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舜从平民到帝王,上位之路十分艰辛。幸亏一家人联合“炒作”了孝子形象,又兼为帝尧的女婿,再有四岳联手辅助,所以能够继承了天子之位。
司马迁在《夏本纪》中,对帝舜在位时一次廷前辩论记录详细,有对话,有人物,而且言之凿凿。
司马迁为何对此次廷辩记录如此详细呢?
如果说是帝舜施政理念,没有必要对话罗嗦,直接体现施政以及效果就足够了。如果说是廷前辩论考察人选,那么禹的言辞过于直白。这一点确实值得思考,让我们一起分析这次廷前辩论的真正意图——司马迁的意图。
从身份职务来看“帝舜朝,禹、伯夷、皋陶相与语帝前。”帝舜上朝的时候,禹、伯夷、皋陶一起在帝舜跟前辩论。
出席此次座谈会的四人分别是什么职务呢?无需赘言帝舜权力最高,而禹、伯夷、皋陶三人的职务在《五帝本纪》中早已透露。
“伯夷主礼,上下咸平”,伯夷负责礼制教化,上到官吏下到百姓都一视同仁。于此,伯夷相当于民政部长兼教育部长。
“皋陶为大理,平,民各伏得其实”,皋陶主管刑狱,公平正直,老百姓佩服他主持正义。于此,皋陶相当于司法部长兼公安部长。
“伯禹为司空,可美帝功”,“伯”为排序等同于大,所以伯禹即大禹;“司空”为大禹官职,主要负责各种土木工程建设。
大禹完成治水后,帝舜朝曾对在二十二位高级官员功劳进行排位奖掖,“唯禹之功为大,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职来贡,不失厥宜”。
大禹治水,这份功劳是最大的,而且制定了各诸侯国朝贡的标准。由此判断,禹相当于水利部长兼财政部长。
此三人作为辅佐帝舜的重臣,都是关键部门负责人,用司马迁的话说“咸成厥功”。“厥”为代词,意思是其,他的。意思是在他们各自领域居功至伟。
这么三个下属在廷堂当着帝舜面辩论什么呢?司马迁没有在《五帝本纪》体现,却安排在《夏本纪》中,即禹继承舜的天子位之前,究竟所为何事?
从时间节点来看在这次廷辩之前,司马迁还插入了一句话,“皋陶作士以理民。”“士”为掌管刑狱之官,与“大理”相同,均为掌刑法的官;“理民”为治理百姓。这句话意思是:皋陶任刑狱长官负责治理百姓。
这句话看似可有可无,因为在《五帝本纪》中,司马迁早明确皋陶为帝舜时期的司法部长兼公安部长,再次重复皋陶的职务有何目的呢?
再往追查一下,“天下于是太平治(安定平和)”,天下从这个时候开始已经趋于安定平和。“这个时候”是大禹已经完成了治理水患的工作,而且治水取得了相当的成效。
所以,根据这点有人理解这次廷辩的目的为,“皋陶作士,与舜论治;功在当时,意在后世。”而司马迁记叙为“皋陶述其谋曰”,皋陶阐述自己的谋划,或者说表达一下政治理想。
莫非司马迁的真正意图如此?非也。
其实,天下安定平和完全归功于大禹。司马迁在此之前大篇幅介绍禹的功劳,可以说浓墨重彩:平水土之功,“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相地之宜制定九州朝贡标准;伴随边疆开拓,声威教化遍及四海。
在帝尧时期,滔天洪水便给百姓造成困扰,因为禹父子相继解决了水患问题,这份功劳亘古未有。然而,禹的父亲鲧因为“治水无状”,被虞舜流放羽山而死。
禹被虞舜安排继续治理水患的任务,禹开始不愿意接受这一任务,“让(推辞)与契(殷商始祖)、后稷(西周始祖)、皋陶。”
最终,虞舜强迫禹执行命令,“女其往视尔事矣”,你去干好你的事吧。因为,禹的职务为司空——主管土木工程,所以治理水患成了大禹的本职工作。
大禹在悲伤和无奈中接受任务,在治理水患的同时,也争取到百姓爱戴、百官拥护。“令益予众庶稻”、“令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大禹在治理水患的同时,安排益教百姓种植水稻,缺乏粮食下令后稷调节平横。
从对话内容来看皋陶首先阐述了自己的意见,“信其道德,谋明辅和。”意思是行事遵从道德,谋划高明,臣下和睦。“然,如何?”禹对此表示赞同,继而追问,这需要怎么做呢?
皋陶说,帝王要谨慎地修养自身,把修身作为长久之计,使九族亲厚而有序,使许多贤明之人成为辅佐之臣。这样,政令就可以由近及远地实施了。
“禹拜美言,曰:‘然。’”大禹听后向皋陶作揖,并忍不住赞美皋陶的观点。
皋陶有点兴奋,接着说道:“於!在知人,在安民。”是谁需要“知人”、“安民”?当然是帝王。治理天下关键在于了解民众需求,了解人的能力,使民众安定平和。
禹说:“唉!像这样,恐怕尧帝也难做到。能了解人明智,就能正确地任用官吏;能安定民众仁爱,民众就会爱戴他。明智仁爱,何必担忧讙兜呢,何必放逐有苗呢,何必害怕巧言令色的小人呢?”
禹这番话看似说的是帝尧,但在《五帝本纪》中有如此记录,“于是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灵,以变北狄;放讙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
流放讙兜、共工,放逐有苗、鲧,虞舜才是主谋,他向帝尧做出了建议。大禹在帝舜面前再次抛出这个问题,其针对性相当明确。要么打脸皋陶“知人安民”的主张,要么揭露舜是“巧言善色的佞人”。
如果说“巧言善色的佞人”为共工,毕竟尧认为“共工善言”,共工的人物性格为花言巧语;那么此处为什么没有提及流放鲧呢?当时,虞舜代替帝尧流放惩处了这四个人,“四罪天下咸服”,如今大禹再次提及是否有翻案的意味?毕竟,其中有自己的老爹——鲧。
对于这个问题皋陶无论怎么回答都是坑!然而,皋陶比较圆滑,避开问题而畅谈自己的主张,帝王治天下要勤修九德。将九德逐一说明。
禹听了皋陶阐述,不再追究了:“你的话如果能够实行可以产生很好的效果。”言外之意,九德不修很难治理天下。
皋陶谦虚地说:“我没有什么谋略,只希望能对王道有所帮助。”
“帝舜谓禹曰:‘汝亦昌言。’”“昌”是美的意思,意思是说的很轻松。帝舜大概对禹的说法有些不爽,于是逼问禹:“来说说你的看法。”
“於,予何言!予思日孜孜。”禹回答说,“啊,我说什么呢!我只想每天孜孜不息地做事。”
“皋陶难禹曰:‘何谓孜孜?’”此处“难”是故意责难,还是发难诘责呢?皋陶让大禹解释“什么是孜孜。”大禹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皋陶,此处皋陶却诘问大禹所为何事?
大禹好像是提到了伤心事并不情愿再次回忆一样,又将自己如何治理水患,教会百姓种稻等等功劳详细地陈述了一遍。
“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于水。予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檋,行山刊木。与益予众庶稻鲜食。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余补不足,徙居。众民乃定,万国为治。”——《史记·夏本纪》
“然,此而美也。”皋陶听后由衷地赞美——这是你大禹的美德功劳。
如果廷辩至此结束倒也没有什么,除了禹含蓄地抛出了那个两难的问题。然而,禹的话匣子刚刚打开,接着他针锋相对地转向了帝舜。
“於,帝!慎乃在位,安尔止。辅德,天下大应。清意以昭待上帝命,天其重命用休。”——《史记·夏本纪》
这句话翻译成白话文,“啊,舜帝!要谨慎您所处的帝位,您的举止要稳妥。辅佐您的大臣有德行,天下人都会顺应您。您用清净之心承接上帝的命令,上天将会重用并赐福给您。”
禹这么直白,有没有逼宫的意味?如果帝舜不谨慎,举止不妥当,将会如何?天下百姓以及各诸侯如今都服从于谁?
毕竟,“众民乃定,万国为治”,这是大禹功绩,在治理水患的同时,施德四方,已经赢得了民心民意。
帝舜于是回答说,大臣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的言行不正当的地方,你们要纠正我。你们不要当面奉承,回去之后却又指责我。我敬重忠诚的辅佐大臣,那些搬弄是非的佞臣自然就被清除了。
帝舜又说了一句:“毋若丹朱傲,维慢游是好,毋水行舟,朋淫于家,用绝其世。予不能顺是。”丹朱是尧的儿子,因为品行太差,所以没能够继承帝位。帝舜在此意思明确,继承帝位决定权在我,你们不要象丹朱一样傲慢。
“予娶涂山,辛壬癸甲,生启予不子,以故能成水土功”,新婚娶妻在家待了四天,生下儿子夏启都没来得及抚养,所以才能够成功解除水患。这些话语既是禹治水艰辛的付出,又像是哭诉抱怨,但更像是骄傲。
大禹公而忘私,所以能成就大功劳。接下来的话则有威逼意味了,“辅成五服,至于五千里,州十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道有功。”
大禹设置了五服,范围达到五千里,每州可以征用劳力三万人,向外疆域一直开辟到四方荒远的边境,五方君候各给建立首领,他们各尽职守,都有功绩。只有三苗凶顽,还没有来得及平叛。
言外之意,经过大禹治理,这些地方都已经治理的很好,而且已经臣服于禹了。所以,禹大胆的对舜说“帝其念哉!”,帝舜你都记着吧。既是表明自己的功德,也是暴露自己的实力,同时也是对帝舜举例丹朱警告的反击。
“道吾德,乃女功序也。”帝舜颇为无奈,“宣传了我的德教,这些全是你的功劳所获致!”
从最终结果来看廷前辩论到此结束。从对话内容上来,火药味十足。然而,司马迁并未就此结束,“皋陶于是敬禹之德,令天下皆则禹。不如言,刑从之。”
这才是此次廷辩最终结果——皋陶从这天开始非常敬重禹的功德,命令天下人都以学习禹为榜样。对于不听从命令的就施以刑法。
皋陶既明确了自己的立场,与禹站在了同一阵线,又以法律为保障让天下皆以禹为行事准则。这实际上等于在法律层面上确定了禹的地位。
“帝舜荐禹于天,为嗣。”禹最终成为了合法的继承人。“十七年而帝舜崩”,帝舜让出帝位,十七年之后去世。
这里隐藏着什么信息呢?帝舜直到去世这十七年里,权力已被禹攫取。当然,这就是为何帝舜的儿子商均无力争夺继承权的原因。
“帝禹立而举皋陶荐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封皋陶之后于英、六,或在许。而后举益,任之政。”——《史记·夏本纪》
禹继承了天子之位就推荐了皋陶为后续继承人,可惜将要交接政力时,皋陶却死了。随后,又举荐了益为继承人。益曾经跟随禹治水,在教百姓种植水稻方面有重大贡献。
皋陶廷辩的主角之一,当作禹之后接班人培养。明白皋陶为何能够在廷辩时站在禹的立场了吧。
可惜,“及禹崩,虽授益,益之佐禹日浅,天下未洽。”等禹死的时候,虽然权力交接给了益,但是益由农官转行处理政务,时间仓促,天下还不大认可。所以,“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离开了益而追随夏启——禹的儿子。
廷前辩论本来四个人,伯夷为何一言不发?司马迁留下悬念,不好乱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