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门府的一众小厮中,平安儿资质着实一般,曾经因为给潘金莲打小报告说书童和李瓶儿坏话,被西门庆知晓后,借着他没看好门,放进来了不速之客白赉光,将他狠打了一顿。
在这件事上,平安儿给潘金莲告状,一是为了讨好潘金莲,二是为了打压书童儿,想阴书童一把,借潘金莲的手收拾了他,算是同行间的不正当竞争了,但是他却错估了形势,高估了纸老虎潘金莲的势力,最后弄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空落了两腿棒疮,还惹得同行贲四、玳安等一通笑话。
在西门庆死后,家里留下一群寡妇和一个才出生的儿子孝哥儿,偌大的家业都落在西门庆的填房吴月娘手中,吴月娘成了西门集团的一把手,一时坤纲独断,却并无威风可言。
事实证明吴月娘不是女强人,而是女蠢人。她治家、经商都不在行,很快西门庆的二房李娇儿盗财归院,三房孟玉楼改嫁,四房孙雪娥和旧仆拐带私奔,五房潘金莲养女婿被撵,偌大个家只剩下吴月娘一个孤家寡人。
吴月娘经商更是外行,偌大的绸缎铺被伙计韩道国和来保儿瓜分了,她自己还差点被来保儿占了,很快当铺里也出了事,小厮平安儿偷走了当铺的一副金头面,客户来赎时没有了东西,在门前嚷闹起来。
平安儿为什么要偷当呢,是因为吴月娘处事不公,令他极为不忿,遂起了报复之心。
平安儿和玳安儿虽然岁数不大,一个二十岁,一个二十二岁,但都已是西门府的老员工了,西门府对老员工有一项福利,便是会替他们娶媳妇。
至于谁先娶媳妇,谁后娶媳妇,这个顺序一定不能差,就和一家有几个儿子,娶媳妇的顺序必须得按照老大、老二、老三的顺序来,一是因为娶媳妇这事是要看年龄的,过了那个最佳年龄,就不好找对象了,岁数小的还可以等等,岁数大的再一等就耽误了。普通人成了大龄青年可选择的范围就十分窄了,搞不好真要孤独终老了。二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有生理需求,这个需求不被满足,他们就容易乱搞胡来,惹事生非。
按照以上标准来看,在成婚年龄十六岁左右的那个年代,平安儿早就该娶亲了,而且他和吴月娘打过好几次娶亲申请,但是吴月娘只是口头答应,却不付诸行动,纵使如此,平安儿也没做出狗急跳墙之举,而最后令平安儿生出反乱之举的是吴月娘给比他小两岁的玳安娶了亲,而且成亲耗费,在奴仆的婚事上属于前所未有的盛大。
我们看下玳安之前的小厮娶亲规模,来旺儿娶宋蕙莲时,因为是外聘的媳妇,所以吴月娘出了五两的财礼,此外给了宋蕙莲两套衣服、四匹青红布,并一些簪环。这是发生在西门庆去世家,西门家财力状况还相当不错的情况下,而在西门庆死后,奶娘如意儿嫁小厮来兴儿就简陋多了,只给了奶娘如意儿一套衣裳、四根簪子。
但是玳安娶小玉,却办的很丰盛,先是给玳安安排了新房子,又做了两床新铺盖、一身装新衣服,盔了一顶新网新帽,做了双新靴袜,又给小玉编了一顶䯼髻,与了她几件金银首饰,四根金头银脚簪,环坠戒指之类,两套缎绢衣服。
平安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觉得这是吴月娘在狠狠打他的脸,将他变成这府中的一个笑话。因为只要肯花钱,自然平安儿也能娶着媳妇,之前吴月娘不肯给他找,肯定给他说过买媳妇之类的花费太多,家里现在不宽裕,还是再等等看不着急之类的话,但是而今,玳安成亲的花费,比买一个媳妇的花费都要高,而且,最重要的是玳安只有二十岁,而平安儿已经二十二岁了。这就像一个家里,有两个大龄儿子,父母和老大说家里没钱掏不起财礼,却转头给老二大铺大办的娶了高价新媳妇,这个老大心里怎会不怨恨父母的不公。
很多事之所以引起公愤和各种纠纷,都是因为一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要穷大家一起穷,要苦大家一起苦,互相也没什么好攀比埋怨的,但是分配者一旦厚此薄彼了,纠纷马上就起,凭什么呀,你是瞧不起我还是怎的,你在这件事上偏心了,如果我不闹不反抗,你在下一件事上肯定会更偏心,长此以往,怎么得了?!
吴月娘蠢就蠢在这个地方了,她觉得小玉比较讨她喜欢,所以小玉嫁玳安时,她想办的隆重些给小玉长脸,但是她却忽视了自家并非只有小玉一个丫鬟,玳安一个小厮,她厚待玳安和小玉一分,放在别人眼里,便是苛待了他们一分,而且玳安和小玉又没有为府中立过什么重大功勋,难免使人眼热不服。
于是,感觉受伤害最深的平安儿,用自己的方式反了出去,偷了西门家当铺里的当头去嫖妓,然后不幸被抓了。
审平安儿的是巡检吴典恩,他本是西门家的伙计,因给蔡太师送礼,冒充西门庆舅子被赠了一个驿丞的小官,后来大概因为比较奸猾,才升任为巡检。
吴典恩在听到平安儿的供词后,心里想的不是如何报答旧主西门家的恩情,而是想着如何侵吞西门家的财产。于是,吴典恩令人给平安儿上了大刑,让他攀咬吴月娘和玳安有奸情,以此达到败坏吴月娘名声,侵吞西门家财产的目的。
吴月娘私生活还算检点,但是她不善于治家,导致家里的男女仆人都十分淫乱。奶娘之前勾引了主子西门庆,在西门庆死后,又勾引了鳏夫来兴儿,玳安不光逛私窠子,还和贲四老婆有染,他和小玉之间也是先奸后娶,被撵的春梅和潘金莲和陈敬济偷情,李娇儿和吴二舅之间有首尾,孙雪娥和来旺儿偷情私奔,基本上,西门家的名声在外就和柳湘莲所骂的荣宁二府一样,除了门前的一对石狮子,没有一个干净胎。在这一滩大污水中,吴月娘又如此超规格的厚待了玳安,要让别人相信他们之间没什么,本就有些难,如果再加上自己家的小厮亲口指证她和玳安有奸,要翻案是很困难的。
可以说照此发展下去,没有外力干涉的话,吴月娘马上就会成为众人口中争相讨伐的淫妇,而西门家的财产也会被吴典恩慢慢盘剥侵吞蚕食殆尽。最后,吴月娘成为一个众人眼里喊打喊骂的穷淫妇。
这一切,看似要怪平安儿不该做贼,吴典恩不该胡乱攀扯诬陷,但最该怪的却是始作俑者吴月娘,如果不是她处事不公,亏待了老员工平安儿,平安儿就不会因为不忿而偷当,也就不会引起接下来的一系列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