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Karakush
沈晖是受过命运暴击教育的。
年少时他最大的梦想其实是成为贝聿铭那样的建筑大师,他的父母都从事建筑行业,他壮志凌云地报考了华南理工建筑系,当年全国卷总分710分,他考了600+。结果体检时被查出是红绿色弱,学不了建筑,被迫调剂去工程力学。
都来不及失败,梦想就没了。沈晖却并没有受到虚无主义的打击。他积极经营副业,贩卖自制邓丽君磁带,组织校内各类收费舞会和大赛,四年之后凭借出色的GPA拿到全奖去了UCLA。
你的天空仿佛飘过两个大字:牛人。
而在造车这项公认的长跑事业里,比起天才,如何承受挫折是沈晖身上更加值得重视的能力。
就像上周,威马汽车公告,与Apollo智慧出行集团达成有条件买卖协议,后者作价20.23亿美元收购威马子公司。
业界判断这是威马借壳上市的准备。此前威马通过一系列换股操作,已经成为Apollo智慧出行的最大股东,而在收购完成后,威马将持有其68.26%的股份。
乐观估计,在完成尽调流程之后,威马有极大可能在今年二季度正式挂牌。这比沈晖规划中的上市节奏晚了两年时间,多了两次失败。
2020年9月,威马就与中信建投证券签署上市辅导协议,抢滩“科创板新能源第一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到2022年6月,威马又向港交所再次发起冲击,但是在接下来的6个月内未能通过港股上市聆讯,招股书已于2022年12月1日失效。
借壳上市是沈晖预备的后路的后路。据《雷锋网》报道,早在2021年初,沈晖就和Apollo智慧出行签订协议,一旦威马上市失手就要借壳冲击IPO。
在公告当天,沈晖在微博分享了电影《芙蓉镇》中的片段,秦书田对胡玉音说:“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
这恐怕是沈晖的天空正在无限滚动的大字。
威马掉队,沈晖何罪?
蹉跎的上市之路,浓缩威马近两年的挫败。
威马曾是和蔚小理齐平的新势力头部。但是自2020年起率先出现疲态;截止到去年,无论销量、毛利率等等关键指标,都远逊于第一阵营的蔚小理哪跑。
后者在去年好坏均迈过年销十万,站上一个规模化新起点,同时能与趋势保持同步增长,保持生长潜力。
而威马,甚至不再好意思主动发布战报。根据相关数据,去年前11月威马累销3.23万辆,同比逆势下滑10.26%。
沈晖对于销量滞涨曾公开回应,并不是卖不出去,而是大环境不好,有意收着卖。
对于威马,好比饥寒交迫还要主动绝食,企图把寒气饿退三分。
出发点是卖车亏损。根据招股书披露,2019-2021年三年毛利率则分别为-58.3%、-43.5%和-41.1%。2022年想必依然坚挺。初创企业早期亏损虽然是必经之痛,但是毫无起色实属痛入膏肓。
对比同期创业的蔚小理在2021年实现毛利转正,到去年三季度毛利率分别为13.3%、13.5%和12.7%。去年成功上岸的零跑,2021年毛利率做到-44.3%,到去年三季度已经收窄到-8.9%。
销量不济,亏损不止,对现金流造成持续连击,自2022年下半年,资金承压的威马积弊集中爆发。
去年11月公司不得不启动降薪,管理层降薪一半,员工发放70%工资,取消年终奖、暂停购车补贴,整体运营费用也将进行精简;而到今年1月,威马上海销售公司被数家供应商请求法院查封、冻结资产共计1.3亿元。
与此同时,威马与吉利的知识产权纠纷案也有一审判决,威马需要赔付700万元,同时停用EX5车型上的5个底盘零部件图纸(包括前稳定杆总成、后桥总成安装支架、前悬左下摆臂、前稳定杆左衬套、后桥总成)。尽管这远低于沈晖的最差预期,也远远远低于吉利的诉求,也让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威马坐实掉队,第一矛头总是指向创始人。沈晖身上,有一些和这个时代创业相违的“原罪”。
比如,太传统,这个气质完全传递到产品,设计缺乏亮点,智能化缺乏核心技术,综合产品力乏善可陈。
再比如,执着于把大量资金用于重资产自建工厂,因此严重压缩第二款车型的研发,把威马拖进一个死亡循环。
再再比如,品牌拉胯、渠道传统、模式不够互联网……
公平地说,其实大都是照着箭射中的地方画靶。如果把上面几条综合起来,威马的另一种结局是哪吒。
哪吒也是一伙传统汽车人出厂创业,早期产品平庸得一言难尽;也选择自建工厂,并且建了三个;从品牌到一切,一路走来没有少受委屈。而现在它是新势力企业销冠,去年累销超过15万,保持118%的高增速,并且去年成功推出新一代产品哪吒S,把档次向上提了一提。
不说一马平川,但是形势光明。
气质“传统”,不是没有机会。
威马的失败更要关注威马应该做到、却没有做到的事。
威马的弱点
其一,是对于核心竞争力的误判。
这一代汽车创业的成功经验,是在发展初期需要建立一个优势特长板。
从产品层面,到底无非两个核心维度,价格和技研;到底再到底都是价格,价格是创新破坏力的集中体现。比如哪吒和零跑,是毋庸置疑的绝对价格屠夫;蔚来和理想,是某种程度的高端屠夫;小鹏则是先进智能的屠夫。
威马的早期重点在于三电。这是一个单独成立的长板,可以参见比亚迪。
但是威马这道护城河挖不深。其重点是研发流程和产品品质,最早团队一伙通用、泛亚的工程师,对标上汽通用GVDP整车开发流程,强调系统集成开发和系统匹配标定能力;而核心技术比如电驱、高压配电、电液一体化制动系统硬件还是依托第三方供应商。
这一方面使它无法把价格做出竞争力,另一方面以它的定位也无法让能力参数拉开市场平均水平。
同时多供策略也很难看出技术的演进。比如W6通过集成度更高的电驱和高压配电系统以及1代博世iBooster等等,拉高技术;但是到e.5这款车,全部更换新的供应商,没有传承关联,经验没有复用。
组装思维,或许是基于保守的资金使用策略,也可能是从沈晖的资源整合能力出发建立的顺拐优势,但是从今天来看显然缺乏长期战斗能力。
后期主打智能化,也是傍身百度的智能驾驶,但是最大亮点止步自动泊车。而在百度亲生的集度汽车之后,也难有深度绑定的优势。
从投入指标可以理解不深不长的原因。2019-2021年,威马研发费用分别为8.93亿、9.92亿元和9.81亿元。据媒体暴力计算,2021年威马用于支付研发人员的薪酬为2745万,对应1141名研发人员,平均每人每年总薪酬为24万元。
10亿能不能研发出像样的水平,其实可以。比如零跑,年研发投入不过10亿,但是承担起全域自研,并且研出一定成果。自研大功率电机,自研CTC底盘电池一体化,自研芯片和L2级ADAS,并且以此强势拉出T03、C11和C01的魔鬼价格。
这是一个创始发展眼光问题。
其二,对于创业节奏出现误判。
自建工厂本身不是问题,这样的固定资产投入在汽车销量提升后是可摊薄的成本。
至于高价搞资质,更是无可厚非,为此烧的钱都是时代的眼泪。拜腾、自游家后来都折戟于斯。威马先后以2亿元、11.8亿元拿下中顺、黄海的资质;随后工信部立即禁止造车资质跨省迁移,威马成为最后一个过关企业。从后话说,都是优质资产。
但是节奏过早、过猛。
仍以哪吒作比。其旗下有三个整车工厂,桐乡工厂2018年投产;而宜春工厂和南宁工厂到2022年才陆续投产,匹配它的销量增长节奏。
而威马的温州工厂在2018年投产,时隔两年,黄冈工厂就在2020年投产了,导致产能长期闲置、资金空转。哪怕再晚两年,资金负担可以大幅缓解。
自信扩张的底层,或许是沈晖相信,新能源市场即将爆发,威马即将爆发,提前投入可以很快收回。对于大趋势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威马却没有接住。因为威马的定位和实际市场增长错配两轮。
第一轮动力切换是和30万以上高端消费耦合;第二轮是和10万以下低端精品小车耦合。而等到主流人群开始关注新能源车,要到2021年渗透达从上年5%飞升至15%。2021年威马推出W6,标榜首款量产自动驾驶车型,售价16.98万-25.98万元,高光销量在1000多台,竞争力可见一斑。
其三,公司组织混乱,这或许是资金使用效率过低的主因。威马创业时原本有56罗汉,但是自2020年起纷纷离职,这使得架构权责出现撕裂。
一个集中体现是在EX5-Z。当时威马内部两个团队各做一版车机,都想安排自己的系统,并为此争执不下。最终结果是量产版本上出现两版系统,一个是老团队做的承接EX5风格,一个是虚拟按键都是圆圈状的突变风格。
很多问题很早就能看出端倪,但是始终没有爆发到必需调整的契机。这一定程度是被沈晖的资源能力给覆盖掉了。
此前,威马没有缺过钱,它一直都能融到大资。据统计,成立以来威马一共融过12轮资,其中披露额度的七轮,累计超过300亿元。即便到2020年开始出现颓势的前提下,沈晖还能逆向操作拉来了100亿的D轮。盛世之下威马当时还曾大举招人扩张。
沈晖本质上是一个fixer。如果一个成熟建制发生财务危机,他能用最高效的手段让它为继下去。但是如果方向本身就是错误,那么越是努力越是灾难。
威马需要一个李想
接下去如果成功IPO,威马将得到一个喘气的机会。
尽管港股流通性差,融资能力一般,但是相信可以解燃眉之急。尤其是原本因为拖欠账款、零部件断供而被搁置的新车型M7,有望继续推进,新车型或许能带来新希望。
但是2023年不是一个重新出发的好年。补贴退场使得竞争都变得加倍残酷。此时威马需要的不是截流,像牲口一样活下去。太污辱牲口了,沈晖面临的局面恐怕是要活得比牲口还艰难,才能活下去。
他需要摈弃一些容易的习惯,雨天修屋顶,从头建立追上时代的核心竞争力。
更是在此之前,在有限的研发资源之下,制造出一个逆袭产品。这并非不可能,比如参考理想ONE。前提是需要一个像李想那样敏锐的产品经理,能把空间挖掘出战略意义。
所幸的是,沈晖可能犯错,但他不是一个quit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