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个傻子？连这都看不出来？”
她站在屋门口，双手抱胸，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笑，又像是挑衅。
我站在原地，一脸懵，心里直发慌，这话什么意思？是嫌弃我，还是另有所指？
那年是1989年，我27岁，在镇上的中学教书。老家人都说，我这个年纪还没成家，简直是拖了家里的后腿。可我平时忙着备课、改作业，哪有时间想这些事。
我妈急得直跺脚，逢人就念叨：“咱家老赵是个好老师，可这对象的事上，真是个榆木脑袋！”
刘婶住在我家隔壁，是个热心肠的人，听说我还没处对象，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给你介绍一个，准成！”
她说的姑娘叫林薇，在镇上的罐头厂上班。
“林薇这姑娘长得俊，性子直，干活麻利，就是脾气倔了点。你老实又有文化，我看你们俩正合适。”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有点动了。
那天刘婶定好了时间地点，就在她家见面。
我特意去镇上的供销社买了两斤点心，又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心想，这大概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得认真对待。
到了刘婶家，林薇还没到。刘婶招呼我坐下，端了杯热茶，絮絮叨叨地跟我讲林薇的好。
“赵老师，你可得抓紧点！林薇这姑娘追的人多着呢，光厂里小伙子就排了好几队，可她谁也没看上。”
我听得脸有点发烫，心里却有点期待。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刘婶，我来了。”
我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林薇穿着一件白底碎花的连衣裙，扎着麻花辫，五官精致，皮肤白净，眼睛很亮，像是会说话。
她的目光扫过我，嘴角微微一挑，像是笑，又像是打量。
“你就是赵军吧？”
我站起来点点头，声音有点不自觉地抖：“是……是我。”
她没再说话，径直走进厨房，跟刘婶嘀嘀咕咕起来。
我坐在堂屋里，手心有点冒汗。
没一会儿，刘婶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喊我：“小赵，快过来吃饭！林薇还特意给你包了几个‘特别的饺子’呢！”
我心里一喜，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饭菜上桌后，林薇夹了一个饺子放进我碗里，笑得很甜：“赵老师，这是我特意给你包的，尝尝看。”
我有点感动，觉得她对我还挺用心。
谁知道刚咬了一口，一股酸辣味冲得我眼泪都飙出来了，嘴里像是着了火。
林薇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你竟然真的吃了！这是我的‘酸辣馅儿饺子’，专门给你准备的！”
我愣在原地，嘴里又酸又辣，连话都说不出来。
刘婶赶紧递过来一杯水，一边瞪了林薇一眼：“薇薇，你怎么能这么整人呢！”
林薇却毫不在意，笑得像个孩子：“我只是想看看赵老师的‘应变能力’嘛！”
我尴尬地喝了几口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这分明是在捉弄我。
晚上回家的路上，我越想越别扭。
林薇这姑娘虽然长得漂亮，可性子太冲动，动不动就捉弄人，这样的脾气，真能过日子吗？
几天后，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道林薇却主动来了学校找我。
她站在校门口，手里提着个篮子，一看到我就低下了头，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赵老师，那天是我不对，跟你开玩笑开过了……我来给你赔罪。”
她把篮子递给我，里面是几块刚出炉的糕点，还有一瓶用红布盖着的罐头。
我愣了一下，觉得她的态度挺诚恳，心里那点不快也消了大半。
“其实吧，我那天特意整你，是因为……”她咬了咬嘴唇，像是有点犹豫，“我听说你们学校还有个叫赵军的老师，他前不久甩了我朋友，我以为你就是他，才想给你个教训。”
我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笑：“原来是个误会啊。”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愧疚：“刘婶后来跟我说了你的事，我才知道我弄错了。你人挺好的，那天……我其实对你印象还不错。”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有点高兴。
从那以后，我开始主动接近林薇。
每天放学后，我都会骑着自行车到罐头厂门口等她下班。
有时候她加班，我就给她送点夜宵，顺便陪她聊聊天。
林薇嘴上说不需要，但每次还是接过了，偶尔还会对我笑笑。
渐渐地，我们的关系越来越近。
就在我准备向她表白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林薇约我到镇上的小茶馆见面。
她看着我，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赵老师，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我心里一紧，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以前，有过一个对象。”
她低下头，声音很轻，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本来都打算结婚了，可后来他家里嫌我条件不好，就退了婚。”
我的脑子嗡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薇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安：“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不继续。”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她：“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她摇了摇头：“早就放下了。”
我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咱们把握好现在就行。”
她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可我没想到，这才是个开始。
我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后，坚决反对。
“咱老赵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找个有过婚约的姑娘？”
“她条件不差，可她家穷，咱家也穷，穷上加穷，这日子怎么过？”
母亲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我心里也难受，可我知道，林薇是个好姑娘。
她虽然家境不好，但人勤快，还懂事。
为了让我父母接受她，我带林薇回了家。
她拎着一篮子鸡蛋，一进门就笑着喊：“叔叔阿姨，我是林薇。”
母亲板着脸没说话，父亲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林薇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菜。
吃饭的时候，她不停地给父母夹菜，还主动帮着洗碗收拾。
母亲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饭后拉着她坐在炕上聊了很久。
后来母亲跟我说：“薇薇这姑娘是不错，就是太苦了。”
我知道她还是心疼我，怕我跟着吃苦。
但我告诉她：“妈，日子是两个人过的。薇薇她人好，咱家条件也不算好，我不想错过她。”
终于，我的坚持打动了他们。
1990年的春天，我和林薇结了婚。
婚后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很幸福。
林薇每天早起给我做饭，还在镇上开了个小摊，卖她最拿手的糕点。
我教书，她做生意，日子慢慢有了起色。
多年以后，我们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她笑着说：“其实我那天整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我也笑着回她：“那你后来还跟我坦白，是不是故意试探我啊？”
她眨了眨眼，调皮地说：“谁知道呢。”
窗外日头正好，阳光洒在地板上，像是岁月的馈赠。
这一路走来，有坎坷，有争执，但更多的是温暖。
“你是不是个傻子？连这都看不出来？”
她当年的话又回荡在我耳边。
是啊，我就是个傻子，可幸好，她愿意陪着我，用她的热情和执着，把我这块木头雕成了她想要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