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是河北人，幽州辽西郡令支县人。令支县，是唐山地区的卢龙县一带。公孙瓒还有一个唐山老乡，就是韩当——只不过他投奔了孙坚。

，是平原向北进入燕山的地方。燕赵大地,山寒水薄，民生粗砺，所以燕赵儿女脾气火暴，好气任侠，古来属于“多慷慨悲歌之士”。

公孙瓒就特别能打，他使矛，而且矛两端都有矛刃。

公孙瓒有个有点，就是嗓门特大，姿容也好，凭着美丽的男色，他被本辽西郡的太守看上了，把闺女嫁给了他。终于他凭本事吃饭，当上了幽州辽东属国的长史。

“属国”是边州的一个特殊的区划，特点是里边的异族民户多，也就是胡人多。长史是属国的军政一把手。

辽东属国和辽西郡正好对称，中间隔着辽河。辽西郡在山海关以内。辽东属国则是山海关以外，位于辽宁锦州地区，属于塞外。这里因此有很多辽东鲜卑。

鲜卑人的来历，是五百年前的战国时代北方有所谓“三胡”——东胡、娄烦、林胡，到了秦汉之际，匈奴开始崛起，匈奴灭掉东胡，东胡余众逃到鲜卑山和乌丸山，分别得名为鲜卑人和乌丸人。如今，匈奴在汉朝的长期打击下，已经不行了，于是鲜卑和乌丸就昌盛起来。

自从匈奴败后，鲜卑人就填充了匈奴的地盘。东边到辽东乃至北朝鲜，西边直到敦煌，这一线往北，东西一万多里，都是鲜卑的地盘。对幽州、并州、凉州（甘肃）长期骚扰抄掠。

幽州、并州（山西省）、凉州中的边防战将，最有名的就分别是三州的公孙瓒、吕布、董卓了。但他们都是将，不是三州的行政长官。但他们势必都要做出大的事业，凭借着边军百炼的战力。

公孙瓒面对的是辽东鲜卑。一次他骑着马出塞，被数百鲜卑骑兵堵住了。他只有数十骑兵，连忙退到一个空亭障里，被鲜卑人从外面围住。公孙瓒叫大家主动冲出去，不然全得死在这里。于是带着骑士冲出亭，当即击杀数十鲜卑。鲜卑人一时惊慌不敢进逼，公孙瓒乘机冲杀出去，带着一半骑士活着逃了回来。

凭着自己大的身量和一柄长矛，公孙瓒此战后，吓得鲜卑人不敢轻易再进塞内。

乌丸人则没有鲜卑厉害，虽然历史上也曾经寇掠，但光武帝刘秀时，乌丸人请求讲和，到边郡内居住。

于是让他们住在幽州的右北平郡、辽西郡和辽东属国，三郡国自西向东排列，号称三郡乌丸。其中辽西郡的乌丸人众最多，辽西郡乌丸大人丘力居有五千多落人众，他们有自己的居住区，和汉人倒是相安无事。

中平元年（184年）黄巾起义爆发。次年，中平二年，凉州的羌人在北宫伯玉、边章、韩遂的带领下在凉州金城郡又叛乱了，司空、领车骑将军张温带着十几万兵马向西去讨伐。十几万兵马，肯定好些是来自郡县兵。公孙瓒就带着乌丸铁骑三千兵，给前线送去。

这次，张温下面的部将有孙坚、董卓、陶谦、周慎等。

到了之后，因为粮饷老是拖欠着拿不到，这乌丸三千骑兵，一看政府差钱儿，就顾自骑着马跑回幽州来了。国家也拿他们没办法。

两年后，中平四年，幽州本地一个汉人叫张纯的，觉得乌丸骑兵违令撤回，这是他们有不听汉人话的意思了。就跑去见辽西郡乌丸大人丘力居。经过他的煽动，丘力居带着三郡乌丸，开始造反了，焚烧城市，劫掠汉民，进攻州治蓟城（北京）。

攻破这三郡中的诸城，所过无不残灭，人数有十几万，张纯干脆号称天子。

公孙瓒和各郡县长官都勉强抵抗。张纯又叫辽东属国的乌丸大人苏仆延带步骑兵五万，跟丘力居的兵一起，入侵到冀州、青州，杀害吏民。

叛乱持续到了下一年，中平五年冬天，公孙瓒在辽东属国石门大破丘力居的主力。

丘力居丢了妻子孩子出塞逃走。公孙瓒出塞深入追击，被丘力居等所围，二百多天，粮尽吃马，马尽煮弩和盾上的皮子，死者半数，敌人也熬不下去了，走奔辽东郡。

于是，封公孙瓒为降虏校尉，都亭侯，兼领辽东属国长史。辽东属国的乌丸贪至王（是乌丸大人下面若干户的头）一看公孙瓒厉害，而丘力居跑了，干脆率众投降，又加升公孙瓒为中郎将。

公孙瓒不知道，这时候跟乌丸人结了怨，未来这些人将狠狠敲他一棒。

公孙瓒与乌丸人作战，常骑白马，追无虚发，数战获捷，于是乌丸人都互相说：“当避白马。”

因为敌人怕白马，于是公孙瓒就专门弄出白马数千匹，选善射之士骑之驰骋，号称白马义从，跟董卓的湟中义从有一比。义从一般指归降汉朝的胡人，“慕义而从”的意思。

乌丸人还经常拿他的画像当靶子，射中就呼喊万岁。

公孙瓒跟乌丸接着打，同年，朝廷派来了和善的刘虞当幽州牧。刘虞是汉室宗亲。

刘虞执行相反的策略，减少屯兵，给予乌丸人赏赐，派人跟辽东属国的乌丸大人苏仆延和谈，希望他别去冀州、青州捣乱了，同时赏金购买张纯的人头。

丘力居拿了赏赐，高兴了，也从塞外回来，回到原居住区，形势基本缓和。

公孙瓒急了，就杀害乌丸使者，逼着乌丸人过来打。丘力居就把这情况告诉刘虞。刘虞一生气，撤了各个屯兵，把公孙瓒的步骑兵万人也迁到相对靠内的右北平郡（唐山地区，辽西郡以东）。

公孙瓒趁机在右北平，把刘虞发给乌丸人的赏赐给抄掠了，刘虞发一次，他就抄掠一次。

公孙瓒认为乌丸人反复不定，你这种抚的政策是不行的。“赏给他们财货，他们会更轻视大汉。”公孙瓒说。

于是，公孙瓒和刘虞就互相闹着别扭。次年中平六年，乌丸人终于不闹了，张纯的人头也被其下属砍了送来，刘虞上表朝廷。可是这年四月，汉灵帝就驾崩了。

也就在这几年期间，具体是黄巾起义后哪一年不确定，刘备带着关羽张飞，来投奔了公孙瓒。他俩都曾经都在卢植那里念书，因为是老同学的关系，公孙瓒收下了他们。

次年，汉献帝初平元年，袁绍自任盟主，发起了九家州郡讨董卓的中原大战。但是这次诸侯讨董卓的大战，幽州的公孙瓒没有去参加。

到了初平二年五六月间，讨董战役结束，袁绍就在中原给公孙瓒写信：“你向南攻打冀州韩馥，你帮我一下。”

河北省，一分为二，北部是幽州，南部是冀州。公孙瓒就带着一小部分兵，武装进入冀州北部，嚷嚷着是去打董卓，结果净打冀州的城了。

袁绍于是派人找冀州牧韩馥：“你是抗不住公孙瓒的，与其州被他占了，不如给袁绍。”

韩馥答应。袁绍这时候的正式官职，是冀州的一个郡守而已。但是袁绍家族门生故吏遍天下，这么一要，韩馥就答应了，因为他本人就是袁氏故吏。

于是，袁绍当了冀州牧，跟公孙瓒成了南北邻居。

这一天，赵云又来投奔公孙瓒。公孙瓒乐了，因为赵云是冀州常山郡人，就说：“你们州的人不都是喜欢袁本初吗？唯独就你迷途知返啊！”

赵云说：“不是，我听州里人议论，就去有仁政的地方，不是非得不喜欢袁绍而热爱将军你。”

结果，公孙瓒对幽州的政治家族，不算有仁政，经常砍他们脑袋——也就是衣冠之家的人的头。他喜欢提拔最基层的平民，比如买布的，卖雪糕的，卖卦的，总之，最低贱才好。

按照他的用人理念，那些大族给我当官，他们不觉得应该感谢，只有这小买布，提拔了，才会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于是，他手下的政府官，都是小贩起来的。他还和卖布的李移子等人结拜为兄弟，以古人灌婴来作比。

赵云在冀州本来也是吏，有一定家族背景，兔死狐悲，一看公孙瓒老砍我们衣冠之族的脑袋，就找他说：“将军，我大哥死了，我回去奔丧。请假。”

赵云临走，手拉着在这里新认识的刘备：“这位大哥，有朝一日，我找你啊。”

赵云走后，刘备倒没有走。因为他本来就是卖鞋子的，而在公孙瓒这里，卖点东西是最有前途的。

就在同年，爆发了袁绍和公孙瓒之间的盘河大战。这场战役中，按理说，公孙瓒应该毫无悬念地打败袁绍，但是他的白马义从，居然被袁绍的先锋官给破了。

公孙瓒大军下到冀州广宗的盘河的界桥以南，以三万步骑兵列成方阵：骑兵在两翼，各有五千余匹，中间是步兵方阵，最里边，白马义从数千骑之多。

白马义从分成左右两彪，左面的弯弓作势朝右面射，右面的弯弓作势朝左面射，用交叉火力网把中间最宝贵的骑着白马的长官公孙瓒保护其中。

公孙瓒素好乘白马。整个阵列，旌旗铠甲，光照天地。

袁绍看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于是叫来麴义。

麴义，是凉州金城郡人，他这时候在冀州做将官。大约他从前是皇甫嵩的部将。皇甫嵩平定冀州黄巾后又短期领冀州牧，所以他留在这里做将官。

能跟幽州兵对抗一下的，只有并州和凉州兵——这三州都是边州，在东汉历史上长期与鲜卑、乌丸打仗的。

袁绍叫麴义当先锋，给他八百人。

麹义带八百人在前面结成乌龟壳阵。这帮人都按着麹义的凉州战法，趴在地上，用大盾盖住自己，好像一地的海龟。

骑兵和突骑还有区别。突骑的打法是结阵冲锋，白马义从属于突骑，中原人罕见，不知怎么应对。

公孙瓒的数千骑兵冲过来了，仿佛海云翻滚，向海滩上的乌龟群压过去了，眼看变成一场暴风骤雨。乌龟们都静静不动，等敌骑横排只有数十步了，一起同时跳起，扬尘大叫，直前冲突。

大量的战马，被这种奇怪的凉州战法给撞倒。群马挤在一堆，就方便用箭射他们了。两边的千张硬弩，联翩发射，白马义从的尸体堆积如丘。公孙瓒委任的冀州刺史严纲被阵斩。

公孙瓒本人再能打，在这样的战场上也并不重要。军队败到界桥，公孙瓒持矛反身再战，最终还是败回了幽州。

至于这场战役，起因在于公孙瓒的弟弟公孙越，从前带着一千骑兵被派去增援袁术，结果，袁绍叫周周喁去抢孙坚的豫州，公孙越还被周喁人射死了。所以公孙瓒怪罪在袁绍身上。

这次盘河之战前，公孙瓒把田楷、刘备派去了山东青州发展，从东南边对付冀州。所以，刘关张没有参加这次盘河之战。

至于赵云，应该是没有参加这次战役。《三国演义》上也写了这场战役，赵云一枪刺去，刺杀了袁绍的先锋官麴义，从而扭转战局，公孙瓒军把袁绍杀败。演义根本改变了这场战役的胜负，本来是公孙瓒败，写成了因为赵云而公孙瓒胜。至于赵云在其中的出场，也是虚构。

文/潇水：知名历史小说作家，历史战争特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