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这有一封电报请你看一下。”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的一天,周总理拿着一封电报匆匆走进菊香书屋。电报的内容不长,主要是说自己想要重回大陆,但写这封电报的人却大有来头,他是中共一大13名代表之一,还参加过南昌起义,后来变节投靠了国民党。
看着电报落款“弟 包惠僧 叩”几个字,毛主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弃明投暗迷途知返1921年6月,共产国际代表到达上海,与上海的共产党早期组织成员商量,认为应该尽快召开全国代表大会,正式成立共产党。经过与陈独秀、李大钊等人联系,确定了中共一大的时间、地点。
正是在这一次会议上,毛主席第一次见到了包惠僧,两人年龄相仿,很快便熟络起来。一大散会后,包惠僧被派往广州,动员陈独秀回上海主持工作,陈独秀回到上海之后,包惠僧返回武汉,继续做建党的工作。
两个月之后,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成立,包惠僧被调往上海担任部门负责人。后来由于人手紧张,包惠僧被调去和张国焘一起创办进步刊物,除了当编辑以外,包惠僧还要负责收件和发行工作。
在那一段时间里,包惠僧和毛主席经常有书信往来,两人之间的感情也逐渐加深。
1922年,包惠僧回到武汉,恰好当时毛主席遭到湖南军阀的通缉,避居在武昌。包惠僧听说之后,就邀请他来和自己同住。之后的二十多天里,毛主席和包惠僧朝夕相处,一起讨论中国革命的问题,还建立了一定的私人感情。
之后包惠僧被调去北京工作,经李大钊介绍进入北洋政府交通部。“二七”惨案之后,包惠僧收到通缉,不得已回到武汉,一直到第一次国共合作后,包惠僧经组织同意,以中共党员的身份加入国民党,在广州为国民党工作。
1926年,包惠僧随军抵达武汉,担任新闻检查委员会主席。结果,工作还没有完全展开,包惠僧又被委任为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筹备处主任。次年,蒋介石叛变革命,陈独秀却深陷右倾麻痹思想,还和汪精卫一起给蒋介石“辟谣”。
很快,整个上海陷入了一片白色恐怖之中,大批的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被逮捕杀害。紧接着,白色恐怖波及到了武汉,当见到大批的革命党人倒在血泊之中,包惠僧顿时乱了章法。
为了挽救中国共产党这支年轻的党派,中央决定在南昌发动武装起义,包惠僧带病奉命前往南昌待命,准备接管江西省委军委工作。南昌起义的枪声响起,蒋介石、汪精卫了立刻调兵围攻南昌起义军。
面对悬殊的敌我力量,组织上决定有计划撤出南昌,进军广东建立革命根据地。包惠僧因病重没有随军撤离,在南昌停留了一个多月后,化装回到了湖北老家。可惜,当时湖北的白色恐怖尚未散去,包惠僧住了没多久,就决定前往上海躲避。
让包惠僧始料未及的是,上海的形势并没有比湖北好多少,甚至比湖北更乱。在国民党白色恐怖的压力下,包惠僧对革命逐渐失去了信心。曾经组织上派人找到包惠僧,让他参加工作,结果包惠僧百般推诿,自动退出了共产党,投靠了国民党湖北省主席何成濬。
当时国民党第二集团军第八方面军总指挥刘镇华率部驻防河南新乡,邀请包惠僧来新乡叙谈。包惠僧想着自己在武汉没什么事,便决定去一趟。何成濬听说之后,明确告诉包惠僧:
“你是没有通天的,在武汉我能保你安全,出去可就不一定了。”
何成濬所说的“没有通天”,是指他还没有得到蒋介石的谅解。随后,何成濬替包惠僧打了个电报,如果蒋介石有复电,那么包惠僧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不会再遇到任何危险。
当年包惠僧在黄埔期间,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政治部主任,蒋介石一听包惠僧有求于自己,破例任命他为三军总司令部参议,还在报纸上大肆宣传“共产党元老包惠僧‘弃暗投明’”。
“九一八事变”后,包惠僧官拜军委会秘书,中将军衔。1936年,包惠僧退出军界,转为文官出任内政部参事,后又改任内政部人口局长。在包惠僧的主持下,人口局搜集各国人口资料200余种,还拟定了全国第一次人口普查计划,训练了一批普查人员,户政工作颇有成效。
既然包惠僧在国民党内干得有声有色,为何他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又想回到大陆呢?
“你过去不是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1948年,随着三大战役相继打响,蒋介石政权进入风雨飘摇之中,国统区内一片混乱,国民党高官纷纷逃往台湾和海外,将包惠僧又一次推上了抉择的十字路口。
其实包惠僧投靠国民党之后,蒋介石明面上奉其高官厚禄,但包惠僧手上并没有实权,再加上包惠僧曾经是中共要员,虽然叛变却不被国民党内部人士认同,处处对他提防和监视。
眼看着蒋家王朝覆灭已成定局,包惠僧断定再跟着蒋介石肯定没有出路,便向内政部提出辞职。结果新上任的部长洪友兰就是不准,其他科长们也劝包惠僧继续干下去,万一局面还能好转呢?
那局面真的还能好转吗?随着国民党政府拒绝在和平协定上签字,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发布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百万雄师强渡长江解放南京,宣告国民党反动统治覆灭。
急剧发展的形势更加坚定了包惠僧脱离国民党反动派的决心。在国民党政府机关又一次裁撤人员时,包惠僧首先提出将自己裁去,为此还和新任部长大吵了一架。
辞官之后,包惠僧尽管已经办好了前往台湾的证件,但他没有到台湾,而是举家经香港来到了澳门,租住在一栋商住两用的二层小楼里,靠着那点微薄的遣散费勉强维持生计。
身在异乡举目无亲,包惠僧除了家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孤独彷徨的包惠僧决定写一本回忆录。可提纲列出来之后,包惠僧的心却怎么都定不下来,干脆跑到赌场碰运气,结果输多赢少,心情更加郁闷。
随着解放军在大陆节节胜利的消息传来,包惠僧心中感到无比激动和振奋,尤其在新中国成立的消息传来后,包惠僧更是按捺不住,决定“靠拢共产党”。
虽说包惠僧是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也没有犯下什么大错误,而且很多共产党的高级干部都是老朋友,但包惠僧始终对自己脱党一事自惭形秽,不敢向老朋友表示。
就在包惠僧欲进又止的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往事,就是在1945年的时候,他曾经在重庆见过周恩来一面。虽然周恩来主动和自己热情打招呼,还表示欢迎他重新回归,但当时包惠僧担心被国民党特务看到,没和周恩来聊两句就匆匆跑开了。
想到这件事,包惠僧顿时感觉心旷神怡,展纸挥毫一口气写了一封书信、两封电文。信是写给毛主席的,电文是给周总理和董必武的,大意都是祝贺他们革命成功,忏悔自己的过去。
毛主席看过信和电文之后,表示可以让包惠僧回来,周总理立刻复电传达了毛主席的批示。包惠僧看过回电后大喜过望,带着全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当,赶到香港找老部下筹措了3000元旅费,自己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前往天津的海轮,让妻子带着孩子们随后跟进。
包惠僧回到北京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共产党高层。第二天,董必武就请包惠僧吃饭,给他介绍了一些新中国的情况,在提到往事的时候,董必武免不了揶揄包惠僧几句:
“你那时做了国民党的官,就不要共产党的朋友了。”
不久,包惠僧的妻子带着孩子们也到了北京,周总理邀请他们夫妇到中南海赴宴,作陪的还有海外归来的各方人士。宴会结束之后,周总理将包惠僧单独留下,动情地说道: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有找到。”
周总理略带埋怨的真挚话语,让包惠僧顿时感到无地自容,将心中积郁多年的苦闷向周总理一吐为快。谈话结束的时候,周总理对包惠僧说:“你一大家子人,也要生活嘛!不过你过去不是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你要对党有个交代。”
按照周总理的嘱咐,包惠僧回去之后就写了一篇长文,将自己的变节行为作了说明,检讨了自己的错误。毛主席、周总理等人看过之后,都认为符合实际,同意包惠僧重新回到革命队伍。
争议一生死后盖棺定论在周总理的安排下,包惠僧拿着统战部的介绍信,进入华北人民革命大学学习。年近六旬又过上了集体生活,刚开始包惠僧还真有点不习惯,但又想到自己过去也干过冲锋陷阵的事情,这点苦头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就这样,包惠僧一切按照规定去做,只用了两三个星期,就习惯了这种集体生活。然而,在正确对待批评与自我批评上,包惠僧却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
刚开始,包惠僧总是将批评与自我批评看成是揭发过去的错误,因此尽量自我批评,对于批评别人很是谨慎,听到别人批评自己,就认为对方是和自己过不去。直到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包惠僧的态度。
那个时候包惠僧因为心脏病无法继续学习,便休了一个月的学。在病中,包惠僧得到了校领导和同学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其中就包括曾经对他提出尖锐批评的人,直到这个时候,包惠僧才认识到批评与自我批评都是真心在帮助自己进步。
有了新的认识之后,包惠僧在批评与自我批评上做的更加彻底,最后还写成了三万多字的思想总结。短短一年的时间,包惠僧的思想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华北革大也准予他毕业。
包惠僧毕业之后,被安排在内务部工作,先担任研究员,后担任参事。然而,包惠僧在工作中的自卑感却越来越重,到最后除了学习以外什么都不敢做。谢觉哉和其他领导同志鼓励他撰写一些文章和革命故事,包惠僧也迟迟不敢动笔。
1953年,党史资料室的同志奉毛主席的命令,请包惠僧去看看上海革命纪念馆的模型,并请包惠僧写一些有关中共一大的材料。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包惠僧就写成了两篇上万字的有关中共一大的回忆文章,并对纪念馆模型提出了修改意见。
虽然包惠僧写成的几篇材料没有公开发表,但也通过各种渠道渐渐为人所知,约稿的编辑络绎不绝登门拜访包惠僧,请他撰写有关党史的文章。
1957年,包惠僧公开发表了建国后的第一篇回忆文章,并首次使用“梧桐老人”作为笔名。几家出版社看过包惠僧的文章后,约他撰写“二七”大罢工的长篇故事,包惠僧应约写了《二七回忆录》。
这本书出版不久,就被改编为话剧《红色风暴》。排练出来后,周总理邀请包惠僧一同前往审看,并与演员们进行了热烈的交谈。
第一部回忆录的成功,鼓舞包惠僧开始撰写第二部回忆录,主要从大革命时期的亲身经历,以及自己脱党前后的所见所闻为材料,涉及重要人物350余人,反映了第一次国共合作和大革命时期的伟大斗争。
然而,这部回忆录的完成却很是曲折。包惠僧刚开始写了两个月,就因高血压病倒了,直到次年初病情好转,才又继续开始撰写。书稿写成之后,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在包惠僧生前发表,但包惠僧依旧呕心沥血,要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化作文字留给后人。
随着自我价值的实现得到满足,包惠僧提出恢复党籍的要求时,十年政治风暴开始了。包惠僧虽然不能理解这场政治运动,但也在努力紧跟,却也没能够逃脱受冲击的命运。
在被勒令搬出宿舍之后,包惠僧给周总理写了一封信,让妻子送到中南海。在周总理的关心下,包惠僧一家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好不容易熬过了政治风暴,两个孩子的接连离世,给包惠僧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身体到了崩溃的边缘。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过后,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又一次提上了日程,包惠僧家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各地的党史工作者纷纷登门请教。84岁的包惠僧除了接待来访者以外,还要强忍着病痛,拼命撰写回忆文章,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写下了几十万字的文稿。
1979年7月的一个早上,包惠僧起床之后就觉得不舒服,妻子让他去医院,他不肯去,吃了些药就继续休息,中午都没有吃饭。下午醒来之后,包惠僧请邻居到家里打扑克,到了晚饭时间,包惠僧没吃饭就睡下了,睡了一会儿起来和孩子们又打了一会儿牌。
到了晚上九点多,包惠僧感觉身体非常不好,妻子和孩子就让他扶到了床上。结果刚一躺下,包惠僧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妻子打了几次电话,医生都没有来。包惠僧难受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拉着妻子的手说:
“我对不起你。”
话刚说完,包惠僧就咽了气。医生赶到之后,尽管采用多种方法抢救,仍没有挽救回包惠僧的生命,包惠僧就这样走完了自己85年的人生里程。包惠僧去世之后,国务院为他在八宝山举行了追悼会,组织上在悼词中对包惠僧作了结论,抹除了一切对于包惠僧的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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