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是三国魏晋时期的将领。
邓艾一生颇具传奇色彩。他是屯田农民出身,却得司马懿破格提拔,直至后来立下灭蜀不世之功,被任命为太尉,位列三公。
他工于谋国,文武全才、精通兵法,内政也是一把好手;却拙于谋身,灭蜀立下大功后却没能全身而退,草草地退出历史舞台。
他自称忠心于国,为曹魏南征北战立下累累战功,到头来却被诬陷为反贼,直到司马炎时才下诏为其恢复部分名誉。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邓艾这跌宕起伏的人生呢?
......
当然有一点不容忽视,邓艾曾经两度改变了历史走向:屯田和灭蜀。
比如说屯田。可以说通过淮南屯田,他改变了曹魏的国运。
当时正处于小麦、水稻替代粟米为主粮的农业革新过程中,邓艾的淮南屯田让曹魏成功抓住了这个风口,从此淮南粮食产出量大幅提升。
从此曹魏产自北方的粮食不用再供给淮南魏吴前线,淮南粮食不仅能够自给有余还能通过漕运向北输送,这样曹魏能够得以大量囤积粮草用于伐蜀,也为之后伐吴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当然其中也存在一些疑问:
为何司马懿要破格提拔一个毫无背景且患有口吃的屯田官?淮南本是忠于曹魏将领的大本营,司马懿让邓艾空降到淮南屯田,其用意何在?淮南处于魏吴交战前线,动荡不安,邓艾靠什么让其迅速由战场变成为天下粮仓?

邓艾屯田
邓艾是平民出身。但这个身份值得怀疑。
因为邓艾的表现还是很优秀的。
年十二,随母至颍川,读故太丘长陈寔碑文,言“文为世范,行为士则”,艾遂自名范,字士则。
为都尉学士。
12岁能够深度阅读碑文,并感悟出其中精髓,之后因为才学出色被举荐为典农都尉学士,足以证明少年邓艾的阅读量和见识水平。
有种说法,邓氏曾是新野一带的世家大族,只是邓艾家世不可考罢了。这种说法应该有一定道理。
所以虽然生活苦了一点,但是邓艾的文化课一点也没落下,并且很可能还涉猎极广,包括兵法。所以邓艾能从屯民中脱颖而出。
典农都尉,相当于是县一级的主官,成为都尉学士,相当于后备干部,如果发展得好可以成为都尉手下的吏。但邓艾有个小毛病:口吃,一讲话就吞吞吐吐半天,因为这个原因,邓艾在考核中评分不太高,典农都尉仅派他做了一名管稻草的小吏,属于是到了边缘部门。
但邓艾还是很向往核心部门,尤其是喜欢军事。
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
恰恰是这个技能,让邓艾日后得到司马懿的赏识。由此可见,工作之余,没事搞搞充电学习还是应该的。
邓艾工作了将近二十年,才得到了典农功曹的职位,成为典农都尉负责屯田事务的属官,就相当于是县里的高层干部。结合他出身寒微+口吃的初始条件来看,能够混到这样的地位,足以证明其业务能力之强。
邓艾属于屯田领域,他的竞争者只来自于屯田,所以竞争面会小很多,而恰恰邓艾是纯靠专业能力杀出来的,这就足以让他得到司马懿的注意。
于是邓艾人生的转折点就这样来了。
有一次,邓艾去洛阳汇报,有机会遇到了太尉司马懿。
当然这或许就是司马懿有意在屯田官之中进行的海选。
邓艾以其出色的才干,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于是他时来运转,先是被司马懿召为太尉府的掾属继续考察。接下来邓艾的实力再一次得到司马懿认可,邓艾升任尚书郎。
尚书郎,能够进入尚书台,在君主身边处理政务。邓艾相当于由县里面的科级或是副处级干部,一跃成为朝廷核心部门的司局级干部。邓艾的人生开始转运了。

屯田
为什么司马懿会选择在此时破格提拔邓艾?
因为当时司马懿和曹爽的权力之争日趋白热化。起初司马懿韬光养晦,在朝堂上采取守势,被曹爽进言任命为太傅,一度处于被架空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司马懿转而着力强化对军队的掌控力。
如何强化呢?司马懿重点放在了两个空白区:1、淮南地区。这是曹魏势力的核心区域之一,后来“淮南三叛”就发生在这里。
2、粮食保障。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无论是日后平定国内局势,还是讨伐蜀吴,粮食都必须得保障到位。
而在241年的四月,这些问题都有了解决的机会。
当时孙权分四路攻击曹魏。一个月后,到了五月,形势开始吃紧。吴将全琮入侵芍陂,朱然、孙伦围攻樊城,诸葛瑾、步骘侵掠柤中。
大好机会,司马懿赶紧请求率兵征讨。在这里,还有朝臣阻挠了一把:
帝请自讨之。议者咸言,贼远来围樊,不可卒拔。挫于坚城之下,有自破之势,宜长策以御之。
但司马懿坚持出战,肉都到嘴边了还不吃?
所以这一战,司马懿打得极为干脆果断,用精锐士兵和骑兵吓退了吴军,并在三州口追上并歼灭了万余吴军,并缴获大量船舰物资。
依靠这场大捷,司马懿终于得以把手伸到淮南地区了。
但司马懿如果直接插手淮南地区的防务,那么肯定会招致曹魏势力的强烈反对。于是司马懿将目光转到军队周边的屯田上来。就算军队实力再强,没粮食也抓瞎啊。所以控制当地的粮食生产和补给,就相当于间接地限制住了当地驻军的行动。
后来司马懿就这样在兴势之战中狠狠地卡过一次曹爽的脖子:
是时,关中及氐羌转输不能供,牛马骡驴多死,民夷号泣道路。
关中及凉州的粮食运不上去,导致曹爽所率的魏军在伐蜀前线缺吃少喝,士气低落,最后没有取得丝毫进展,只得草草收场,威严扫地。
所以在粮食领域是大有文章可做。
但司马懿肯定不能安排己方势力的人去,那样太显眼,同样会遭遇各种阻挠。
那么派一个临时提拔、没有任何背景的屯田官去呢?阻力是不是就小多了?
帝以灭贼之要,在于积谷,乃大兴屯守。
于是邓艾就这样前往了淮南。
司马懿将邓艾从县里破格提拔到朝中,现在又外放到地方任屯田主官,该向着谁,相信邓艾心里清楚得很......

老谋深算的司马懿
淮南屯田的差事,就好像是特地为邓艾而设。
这里土地肥沃自然没得说,但同时也是魏吴的核心战场。这就决定了派驻士兵种地的军屯是唯一选择。
而屯田事务颇具专业性,一般军人不擅长。守卫屯田的工作,一般屯田的人也干不来。
所以邓艾就成了会打仗的人里面最会屯田的,会屯田的人里面最会打仗的。
淮南屯田,非邓艾莫属。之前他“指画军营处所”的行为,看来并非白费功夫。
当然邓艾还是颇具专业素养,在行动之前,他先是去实地考察。他从陈县(今河南淮阳)、项县(今河南沈丘)一直跑到寿春(今安徽寿县)。
邓艾指出了关键的问题:
艾以为“田良水少,不足以尽地利,宜开河渠,可以引水浇溉,大积军粮,又通运漕之道。”
当地虽然土地肥沃,但是水源太少,不能充分开发地利。所以就必须引水,开挖河渠,引水灌溉,广积军粮,此外还需开通漕运的水路。
邓艾的这一论断包括两点重要信息:加强农田水利建设,注重军粮的囤积和运输。
当然这里就涉及一个背景知识,为什么邓艾非得要大兴农田水利建设?
因为当时农业生产正面临一场重大变革。
东汉末年,人们的主粮是以粟米,也就是小米为主。粟特别适应我国北方的温带季风性气候,非常耐旱且耐寒,所以得到了广泛种植,成为了主粮品种。
但粟米产量有限,它的种植周期较长,春季播种,到了秋季才可收获,所以一年只能种一季。作为主粮的粟产出较低,这就给战争后勤补给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而小麦和稻谷就不同了,它们的产量更高。相关记载显示,秦汉时期北方小麦的亩产量约为120斤/市亩,而粟米的亩产量约为96斤/市亩。此外,在华北平原种植冬小麦成为了可能,小麦可以做到两年三熟。同样是华北平原的一块地,在两年时间内,小麦的粮食产出能够比粟米多出将近一倍。
当然如果地域还偏南点的话,还能种水稻。虽然没有三国时期种植小麦和水稻的对比,但显然水稻产量更高,并且水稻可以做到一年两熟,产量更为可观。
但这样就必须至少突破三个重要瓶颈:农耕技术、组织方式和基础建设。
通过屯田,就可以促进农耕技术推广和实现有效组织,而基础建设就必须得由专业人士来推行。
也就是说,如果将淮南屯田办好,那么曹魏就能代表三国农业生产的最高水平。

军屯
邓艾提提建议还不过瘾,还特地给司马懿写了个类似调研报告的《济河论》。
他认为:过去屯田的意义在于积蓄粮食,控制天下。而现在淮南战事频频,每当大军南征,从北方运粮的兵力就占了军队的一半,所以运输耗费巨大。
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在淮南本地种粮食了。
但针对淮南不稳定的局势,就必须采取“且田且守”的军屯。
比如说淮南淮北共有驻军五万人,可以按照十分之二的比例轮流休息,另外安排其余的四万人实施军屯。
在这样肥沃的土地上种粮食,其收成能够达到西部的三倍多。扣除发给兵民的费用,还能每年留下五百万斛作为军粮。这样六七年间,可以在淮南地区积蓄三千万斛粮食,够十万军队吃上五年。
靠这些积蓄去讨伐东吴,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
分析得如此细致到位,那叫一个专业啊!
于是反对的声音直接熄火。在司马懿的支持下,邓艾迅速开始了屯田工作。
从正始二年(241年)起,魏国在淮南、淮北广开河道,大举屯田。
这是一项超级工程。
首先是人员设置。淮南一带在四百多里范围的土地上,每五里设置一个军屯营。每营六十人,一面屯田,一面戍卫。
接着就是修渠。
扩宽了淮阳、百尺两条河渠。为了让河渠里面常年满水,邓艾组织挖渠从黄河引水注入淮水和颍水。
当然临水的土地水、肥不缺,得充分利用好,于是魏军便在颍南、颍北沿着水岸修建了大量梯田。
接着就是农田里的小水利系统。魏军总共在淮水流域挖掘了三百多里长的水渠,可以灌溉农田二万顷。这些水渠四通八达,将淮南、淮北连成一体。
当然为了收到成效,邓艾也是豁出去了。他是军队统帅,也是53岁的中老年人,但仍旧带头下田:
是岁少雨,又为区种之法,手执耒耜,率先将士,所统万数,而身不离仆虏之劳,亲执士卒之役。
一番苦心经营后,成效斐然。
自是淮北仓庾相望,寿阳至于京师,农官屯兵连属焉。
这意味着,不仅屯田体系成型,而且粮食漕运体系也完全打通,运粮消耗大为减少,效率大为提升。
这便让整个淮南的防御体系产生巨大变化:
每东南有事,大军出征,泛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艾所建也。
要是淮南产量有大量富余,可以轻松从寿春支援到洛阳;
而每当东南有战事,大军便可乘船而下,直达江淮。
看到没有?这样司马懿随时可以抽走淮南之粮,并派兵南下控制淮南驻军。
司马懿控制淮南的企图,便通过邓艾之手,得以初步实现了。

农田水利建设
当然邓艾的屯田还从深层次改变了天下格局。
在邓艾的推动下,淮南的稻谷开始撼动粟米的主粮地位,粮食生产效率得到了肉眼可见的巨大提升。
西部缺乏农田水利设施,种植多为粟米。而邓艾在淮南屯田后所种植水稻的亩产量有了大幅提升:
小丰常收三倍於西,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
就是平常小丰收的粮食亩产量,都是西部的三倍。
这样曹魏的粮食产量就对蜀吴产生了巨大的优势。
农业优势又继续转化为军事优势。
曹孟德始屯田许昌,而北制袁绍,南折刘表;邓艾再屯田陈、项、寿春,而终以吞吴;此魏、晋平定天下之本图也。
如此巨大的优势下,曹魏乃至西晋便占据了巨大优势,三分归一的趋势便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