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莜麦的那把镰刀

边地星 2024-07-19 14:16:50

回到久别的故乡,望着墙上挂着一把把生锈的镰刀,我不禁黯然泪下。镰刀对于农家至关重要,毫不亚于钢枪对于战士,纸墨对于画家,电脑、键盘对于作家,锋利的刀子对于屠夫……镰刀是农家最常见的一种工具,是割草、通树枝、削谷穗、尤其是收割庄稼的必用工具。

老人们说“是将不是将,还得看打仗”。言外之意是拥有一个好的工具,才能把活干好。那时的镰刀都是铁匠打的,铁匠架起炉子,烧红打黑,不断铸造。师傅小锤落到那里,徒弟大锤就打到那里,叮叮当当,半小时功夫,终于将一块铁打成镰刀的形状。

拥有一把好镰刀并不易,最后还要淬火加钢,一次次放入冷水中,最后将钢条加在镰刃上。要打一把好镰刀,必须请技术高超的铁匠师傅,镰刀打好后,就是选择木柄。镰刀整体由镰刃、镰尖、镰背、镰环、镰把组成。

“镰把”木柄是柳树或榆树杆做的,要选择有弯度的杆,中间凹下去,镰头稍稍向上倾斜,才能够适合使用。镰把还要继续打磨,直到泛着微微的暗黄色才好。握在手中没有丝毫的粗糙与不适感。从铁架锻造镰刀,到安装木柄,再到磨的铮亮才算合格,才能使用。这期间镰刀的材质、大小,厚度、刀刃、重量,以及镰把的材质、长短、弯度、重量都必须挑选适合自己,手感舒适的,也必须精准打磨,才能得到一把好镰刀。

乡村八月,忙于秋收,父老乡亲谓之“忙秋八月”,这是和老天爷在赛跑,稍不留神,变了天气,不是冰雹大风,就是霜冻灾害。秋收时节,是农人最忙的季节,只要是有点儿劳动能力的,就要干力所能及的活,一年的劳动成果,全靠秋收这段时间收获,稍有怠慢,就会受损。每到秋收,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热火朝天整天忙在地里,来不及喝水,顾不上吃饭,闷头收割庄稼。

割莜麦是主战场,你看吧!漫无边际的莜麦一片金黄,秋风所至,目之所及,到处是一望无际,起起伏伏金黄色的浪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远远望去就像一块用金丝编织的地毯。当莜麦一浪推着一浪不住地涌动的时候,农人心中的幸福与欢快也一浪一浪地浪开了。看到即将成熟的莜麦,就可以大概估算出今年的产量。莜麦秸杆是牲畜最爱吃的,长势喜人的莜麦注定人有了口粮,牲畜也有了口粮,这是他们最惬意、舒爽的事了,心里的那种慰贴,别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体验到的。看着他们笑逐颜开的表情,就可估摸到心中涌动着无数的激动。随着莜麦卷起层层幸福的浪花荡漾,莜麦穗也会互相碰撞,沙沙直响,仿佛吟唱着一首丰收之歌。颗粒饱满的莜麦鼓涨着古铜般的红光,一如农人幸福的脸庞,这种壮观绝妙的景象,城里人是万万感受不到的。

健壮丰满起来的莜麦,带着跋涉了春的希望,夏的拔节,秋的积淀,一路缓缓走来。深秋之际,它们开始在田间熠熠生辉,灼灼绽放,扭起腰肢,摇头摆尾,幸福开怀。山坡上的莜麦笑弯了腰,一漾一漾,笑出一坡的婀娜,笑出一坡的喜悦。和莜麦一起快乐的还有乡亲们,他们早就盼望着这一天了。收割莜麦的时候终于到了,每家每户都要准备好镰刀,基本上有劳动能力都会准备一把。此时能拥有一把好镰刀,是农人莫大的希望,拥有一把好镰刀,割莜麦不仅出工,战果颇丰;而且还省力气,也节省时间。所以拥有一把好镰刀,割莜麦时就会底气十足。

一把好的镰刀,在与主人配合密切,谁的镰刀谁用的顺手,谁就喜欢,认可,就可以发挥出它最大限度、超常的功能,别人用就不会有这种舒适的感觉和战果。主人赏识镰刀,镰刀也认识主人。每一个农人都拥有一把自己喜欢的好镰刀,这是一种莫大的成就和幸福。

父亲早晨顾不上吃饭,一把把镰刀都要经过他的精工细磨,蘸了清水,在磨石上来回摩擦,磨了又磨,磨刀石与镰刀碰撞、摩擦,就会奏起音乐,声音沙沙,清清泠泠,那是镰刀的旧刃换新,脱胎换骨。在磨镰刀的时候,他还会时不时的用右手大拇指剐蹭镰刃,看是否锋利。直到把一把镰刀打磨的通体明亮,锋利无比。看着赏心悦目,闪闪发光的镰刀,父亲顿时热血沸腾。

割莜麦开始了,先从地头割起,父亲低着头,弯着腰,挥动宽大的镰刀搂住一片莜麦,然后猛的从它的根部割下,不一会就是一个莜麦捆子。割莜麦时,镰刀与莜麦亲切对话,这是专门属于镰刀与莜麦合唱的季节,也是它们独享的舞台。声音微小、舒适,却富有力量。镰刀用自己弯月似的嘴和莜麦们一一亲吻,说着情话,谈着理想,镰刀要让每一株莜麦都感到自己的关怀和照顾。好像在说,现在我接你们回家。镰刀割过的地方,裸露出大地的肤色。温暖的秋日,锋利的镰刀,多情的莜麦,弯腰的父亲,吃草的骡子,飞舞的蝴蝶,舒适的山风,美妙的田野构成了一幅迷人的画卷。

在浩渺的蓝天之下,在无边的大地之上,乡亲们不停劳作,挥汗如雨,不敢休息,他们怕的是起风刮倒熟透的莜麦,怕的是一阵冰雹打破他们期待已久的收获。他们说这叫“抢收”,是和老天爷赌着干的,为的是丰衣足食。父亲身材廋小,灵活精干,曾创下一天割180捆莜麦的记录,至今无人打破。一片莜麦割完了,躺在地上的莜麦捆子渐渐多了起来,农人会将它们一对一对的码成一排,这样一来,风吹不倒,雨淋不湿。此时的日头还毒,跟着大人们割莜麦的小孩,便一个个的钻到莜麦码子里去了。

镰刀与莜麦是一对亲兄弟,他们相伴上千年,每年收秋都会亲密接触,窃窃私语,互诉衷肠。随着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变迁,镰刀这种古老的工具退出了历史舞台,被现代化的先进收割机所代替。手工制作镰刀当然也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可我作为农家子弟,很难忘掉那凝集着父老乡亲血汗的一把把镰刀。镰刀在农耕时代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它见证时光,铭记岁月,劳苦功高,记录着农家生活的痕迹,诉说着曾经的无限辉煌,给我们留下难以忘怀的深刻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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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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