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男生读12年书，并没有读过什么书，就是刷了12年题，除了能演算，几乎什么也不会，尤其不会写作文。尽管如此，孩子也能考上重点大学，甚至985。不过，你瞧一眼那张脸，就立即闪开，怎么也不能正视。

那模样不是长得不周正，而是立即散布陌生的氛围，抗拒你亲近，封闭你的嘴巴，不能不走开。那张脸摆在你眼前，就是一堵墙，把你挡在外面，不得不却步。

作为很有经验的老师，你一瞥那模样，就捕捉到孩子神秘的命运密码。那是什么命运密码呢？

僵硬陌生是那副面孔很扎眼的表情。几个月的婴儿就能逗出微笑，这张脸没有微笑的功能。不知道猴年马月曾经微笑过，向父母或同学表达友好。

那僵硬犹如面具，是塑成坚硬的形体，丝毫也动弹不得。那陌生有如千年前的古人，不仅毫无亲切，而且有种说不清的蛮荒，令人不安。

见到天天相守的同学，也挂着这副面具，寻找不到一丝熟悉亲昵的表情，也就不跟任何人讲话。

这张面孔亲近不得，令人无法捉摸，面孔下到底隐藏什么思想，有什么忧欢苦乐？莫非一团漆黑，连自己也不清楚？

怯懦惊惶是那张面孔难得的表情。这是在面对全班不得不讲话时的模样，有不明情况的老师喊他的姓名时，好不容易站起身，终于动摇面具似的僵硬表情。

其实面部表情也几乎看不出来，而是动作表演，两手没有放处，像是多余的部件；头颅深埋，眼睛低垂，从不敢正视他人。

要是请到讲台演讲，表演就更生动了。不敢发声，不敢觑大家，身子的每个部件都有藏匿的企图，却无法藏，有如被追赶的鼠。

这时，即使受着煎熬，仍有一种沉默的伟力，无论如何敲不开嘴巴，立如噩梦，静似荒诞。

面对这种处境，有两股相反的力量推动生命运行，一是固守沉默，坚如磐石；二是冲破沉默的封锁，从喉咙深处发出反抗的呼喊。

孩子显然被沉默牢牢掌控，宁愿沉默到荒古，也绝不发声。纵然此刻，僵硬的面具还是看不出表情。

可以推论，未来面对就业的艰难，社会的挑战，大概也是这副面孔吧？

笨嘴拙舌聚焦那副面孔的矛盾。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这扇窗户关闭，除了演算，眼睛无法聚焦，眼睛就是僵硬表情的使者，呆愣是厚重的迷雾，遮挡住内里的一切。

嘴巴才是表情的焦点。只要张开嘴巴，你的形象就赫然而出，远比西装革履有魅力。纵然张不开嘴巴表情也格外生动。孩子的嘴巴封住，分明该说话却绝不说，就是哑巴也发出声音，可孩子沉默如影。

沉默与僵硬怯懦的面具和谐统一，坚固的沉默既像痛楚，又像愚昧，更像顽固。三年同学，说的全部话语极有限，从没有5分钟以上的交流。到高中毕业，同学像了解，又像完全陌生。

既然该说却沉默，同学就不忍正视，也就转身走开。孩子也逃走，从惊惶的举止看，跟鼠一样逃避人类。

偶尔发声，却是嗫嚅迟疑，听不清说什么。嘴唇的蠕动是生动的怯懦，不能不让人小瞧又怜悯。

其实，不说与说一样，都彰显心灵黑暗的空洞——什么话都没有，热情蛰伏了千年，思想还是荒野。

如果眼睛还有表情，那是沧桑疲惫。从斜过来的目光，你就洞见孩子沧桑的表情，仿佛历经苦难，饱受辛酸，有些像狼孩一样，不知在未知的岁月里受过什么折磨。

眼神里还有疲惫不堪，仿佛梦幻似的意味，与粗糙的眉头呼应，也与沧桑融在一块儿，令人不忍直视。

孩子受过什么苦难呢？不就是操练了12年题海么？

仔细琢磨这样一副面孔，老师啊，真该忏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