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战争：为什么桑枣河蚌在三国初期会成为最重要的救命军粮？

纵观三国历史，人们总会发现一个趋势：早期曹魏总对蜀吴采取攻击态势，将领是以“五子良将”为代表的猛将，南北多次爆发大规模战争。

但到了中后期，曹魏则以守为主，活跃在西线和东线战场的多为守城名将。

为何攻守之势出现变化？

这或许代表着曹魏发展理念的变化：比起向蜀吴两国发起攻击，防守的损耗更小、收益更大。

此前，我们从兵种角度分析过三国局势形成的原因，现在让我们换一个角度，试试从粮食与后勤的角度来了解一下三国战争的走向。

我们会发现，因为气候环境的突然恶化，在三国前期诸侯为求生存，多采取掠夺性战争，所以东汉末年战乱不断。

促使三国产生的重要根源是什么？三国初期为何以掠夺性战争为主，并且与其他朝代不同，诸侯仅鏖战了几年粮食就开始出现严重短缺？为什么桑枣河蚌在会成为最重要的救命军粮？

粮草从哪里来？

假如你突然间穿越到三国时期，会有一个最明显的感受：冷。　　

从公元初年到公元600年的东汉到南北朝时期，我国气候转入到第二个寒冷期。相关资料表明，这几百年内中国北方年均气温比如今至少要低1℃—2℃左右。

灵帝光和六年（183年）冬，大寒，北海、东莱、琅邪井中冰厚尺余。

黄河下游地区，冬天井里面的冰有三、四十厘米厚。

献帝初平四年（193年）六月，寒风如冬时。

夏天的风，吹来跟寒冬一样冷。

咸宁三年（277年）八月，大风拔树，暴寒且冰，郡国五陨霜。

八月的天，就出现了大风、暴寒结冰，大片区域出现霜冻。

这只是开头。跟气候变化一起来的，还有各种灾害：

兴平元年（194）至建安二年（197），连续四年蝗灾。

194年夏六月，地震。大蝗。

195年，四月，又大旱。

196年，是时，旱蝗谷贵。

......

整个三国时期，除了198年至206年稍微消停一点外，其他年份几乎就是大规模灾害不断。　　

灾难多了，粮食就大幅减产。老百姓吃不饱，体质虚弱，导致大规模瘟疫的爆发。

建安二十二年，疠疫流行，家家有号泣之哀。

接连的灾害，对小农经济带来了破坏性的影响。劳动力锐减，农田荒芜，人们为了躲避瘟疫而大范围迁移。而那些地方豪强抵御风险的实力相对较强，于是趁火打劫，巧取豪夺，大发灾难财。

朝廷赋税钱粮来源减少，地方豪强抱团崛起，加剧了东汉的崩溃瓦解。这也是促使三国产生的重要根源之一。

崛起后的地方势力，纷纷组建军队，通过战争争夺资源，扩大地盘。

但要维持一支专业化的军队，要么有稳定且生产能力强大的后方，要么通过掠夺以战养战。

显然在群雄逐鹿的三国前期，大多数诸侯只能通过掠夺性战争来养活自己，“饥则寇掠，饱则弃余”，通过攻破城池获得人口、土地和钱粮，进而扩充队伍进行下一波大鱼吃小鱼式的扩张。

但几轮兼并过后，战争规模日益扩大，军队规模也越来越大。在战火中死亡和迁徙的难民越来越多，让掠夺性战争难以持续。

于是军队的补给就出现了问题。

寒冷的三国

东汉末期，粟，也就是小米成为最主要的粮食品种，被称为“百穀（谷）之首”。

之所以如此，和粟的特质有关。粟特别适应我国北方的温带季风性气候，非常耐旱且耐寒，所以成为了军粮的主要品种。

虽然当时小麦早已经由西亚地区传入我国，但因为其对灌溉有一定的要求，暂时只在靠近河流的地区得到种植。

由此可见在群雄并立的初期，军粮的构成应该是粟米为主、小麦为补充。

但年年的灾害，再加上肆虐的战火，让这种军粮结构产生了变化。

因为粟米产粮有限，它的种植周期较长，春季播种，到了秋季才可收获，所以一年只能种一季。作为主粮的粟产出较低，这就给战争后勤补给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而小麦，虽然产量更高，但种植地域受限，难以担当主粮大任。

於是兵皆出取麦，在者不能千人，屯营不固。太祖乃令妇人守陴，悉兵拒之。屯西有大堤，其南树木幽深。

曹操在兖州之战的后期，为了种植高产量的小麦应对无粮困局，不得不将军队和屯田区域都放在河堤附近。而背水之阵向来是兵家大忌。

这种条件下，日常光景生产三年才能够满足军队一年作战所需：

况仆（臧洪）据金城（东武阳）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以悦天下，何图筑室反耕哉！

可问题是这种规模的战争往往一年是很难决出胜负的。比如194年，曹操和吕布争夺兖州的兖州之战，就打了两年。

而当中还遇到了蝗灾。

蝗虫起，百姓大饿，布粮食亦尽，各引去。　　　　

老百姓没粮吃，生产几乎荒废，军粮补给肯定全指望不上了。因为无粮可吃，当时曹操、吕布选择停战各自寻粮保命。

蝗灾堪称绝杀

这种情况下，诸侯们就开始了各种花式补给。

比如袁绍、袁术就吃一些量大好找的食物：

袁绍之在河北，军人仰食桑葚。袁术之在江、淮，取给蒲蠃。

袁绍在河北，军队就吃一些桑葚。不仅仅是袁绍，曹操也曾经桑葚作为主要军粮。

过新郑，沛谒见，乃皆进干椹（桑葚干）。太祖甚喜。

两汉时期，丝绸生产是重要的经济行为，桑树耐寒、耐寒、耐水湿能力都非常强，不管环境多恶劣都能生长。并且桑叶可以养蚕织布，桑葚可作为水果维生素的补充来源。因为可以提供高附加值的产品，且适应力强，所以桑树在北方得到广泛种植。

而即便遭遇了瘟疫和各种灾害后，无人管理的桑树还是能够一年结果两、三次，维持较高的产量，这种特质让其成为重要的临时军粮。

当然与桑葚类似的，还有枣子、橡果等。其原因类似，因为枣树和橡子树的适应性很强，无需过多管理且产量较高。三国时期，曹魏谋士杜恕就曾将桑枣作为重要的战略资源：

（冀州）户口最多，田多垦辟，桑枣之饶。

而橡果在春秋时期就是重要的食物。《韩非子·外储说右下》中就以其度过荒年：

秦大饥，应侯请曰：“五苑之草著、蔬菜、橡果、枣栗，足以活民，请发之。”

而在江淮地区的袁术，主要吃河蚌之类的水产。

因为江淮水网密布，水产众多。饥荒之年，鱼虾肯定都被老百姓抢光了不用想。而河蚌、田螺之类产量巨大，少有人吃，并且还比较容易捕捉，容易形成较大的供给量，所以就成为袁术军在南方的临时军粮。

而当所有粮食都被吃光了之后，曹操选择吃马。207 年曹操远征乌桓后回师途中：

军又乏食，杀马数千匹以为粮。

当然吃马就意味着骑兵失去坐骑，军队战斗力开始出现大幅下滑，但在生死面前，这个弊端可以忽视。

接下来，当所有东西都吃完后，只有最后一个选择，同类相食。

这么干最出名的自然就是程昱了：

初，曹操乏食，昱略其本县，供三日粮，颇杂以人脯，由是失朝望，故位不至公。

兖州之战时，曹操军队无粮可吃，一度绝望得差点投降了袁绍。关键时刻，程昱在东阿县内强掠夺粮食，粮食不够就用人肉作为补充，曹军靠这些混合军粮才勉强吃了三天饱饭。程昱这么干当然也付出了一些代价，从此他威望全失，没能位列三公。　　

当然被逼到如此绝境的不仅仅只有曹操。刘备的军队在广陵时，也是没东西吃，为了避免全军覆没，便“吏士大小自相啖食”，官兵们也不管什么身份，年纪大小，吃了对方的肉来保命。

战争打到这一步，就已经处于全面崩溃的边缘。这也说明掠夺性的战争难以持续，接下来必须转换新的发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