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在哪儿？我有东西要给你。”电话那头，大嫂的声音急促得很，像是压着什么情绪。
我愣了一下，说：“在家呢，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就说：“等着啊，我马上过来。”没等我问清楚，她就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坐在沙发上发呆，心里乱得很。婆婆去世的消息传开已经两天了，我没去参加葬礼，村里人指不定怎么说我呢。
其实不是我不想去，而是不能去。娘家妈摔了腰，住院需要人照顾，我是独生女，除了我，谁能看着她？再说，我和前夫早就离婚了，婆婆的葬礼，我去了算什么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别人怎么看我？
可心里又不是滋味。婆婆对我那么好，我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天擦黑了，大嫂来了。她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棕色布包，脸色苍白，眼圈也红红的，像是哭过。
我让她进屋，她却摇摇头，说：“不用了，家里事情多，我马上得回去。”
她把布包递给我，说：“这是妈最后给你留的，她亲手缝的，说什么也让我交到你手上。你穿上吧，算是尽了孝心。”
说完，她转身就走，头也没回。
我愣在门口，手里攥着布包，心里翻江倒海。婆婆走了，带走了我们二十多年婆媳的情分。她对我真是没得说，就算后来我和前夫离婚了，她也没怪过我半点，总说我是她的闺女，谁也不能把咱俩的缘分掰断了。
可现在，她走了，我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抓住。
屋里灯光昏黄，我坐在沙发上，心里空落落的，拆开了布包。里面是一套白布孝服，针脚细密，明显是手工缝制的。
我拿起来仔细看，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婆婆对我这份心，我怎么能不懂？这孝服，是儿媳妇的规格。
我把孝服轻轻穿上，跪在地上，对着婆婆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跪着的时候，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脑海里全是婆婆的样子。她拉着我的手，劝我别和前夫计较；她站在门口，骂那个小三不要脸；她给我做饭，叮嘱我多吃一点，说我嫁进来这些年不容易……婆婆是真把我当亲闺女待了。
站起来时，我觉得后背有点硌得慌，好像有什么东西。我脱下孝服，仔细一看，发现后背处缝着一个小布袋，针脚很紧，看得出来是特意缝上去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赶紧拿剪刀小心翼翼地把布袋拆开，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老旧的照片。
信不长，字迹歪歪扭扭的，我一眼就认出是婆婆写的。
“翠芳，妈这一辈子没什么东西值钱，这张照片你一定要留好。等时机到了，你会明白它的用处。”下面还有一行字：“谁对你好，谁是你的亲人。”
我攥着信，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翻过照片一看，竟然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个婴儿，站在一棵大树下。女人的眉眼和我有些相似，但我从来没见过她。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1982年，春。翠芳两岁。”
我的脑袋嗡了一下，翠芳是我的名字，可1982年？那一年我妈才刚结婚，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我愣了半天，把信和照片收好，心想等忙完这阵，去问问大嫂和前夫，说不定他们知道点什么。
两天后，婆婆下葬了。我没去，心里却像压着块大石头，总觉得对不起她。事后，我约了大嫂见面。
我们在镇上的小饭馆里碰头，我把照片拿出来，问她：“大嫂，这个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见过这张照片。”
大嫂愣了一下，脸色一下变了，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事。她沉默了好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说：“翠芳，这事儿……其实我也知道一点，但一直没敢跟你说，怕你接受不了。”
她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你是咱妈从别人家抱来的。”
我手一抖，照片掉在桌上，脑袋里嗡嗡作响，“你什么意思？我是抱养的？”
大嫂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愧疚，“咱妈跟我说过，说你小时候生母家里穷，养不起你，就把你送人了。后来咱妈听说了，就托人把你抱过来，养在你现在的家里。”
我心里像被什么揪着，难受得喘不过气来，“那我亲生父母呢？他们还活着吗？”
大嫂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咱妈没说太多。这张照片是你亲生母亲留下的，说等你长大了，可能会用得上。”
那天回家，我心里乱得不成样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婆婆对我这么好，爸妈又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没理由去怨恨任何人，可心里总有个结解不开。
过了几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带着照片去了当年婆婆最要好的朋友家，希望她能知道点什么。
那位阿姨看到照片时，愣住了，嘴里念叨着：“这不是……这不是当年张家那个丫头吗？”
我赶紧追问，才知道照片上的女人叫张桂兰，是隔壁村的人。她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男人早年出了意外，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实在养不活，就把小女儿送了人。
听到这里，我眼泪止不住地流。张桂兰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而那小女儿就是我。
后来，我辗转找到了张桂兰的家，可惜她早在五年前去世了。她的儿子还住在那里。他看到照片时，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地说：“你是我妹妹，我妈临走前还念叨着，说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见你一面。”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脑海里乱成一团，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事情过去几年，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那张照片被我放进了相框，摆在柜子里。我没有离开爸妈，也没有告诉他们这些事。他们养我一场，我只想尽我的责任，好好照顾他们晚年。
每年婆婆的忌日，我都会穿上那套孝服，跪在她的坟前磕头。
生与死的距离，早已不能改变我们的情谊。
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心安。婆婆教会了我这一点，我会记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