个圆,日斜风定稳如穿。
凭谁细与东君说,买住青春费几钱。
凭谁细与东君说,买住青春费几钱
“镂雪裁绡个个圆,日斜风定稳如穿”,就像雕镂的雪花裁剪的绡纱,一样个个都是圆的,在太阳斜照风吹不定的时候稳妥的像被线穿起的一样。
“凭谁细与东君说,买住青春费几钱”,有谁能够帮我跟“东君”细细的游说一下,问问他,如果想买下这烂漫春天,需要多少钱?
诗人的言外之意,不怕“东君”狮子大开口,他要多少都不怕,因为在这春天里,有的是“榆钱”,他要多少有多少!
6. “若是东君与为主,肯教风雨尽摧残”,赵抃笔下的昏官“东君”对待春归,一味的诉说,“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是没有用的。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一句一句的说,“我真傻,真的”,是没有用的。要大声疾呼“东君”的不作为,所谓“当官不与民做主”。这首宋代诗人赵抃的《雨中见花戏呈伯庸秋曹》,就是在控诉“东君”的罪行:
脸红消尽泪阑干,似向人前欲诉难。
若是东君与为主,肯教风雨尽摧残。
若是东君与为主,肯教风雨尽摧残
“脸红消尽泪阑干,似向人前欲诉难”,风雨中的花儿,犹如一个美人,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去,脸颊的泪痕已经干了。像是要在人们的面前诉说什么,但又很难说得出口。
“若是东君与为主,肯教风雨尽摧残”,既然花儿无法诉说,那么我要替她说出来,如果“东君”肯为这些花儿做主,那么他怎么可能让风风雨雨来摧残她们?
一句话,你“东君”既然是“司春之神”,那就应该忠于职守,保护春天里的花儿,让她们免受风雨的摧残!
7. “东君也解人意,次第到山家”,李弥逊笔下善解人意的“东君”宋代词人李弥逊的这首《诉衷情令·次韵他伯纪桃花》,高度赞扬了“东君”的善解人意,甚至是“东君”的博爱胸怀。这里描写的是一种晚桃花,就像大诗人白居易在《大林寺桃花》中写道的那种桃花:
小桃初破两三花。深浅散馀霞。
东君也解人意,次第到山家。
临水岸,一枝斜。照笼纱。
可怜何事,苦爱施朱,减尽容华。
小桃初破两三花。深浅散馀霞。东君也解人意,次第到山家
“小桃初破两三花。深浅散馀霞”,这里的小桃树,才刚刚开放两三朵小花,有深红,有浅红,都是那么绯红娇艳,如霞彩般绚烂夺目。
“东君也解人意,次第到山家”,“东君”也是善解人意的,知道平原地区的桃花已经开尽了,人们会想念桃花。所以,又第次将桃花开放到了山里人家,以解人们对桃花的相思之苦。
“可怜何事,苦爱施朱,减尽容华”,虽然“东君”也善解人意,让山区的桃花依次开放,但仍然可惜的是,桃花它酷爱把自己打扮成红色,但太容易褪尽容华了,很快,花儿就会谢了。
8. 馀妖媚东君,化为枝上花,张炜笔下的荒唐“东君”“东君”是“司春之神”,而春天号称“百花斗艳”,可见“东君”之荒唐。而百花中,最让“东君”荒唐的,莫过于海棠花。这首南宋诗人张炜的《海棠》,给我们刻画了一个荒唐的“东君”,更让我们见识了海棠花的妩媚:
杨妃睡未足,西子妆太华。
馀妖媚东君,化为枝上花。
娇羞沁红玉,袅娜揉春霞。
少陵恐添愁,不欲诗句誇。
馀妖媚东君,化为枝上花
“杨妃睡未足,西子妆太华”,“杨妃睡未足”,以杨贵妃春睡的态来比喻海棠花,在《杨太真外传》中有记载,“上皇笑曰:‘岂是妃子醉,真海棠睡未足耳’”。从此海棠花和杨妃两者经常相互比喻。“西子妆太华”,指的是醉西施海棠花品种的华丽。
“馀妖媚东君,化为枝上花”,除掉了类似杨贵妃的富丽堂皇,也除掉了类似西施的雍容华丽。剩下的海棠花,也足够以妖媚迷惑“东君”,化作了这枝枝上的海棠花。
这样的“东君”,该有多么的荒唐啊?他见识了杨妃的雍容华贵,也见识了西施的艳容华丽。就算是剩下的海棠花,剩下的妖媚,那也足够迷惑“东君”的。
随便说一下,最后一句,“少陵恐添愁,不欲诗句誇”,据说诗圣的母亲名字为“海棠”,诗圣为了避讳,终身没有写过海棠诗,这也是诗坛一大损失!
9. “东君已了韶华媚。未快芳菲意”,冯时行笔下无用的“东君”“东君”虽然被不少诗人赞美为魔术师,最牛化工,但他也不是无所不能,至少当春归以后的大自然,他就显得无能为力了。宋代词人冯时行就在《虞美人 其一 咏荼蘼》中贬低“东君”,看把你能得,但你能变出“宝珠璎珞”般的荼蘼来吗?显然不能,因为荼蘼是初夏开放的:
东君已了韶华媚。未快芳菲意。
临居倾倒向荼蘼。
十万宝珠璎珞、带风垂。
合欢翠玉新呈瑞。十日傍边醉。
今年花好为谁开。
欲寄一枝无处、觅阳台。
东君已了韶华媚。未快芳菲意。临居倾倒向荼蘼
“东君已了韶华媚。未快芳菲意”,夏天到了,“东君”也就结束了他那让人眼花缭乱的“韶华媚”活动。但这并不能称了所有芳菲花儿的心意,还有很多花儿还没开放呢,你“东君”也就管不着了。
“临居倾倒向荼蘼。十万宝珠璎珞”,在我临时居住的地方,时光倒向了荼蘼。荼蘼花开,犹如十万的宝珠,十万的璎珞,煞是迷人。
你看,没有你“东君”,荼蘼一样花开如“合欢翠玉”,一样“呈瑞”。我就想问一句,要你“东君”有啥用?
10. “待与东君写春色,好教红紫一时开”,王之道笔下的画家“东君”唐代诗人贺知章名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如果“二月春风”是剪刀的话,那么谁是手握剪刀的裁缝呢?当然是“东君”。而这首宋代诗人王之道的《和魏定父早春十首 其五》,将“东君”比作画家,是恰如其分的,丝毫没有一点夸张:
门前溪水绿萦回,风縠无边费剪裁。
待与东君写春色,好教红紫一时开。
待与东君写春色,好教红紫一时开
“门前溪水绿萦回,风縠无边费剪裁”,门前被溪流绿水环绕,溪边是无边的杨柳,如果是谁裁剪出来的话,那么,这将很费人的劳力。
“待与东君写春色,好教红紫一时开”,现在,这些都像一张画板上的背景,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东君”这个大画家过来,描绘春天的色彩,把那些大红色,大紫色,都放在一张画里。
一句,“待与东君写春色,好教红紫一时开”,毫无疑问,大自然这张美丽画卷,是“东君”这个大画家一手画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