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三舅晕倒了,还在抢救呢。”母亲的声音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的手一抖,电话差点掉地上。
耳边嗡嗡作响,心一下子揪紧了。
“妈,别急,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脑子里全是三舅的影子。
那个1978年的冬天,他冒着大雪,带着4斤猪肉,推开我们家破旧的木门时的情景,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那年,我们家穷得锅里几乎见不到油星,母亲愁得整天抹眼泪。
三舅从矿上请假,带着那块猪肉赶来,给了我们一家人一个冬天的温暖。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他竟然病倒了。
我不敢多想,收拾了几件衣服,连夜往老家赶。
一路上,车在坑坑洼洼的乡道上颠得厉害,窗外一片漆黑,只能看见远处零星的灯光。
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我的老家在一个叫青石村的小山沟,村子背靠着大山,几十户人家零散地分布着。
小时候,村里人全靠天吃饭,一年种两茬地,靠生产队分粮过日子。
那时候,我们家日子尤其难过。
爷爷身体不好,整天咳嗽,父亲在生产队里挣工分,母亲带着四个孩子,家里穷得叮当响。
记得那年冬天,天特别冷,地里的庄稼几乎绝了收成。
家里的粮缸见了底,母亲只好带着弟弟去外婆家借粮。
那次回来,弟弟的一只鞋在过河时被冲走了,光着一只脚,扛着狗头箢子,里面装着姥娘给的一箢子玉米面。
母亲坐在门口看着弟弟冻得红肿的脚,眼泪直往下掉,却一句话也没说。
后来,三舅来了,带着4斤猪肉。
那块肉挂在我们家屋梁上,吃了整整一个月。
母亲总说:“这块肉救了咱们家一命。”
车开到村口,我看到母亲站在路边,手里攥着一块围巾,来回搓着。
夜风吹得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比前几年老了许多。
“妈,怎么样了?”
“你三舅还在抢救呢,医生说是脑出血,情况不太好。”
母亲的语气哽咽,眼里含着泪。
“别急,有我呢,三舅一定能挺过来。”
到了县医院,三舅妈正靠在椅子上,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红肿,嘴唇不停地颤抖。
一见我来,她一下子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闺女啊,怎么办呢?你三舅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我安慰她:“三舅妈,别慌,咱们听医生的,能抢救过来就行。实在不行咱就转大医院。”
医生从抢救室出来,说需要观察一晚,如果情况不稳定,建议转到市医院。
我心一紧,赶紧给丈夫打电话,让他联系市里最好的医院。
三舅的儿女都在外地,表弟表妹接到消息后,最快也得第二天才能赶到。
夜里风特别大,医院的窗户被吹得咯吱响。
我和母亲守在抢救室外,看着红色的手术灯,心里像猫抓一样。
母亲低声念叨:“你三舅这辈子没享过什么福,就算老天开眼吧,别让他出事啊。”
我的鼻子一酸,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三舅年轻时,在矿上干活,条件又苦又危险。
他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从煤堆里刨出来的。
那年我考上师范学校,家里拿不出学费,是三舅一下子给我寄了50块,说什么也要让我读书。
后来我结婚,他又硬塞给我一对金耳环,说是给外甥女的嫁妆。
三舅的好,我一辈子都记得。
凌晨两点,三舅的病情突然恶化,医生说必须立刻转院。
我当机立断,联系了市医院的救护车。
三舅妈吓得直哭,母亲拉着她的手安慰:“咱有闺女呢,她安排得妥妥的。”
救护车风驰电掣地赶往市里,母亲一路上紧紧攥着我的手,嘴里不停地念叨:“要是能救回来,就算砸锅卖铁也值了。”
到了市医院,医生立刻安排了手术。
表弟表妹天亮后赶来,见到三舅的第一眼,眼泪就止不住了。
手术持续了五个小时,医生出来时说:“手术很成功,但还需要观察几天。”
我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三舅醒来的那天,病房里阳光正好。
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闺女,辛苦你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赶紧笑着说:“三舅,您别说这些,当年要没有您,咱家早就过不来了。”
三舅的眼角湿润了,嘴里含糊地说:“闺女,咱是一家人,我这条命还能活着,多亏了你。”
三舅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我每天跑前跑后,母亲也跟着忙里忙外。
表弟表妹因为工作紧张,只能待了几天便匆匆赶回去。
三舅出院后,我把他和三舅妈接到家里休养。
母亲每天炖汤煮粥,三舅的脸色渐渐好起来。
他坐在沙发上,扯着嗓子和母亲聊天:“姐,我这辈子就怕欠人情,可没想到这次栽在闺女手里了。”
母亲说:“你傻啊,闺女是咱家人,什么欠不欠的。”
三舅笑了,笑得眼角皱纹堆成了一朵花。
一个月后,三舅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送他们回了老家。
临走时,三舅硬塞给我一沓钱,说是住院费。
我一把推回去:“三舅,咱们是一家人,您要是再提这些,我可不高兴了。”
三舅笑骂道:“你这丫头,长大了翅膀硬了。”
回到老家后,三舅一直念叨要给我找点好东西带回去。
那天他翻箱倒柜,最后从一个旧柜子里拿出一条老式的围巾,递给我:“闺女,这围巾是你小时候披过的,三舅保留了几十年,今天还给你。”
我拿着围巾,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望着三舅佝偻的背影,我心里酸涩又温暖。
这些年,三舅给了我们太多太多。
做人,要有良心。
有些恩情,不是钱能还得清的。
窗外的夕阳洒在三舅家破旧的小院里,像是给这一切镀上了一层金光。
我转身离开时,心里默默许愿:愿三舅的晚年,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