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能确定《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究竟是明朝的哪位人物,但是通过小说可以看出,此公受当时盛行的阳明心学影响很大,否则必不会将某些内容写的如此开放。
众所周知,阳明心学的创始人王阳明是反对程朱理学所提倡的那一套“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等一系列提倡禁欲式的理学的,他所提倡的“理”为“心即理”,理即良知。
不过在王阳明死后,他的门人因为意见不合,分成了左右两派,左派将“天理内求”发展到了极端,渐渐将良知抛弃,认为“只要是我想的,就都是对的”。而右派则将讲求内心良知渐渐演变成了崇尚儒家经典,发展成了讲求满口仁义道德的假道学。
汤显祖的《牡丹亭》显然就是一部在心学左派思想指导下达成的产物,早年他曾从心学左派的罗汝芳那里,接触到了心学左派的思想,后期又深受李贽和紫柏和尚等人影响,这才在书中发出,“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复生。”的大胆言论。
那我们来看看,《金瓶梅》中的心学思想究竟是偏向于哪一派?
西门庆的填房吴月娘显然是属于程朱理学派的代表,一生视妇女的贞洁比天大,时常发出瞧不起再醮妇女的种种言论,令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这些再醮妇女听后觉得十分尴尬。吴月娘梦寐以求的是像林太太一样披上代表高级诰命妇人的红绒袍,但是在结尾时,她做梦梦到云理守想求娶她,还允诺让她当诰命夫人,并拿她哥哥、儿子的性命做威胁,她也没有屈服,最后致使哥哥、儿子全部被杀。由此可见,在她心里,什么天伦亲情,都比不上她的贞洁名声重要。
作者虽然没有在书中明着批判她,但是她显然是不符合作者的理想的,否则不会让她最后失掉儿子,丧失掉天伦之乐,还要在之前十分不喜的奴才玳安手下讨生活。吴月娘虽然平安终老了,但是后半生却过的十分聊无生趣,她又没有什么事业和兴趣爱好,寡妇要遵守的条程又繁杂,她也只剩下为了“活着”而“活着”了。
相比吴月娘的“失节是大”的贞妇思想,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则代表彻底解放了自己的那一类妇女,但是显然解放的有些过头了,她们甚至为了达成享乐的目的谋财害命。她们像某些心学左派的理论一样,只顾着遵从自己的欲望,而彻底忽视了道德伦理,即所谓的良知。
譬如,潘金莲全然不顾伦理,嫁武大郎时去勾引小叔子武松,嫁西门庆时又和女婿陈敬济勾搭成奸,李瓶儿则为了享受床第之欢,盗财给西门庆,气死丈夫花子虚,撵走赘婿蒋太医,庞春梅则是全然不顾尊卑礼教,在西门庆家为奴时勾搭主子,在周守备家做主子时又勾搭奴才。
书中曾写道庞春梅的一些大胆言论,“是非有无,随人说去。人世在世,且风流了一日是一日”,因看到阶下两只犬儿交恋在一处,说道,“畜生尚有如此之乐,何况人而反不如此乎?”。
当然她们三个无一例外,结局都很悲惨,潘金莲被小叔子武松所杀,心肝都被剖出挂在墙上,李瓶儿被前夫花子虚的鬼魂索命外加妇科病血山崩,最后骨瘦如柴的死在一滩血污里,庞春梅则像个痨病鬼一样抱着一个男仆裸死在床上。
在她们三个中,我怀疑李瓶儿此人在作者生活中是有原型的,因为从李瓶儿出嫁、进洞房、摆会亲宴、怀孕生子、给儿子寄名、再到失子患病,以至到她死后选棺木、画遗像、守灵、托梦,一笔一笔都写的十分详尽,而在她死后,西门家的故事就像按了快进键,不久之后西门庆即被带走,之后更是一晃几年,十几年的飞驰而过。
嫁进西门府之前的李瓶儿是个有些“眼里火”的狂放妇人,同时也是个饱受欲望折磨的可怜虫。头嫁梁中书,要躲避凶蛮霸道的蔡夫人,每日战战兢兢的躲在书寓里当见不得光的外室,时时担心被发现后拎回去打死了埋在后花园里,再嫁花子虚后,一面要忍受花公公的变态折磨,一面还要忍受花子虚的冷暴力,招赘了个蒋太医,结果是个银样蜡枪头,欲望长期被压抑的李瓶儿,因此变得十分凶狠残暴,在花府上演了一出谋财害命的大戏。
而在嫁给西门庆后,李瓶儿找到了医她的药,欲望得到了满足,人也变得温驯起来,甚至开始刻意的委屈求全,但是显然,压抑不良情绪,对人体是相当有害的,最后李瓶儿死在前期的狂放和后期的压抑所造就的双重恶果里。
作者想必是很为李瓶儿惋惜的,曾借卜龟卦的卦婆说道她是“尽匹好红罗,可惜尺头短了些。”
如果说李瓶儿是改邪归正,矫枉过正的欲女典型,那么潘金莲就是死不悔改的欲女加恶女,毫不节制的纵欲,且为了贪婪的占有,伴生出种种恶来。譬如潘为了长期占有西门庆,先是毒死武大郎,之后又害死李瓶儿母子。而庞春梅的纵欲则基本上是于人无害的,除了要薛嫂将孙雪娥卖为娼妓一节,但是也没有直接置她于死地,但是这种无节制的纵欲行为却于自己的身体十分有害,她最终死在了纵欲过度上。
除了三大女主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外,书中还有一个比较显眼的人物,即孟玉楼。
孟玉楼看似和吴月娘类似,是个正派妇人,不乱搞男女关系,却又在本质上和吴月娘很不相同,她看重贞洁,但是却从不排斥改嫁,她从未将自己的一生依附于任何一个男人身上,认为这个男人死了,自己就得陪葬,纵使不去殉葬,也要做到,他埋在地下,自己则将后半生埋在地上,做个无欲无求的活死人。
比起吴月娘,宁可看着亲哥哥、亲儿子被杀,也要坚贞不屈的拒绝云理守,孟玉楼则十分懂得灵活变通,她懂得事急从权,不一味的坚守死理,在陈敬济找上门来威胁她时,她在听完他的诽谤之言后,为了保全自己和丈夫一家,她先是假意顺从的和陈敬济亲嘴来安抚住他,后又设计陷落了陈敬济。
她尊重自己的欲望,在守寡后,遇到动心靠谱的男人,也会选择改嫁,开始新的生活,她从欲也从理。她不无媒苟合,是从理,不压抑欲望一辈子守寡是从欲,她的结局也是所有女主中最好的了,有了一个相敬如宾才貌双全又家世不错的恩爱丈夫相伴到老,还生下了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