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朝堂之上一蟹不如一蟹?
撰文|黄大拿&编辑|王心
引文:“此人不去,咱们要反腐倡廉,整肃纪纲,岂不成了一句空话?”
王爷贴告示拒收红包,但手下人挡住门说:“王爷的话,不能不这么说。但大人您这个钱呢,可是不能省。”
到了这里,如果是你,会选择信谁呢?
一
敢怼慈禧老太太?
庆亲王奕劻,乾隆皇帝第十七子和硕庆亲王永麟之孙,在宗室中支派较疏,因此直至光绪二十年,才得以晋封为亲王。
光绪二十九年三月,奕劻入值军机处,至此掌握晚清政柄近三十载。“庸碌而又好货”,这是清人笔记中对他所作的几乎一致的评价,当时即有“庆记公司”之诨号。
慈禧太后宠信的岑春煊向来瞧不起奕劻,屡于入对时面劾奕劻“贪庸”。其自著的《乐斋漫笔》记录了主臣二人一段让人绝倒的对话:
慈禧问:老岑你经常说说奕劻贪,到底有没有凭证啊?
岑对曰:纳贿之事,惟恐不密,一个给一个收,岂肯以凭据示人?
慈禧又说:说来说去,还是奕劻太老实,是上人的当。
岑春煊比较倔强,居然当场将老太太怼了回去:奕劻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是执掌国政之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够以上人当受人骗来自解?此人不去,咱们要反腐倡廉,整肃纪纲,岂不成了一句空话?
话说到这里,连慈禧这么厉害的角色,也只好打个呵呵了……
还有一次,慈禧觉得岑春煊与奕劻都是自己倚重的大臣,所以想私下调停一下二人的关系,因此借岑来京,问其到京后曾谒庆王否?岑对曰没有。
慈禧说:你俩都是我的腹心,都是为朝廷办事,还是要和衷共济啊,怎么不去拜见一下,说几句话呢?
没想到岑春煊很干脆地回答说:俺倒是想去,但去不了啊。庆王府的规矩是要收门包的,“臣无钱备此,纵有钱,亦不能作如此用也。”
岑春煊过于直白的话让慈禧备感尴尬,又只得乱以他语而罢……
二
王爷贴出拒收红包告示,你信不信?
去庆王府拜见,都得向门丁奉上“门包”,这事儿都传到太后那里去了?
人言藉藉之下,奕劻也挺不住了,亲自写了一个贴子,贴在门口,内容是本府严禁收门包,否则严处云云。
然而实际又如何呢?
据《凌宵一士随笔》所记:某官员外往为江西提学使,去王府两次拜谒均未能见到庆王,以为可能碰巧赶上其无暇,第三次再往,王府的守门人乃向他暗示需要送门包。
这位官员指壁间所粘贴曰:“王爷既有谕,吾何敢送门包?
结果门丁笑眯眯地说:“王爷的话,不能不这么说。但大人您这个钱呢,可是不能省。”
如果说以上记载都是传言,未足尽信,那么《施肇基早年回忆录》中所记就是铁证如山了。
施肇基入民国后是有名的外交家,于清末初入外务部任职,因为庆王是首席军机大臣,没有他点头,人事这一关肯定过不了。
所以,在任命文件下达之后,施肇基特赴庆王府表示感谢。他在回忆录中记下了这一次拜见:
余得(外务部)右丞时,初次见庆王,送贽敬二千两,门包双份,各十六两,一给男仆,一给女仆。此在当日,已为极薄之礼仪。
此份贽金,余本不愿送。唐少老(即时为外务部左侍郎、后来曾任民国总理的唐绍仪)告余,庆王开支甚大,老境艰难,内廷对之诸多需索,难以应付,余之送礼,在得缺之后,非同贿赂,且为数甚少,当时丞参上行走且有送至一万两者。余乃勉强为之。
“贽敬”系以红包先置于袖内,在临行辞出之前,取出放于桌上,曰:‘为王爷备赏。’王爷则曰‘千万不可’。然后辞出。
……
唐绍仪宽解施肇基,任职文件下达之后再送礼,不算贿赂云云,当然无法自圆其说,但他的一番话也透露了两条重要信息:
一是奕劻收红包的价码得到部级衙门左丞、右丞、参议等缺,可能需要白银一万两;
二是奕劻其实也并非处于“食物链”的最高端,连他自己也经常要被内廷的大太监们勒索。
以唐绍仪外务部左侍郎的身份,此时也算部级官员,谈论奕劻收受贿赂恬然不以为怪,可见这于当日真不过是小菜一碟。
在施肇基笔下,当时送礼的场景也真是好笑。红包放在了桌上,王爷说千万不可啊……
正如庆王府门丁所言,王爷的话不能不这么说……
三
王爷“识大体”?
这样一个人物,位置又偏偏这么高,盖棺定论遂成为一个难题。
可能正因为不好评价,所以《清史稿》为奕劻作传,居然只有一份履历,而不见一字褒贬。
至于私家记载,据大拿阅读的资料,讥议奕劻的人当然很多,主要是指责其贪财纳贿,但也有名人对此不以为然。
唐文治,近代著名学者、教育家。唐氏在晚清时做过官,并一度跟随奕劻之子载振出访英国,与奕劻有近距离接触。在其文集中有一篇《记和硕庆亲王事》,值得喜欢晚清史的人留意。
唐文中有一段话说得非常沉痛:“晚近以来,是非不明,其号为清流者,毛举细端,罔知大体,辄曰某也弱,或曰某也贪,乃究其事实,则又不能办一事,而弱与贪有十百倍者,乃转置之不论不议之列。人心日益迷谬,而用人者亦颠倒敷衍,万事掣肘,而莫知其由。”
翻译一下,唐文治的大意是说,有一种不好的风气,那就是自居清流,对实际办事之人紧盯琐细,动辄说某人才能有限某人十分贪鄙,但要他做事却一事都不能成,而真正的大奸大贪之辈,躲在后面不做事,却常常又被轻轻放过,如此是非不明,办事之人被锁住手脚,国事还堪问吗?
唐文治发了这番感叹之后,列出了奕劻的优点,即“达时务”、“识大体”。
这两大优点倒并非完全是唐文治的阿谀之词,有两件大事可以证明,一是慈禧在百日维新之后欲废光绪,当时权贵几乎是一边倒,而平日对慈禧唯唯诺诺的奕劻却敢批其逆鳞;二是义和团起,满大臣几乎尽阿慈禧之所好,个个唱灭洋的高调,奕劻却能保持清醒,实为难得。
大事之外,唐文治在文章中还举了一个细节:因为唐文治视力欠佳,在奕劻面前报告事宜,常常为看不清奏牍中的内容而苦恼,奕劻就每次将奏牍高举起来,用手指明相关之处,让其看清楚后再回话。
一个进入暮年的重臣,对一个年轻属员如此谦和,也难怪唐文治有知遇之感了。
看来,办大事的人,达时务,识大体,才是最要紧的。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贪渎大臣都能得到历史学家的“识大体”的评价,是不是也说明,朝堂之上真是一蟹不如一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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