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啊,干嘛不去找五排长帮个忙?烟厂那地方,能有什么出息?”娘站在灶台前,一边往锅里添柴火,一边回头冲我叨叨。
我没接话,低头扒着碗里的稀饭,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让五排长帮忙。
可他那些天正忙着在物资公司里忙人事调动的事,哪顾得上我?
更何况,我也知道,他在我面前那副得意劲儿,根本就是在笑话我。
我叹了口气,把碗往桌上一放:“娘,等着吧,人事那边说了,安排下来的都是工作,干就完了。”
娘看了我一眼,停下手里的活,“你心真大,别到时候没吃没喝,连媳妇都娶不上。”
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转业回来都半年了,五排长早就坐上了物资公司的后勤岗位,听说每天就是抄抄表、喝喝茶,轻松得很。
而我呢?
从部队回来后,天天窝在家里,帮着爹娘种地,偶尔还得应付相亲。
说是相亲,其实大多都是走个过场。
那些姑娘一听我没着落,全都打了退堂鼓。
有一次,我刚从田里回来,裤腿还沾着泥呢,媒婆就拉着一个姑娘到了家。
姑娘穿得花枝招展,眼睛都没往我这儿瞟,转头就对媒婆说:“算了吧,他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我家可不想找个农民。”
我听得耳根子都红了。
晚上,娘坐在堂屋里叹气,扯着嗓子对我爹说:“你看看,五排长都进去物资公司了,咱家这小子咋就没人搭把手!”
爹抽着旱烟,“女人家家少操心,等着吧,咱儿子也不会一辈子窝在地里。”
我听得心里发酸,人家五排长家里有关系,我家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能比吗?
几天后,人事局终于来了消息。
我被分到了镇上的烟厂。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
烟厂?
那可是镇上出了名的“烂摊子”。
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工人工资都发不齐,连村里最穷的老张头都不愿意去那儿干。
可没办法,安排下来的工作,我总不能不去。
娘听说我被分到烟厂,叹了一晚上气,连饭都没吃好。
倒是爹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管咋样,工作就是工作,干好了,别人也不敢小瞧你。”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去了烟厂报到。
烟厂的厂房破得跟个烂仓库似的,墙皮脱落,窗户上的玻璃都碎了一半。
机器嘎吱嘎吱响,像是随时要散架。
厂里的人看见我,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厂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头顶秃得发亮,看见我来了,爱搭不理地挥挥手,“就安排你去三组当组长吧,记得让你的人多干点。”
三组?
我去了才知道,我这个组长真是“光杆司令”。
整个组一共七个人,个个懒懒散散,干活像挤牙膏似的。
有个老工人还嘲讽我:“组长,咱这组啊,连年倒数,奖金啥的别想了,混日子吧。”
我听了心里窝火,但嘴上没说啥。
晚上回到宿舍,我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
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原先在部队,大家都喊我“排长”,谁见了不得敬个礼?
现在倒好,连个老工人都敢对我指手画脚。
可转念一想,既然是组长,那就得干出点样子。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守在厂房门口等着工人们来。
刚开始,他们都不太搭理我,觉得我这新组长不过是来混资历的。
可没几天,他们发现我干活比谁都拼。
机器坏了,我第一个冲上去修。
货物没装完,我直接撸起袖子搬。
慢慢的,大家对我改观了,开始听我的安排。
我一边琢磨怎么提高效率,一边和工人们拉近关系。
组里的产量逐渐上来了,虽然还是比不上别的组,但已经有了很大进步。
可整个厂的效益却越来越差,甚至听说厂长已经开始准备裁员了。
那些天,厂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谁都不愿多说话。
过年那天,我回了趟家。
娘见我一脸愁容,忍不住问:“是不是厂里不行了?”
我低头扒拉着饭菜,“谁知道呢,能干一天是一天吧。”
娘唉声叹气,“要不你辞了回来种地吧,咱家田地多。”
我抬头看着她,“娘,我不能回来,厂里还有那么多人呢,我总不能一走了之。”
娘愣了愣,没再说啥。
年后,我刚回厂没几天,就听说前厂长被抓了。
听说他这些年贪了不少公款,连设备维修的钱都扣了。
新来的厂长姓韩,瘦高个,看着挺精明。
一上任,他就把厂里的老账翻了个遍,还把那些跟前厂长勾结的人全清理了。
同时,他从市里拉来一笔资金,换了新的生产设备。
韩厂长找我谈话,说我这组虽然小,但干劲儿十足,他希望我能带领新设备的试用小队。
我一听,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厂长,您放心,我一定干好!”
接下来的日子,我带着小队加班加点地研究新设备,虽然累得够呛,但效率确实提高了不少。
。
可就在我们以为日子要好起来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把厂房烧了个精光。
那天晚上,我刚吃完饭,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我跑到厂房时,火已经烧得漫天通红,工人们站在一旁干着急,却无能为力。
火烧了一夜,第二天,厂区成了一片废墟。
韩厂长站在废墟边,眼圈都红了。
他看着我,“厂子能不能重建,就看你们这帮年轻人了。”
后来,市里决定拨款重建厂子,还联系了一家大企业,对烟厂进行重组。
韩厂长告诉我,这次重组后,他希望我能接任生产部负责人。
听到这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破败不堪的烟厂,竟然能有今天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我这个“倒霉蛋”,也在这里闯出了一片天地。
几年后,烟厂彻底重建完成。
我站在宽敞明亮的新厂房里,看着一排排崭新的设备,心里感慨万千。
那天,五排长来找我喝酒,拍着我的肩膀说:“真没想到,你小子在烟厂还能干成这样。”
我举起酒杯,冲他笑了笑:“谁知道呢,有时候啊,倒霉未必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