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个黄毛小儿会欺负到我头上,想当年还是我扶持他即位……”
躺在榻上的宋襄公,想起过往便五内俱焚,继而“旧伤”复发,一命呜呼了。
宋襄公口中“黄毛小儿”为齐孝公。而“欺负”则是指,“六年春,齐伐宋,以其不同盟于齐也”,齐孝公六年春天,齐国攻打了宋国。究其原因,齐孝公二年诸侯在齐国会盟,宋襄公竟然不给面子未出席盟会。
《齐世家》同时也记载,“夏,宋襄公卒。”在《宋世家》记载为,“十四年夏,襄公病伤于泓而竟卒”。时间定格在宋襄公十四年夏,也就是齐孝公六年,即公元前637年。
辅助齐国太子继位说起往事,那是宋襄公八年,即公元前643年,在位四十三年的齐桓公于冬十月乙亥,归西。
“桓公病,五公子各树党争立。及桓公卒,遂相攻”,齐桓公生病后,五个儿子为了争当齐王自立山头。等齐桓公病故归西,五兄弟展开了互殴。五兄弟之间究竟打得多惨烈,因为司马迁太不擅长而没有记载。
“宫中空,莫敢棺”,五公子混战,宫中空无一人,没有人敢进宫将敛尸入棺。“桓公尸在床上六十七日,尸虫出于户”,齐桓公尸体放置了六十七天,尸体都生蛆了,蛆虫太多了,屋里屋外四处乱爬。
一代霸王齐桓公臭不可闻、惨不忍睹的死样可以想象。然而在权力面前,兄弟之间不再顾及亲情,自古推崇备至孝道也荡然无存。
这就是权力的魔力!
“无诡立,乃棺赴”,当年十二月乙亥,公子无诡在奸臣易牙和竖刁的扶持下继任为王,之后齐桓公才得以收殓入棺,向诸侯报丧。
“孝公元年三月,宋襄公率诸侯兵送齐太子昭而伐齐”,次年三月,宋襄公率领诸侯联军讨伐齐国,并护送太子昭回国继位。
但是,太子昭还没坐稳王位,“四公子之徒攻太子,太子走宋”,不得已宋襄公再次出兵平复叛乱。“五月,宋败齐四公子师而立太子昭”,宋襄公打败了四公子的军队,拥立太子昭为王,这便是齐孝公。
“以乱故,八月乃葬齐桓公”,到八月,齐桓公才得以下葬。从此来看,齐孝公这个“孝”字谥号或许讽刺意味大于荣耀吧?
要问宋襄公为何拥立齐孝公?“宋以桓公与管仲属之太子,故来征之”,原来此前齐桓公与管仲曾将太子昭托付给宋襄公。
“齐桓公卒,宋欲为盟会”,齐桓公之死,诸侯霸主地位空缺,宋襄公想主持诸侯盟会。
宋襄公之所以有这个想法,大概原因推测有三:
其一,诸侯霸主空缺,拥护了齐太子继位,秉承了齐桓公意愿,继承霸主理所当然。
其二,率领诸侯平叛了齐国内乱,无论是号召力,还是战斗力,让他感觉可以独步天下。
其三,齐孝公上任两年,诸侯在齐国会盟。一个毛头小子可以,他当然也可以。
“小国争盟,祸也”公元前639年春,宋襄公十二年春,“宋襄公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宋襄公准备在鹿上(今河南东部)召开诸侯会盟,邀请诸侯的任务竟委托给了楚成王。
宋襄公的庶兄公子目夷(字子鱼,在《左传》有著名的“子鱼论战”)劝谏,“我们宋国小力弱争当盟主,这不是招来灾祸嘛。”
但是,“楚人许之”。楚成王答应了请求,所以宋襄公对于子鱼的劝告置之不理。这年秋天,诸侯会盟在盂(今河南睢县)召开。
目夷曰:“祸其在此乎,君欲已甚,何以堪之?”——《史记·宋世家》
子鱼说:“大祸在此应验了吧,宋襄公的欲望太过分了,诸侯怎么能够忍受呢?”
果不其然。
楚成王不仅带着各大诸侯来参加会盟,而且还来了特大“惊”喜——沉浸在霸主美梦中的宋襄公被楚成王捆绑了起来,遭到了狠狠地羞辱。
三十三年,宋襄公欲为盟会,召楚。楚王怒曰:“召我,我将好(正好)往袭辱(袭击、折辱)之。”遂行,至盂,遂执辱宋公,已而归之。——《史记·楚世家》
在众多诸侯面前像肥猪一样捆绑着,宋襄公心里会是什么滋味?这羞辱需要多大的心脏才能承受?
然而,事情并未因此结束,“楚执宋襄公以伐宋”。楚成王捆着宋襄公去攻打宋国,宋国军民怎么敢于迎敌抵抗呢?“冬,会于亳,以释宋公”,这年冬天,宋国在亳跪地请和,宋襄公才被释放。
对比《宋世家》、《楚世家》,清晰地了解宋襄公称霸这段历史。或许通过这段记录还可以发现司马迁虽是史家,却也是刻画人物确实高手。
宋襄公做春秋霸主的美梦,楚成王对宋襄公却是怒气升天。因为宋国“召”楚王这是犯忌,只有周天子可以“召”诸侯。显然,楚成王好像被侮辱了,宋襄公太瞧不起人了。所以,楚成王咬牙切齿,“召我,我将好往袭辱之。”
宋襄公有称霸的野心,可惜实力不够。实力不匹配,往往野心越大,受辱就越大。从兴高采烈,转变为垂头丧气,宋襄公形象完全可以想象。
子鱼曰:“祸犹未也”“十三年夏,宋伐郑。”在《宋世家》并没有交代宋国攻打郑国的具体原因。宋襄公十三年在郑国为郑文公三十五年,《郑世家》并无任何记录,而《十二诸侯年表》中“君如楚,宋伐我”,即郑文公出差到楚国,宋国因此而攻打郑国。
在楚国为楚成王三十四年,《楚世家》记录,“郑文公南朝楚”。郑国在楚国北面,郑文公出差到楚国,原来是向南方的楚国俯首称臣了。
郑国与楚国结盟,这分明是不给宋国面子。在宋襄公的小心脏柔软的地方,又被郑国这样子小国家狠狠的戳痛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襄公似乎忘记了上年被楚成王羞辱的场景,又或者是为了报复楚成王的羞辱。宋襄公心想,打楚国实力不够,但对付郑国绰绰有余。于是,咬咬牙,跺跺脚,干他!对软柿子下手了。
“子鱼曰:‘祸在此矣。’”
宋襄公这次最终结果会如何?如同子鱼判断,这场战争大祸临头了。
“秋,楚伐宋以救郑”,这年秋天,在郑国请求下,楚国派兵攻打宋国,以解救结盟的郑国。
“襄公将战”,宋襄公准备迎战楚国,而子鱼再次劝阻——“天之弃商久矣,不可。”
宋国是殷帝乙——即商纣的长兄微子启的封国,在周公旦辅助周成王时,平叛了管蔡与武庚作乱而封。所以,子鱼说他们是商的后代。
直译子鱼的话,“上天抛弃殷商许久了,不可以再战。”意思是上天不再保佑我们宋国了,言外之意不要再启战端了,否则必败无疑。
宋襄公的霸主野心从何而来?
大概是宋襄公继位之后。在位三十一年的宋桓公病死,“太子兹甫立,是为襄公”。“未葬,而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襄公往会”,宋桓公还没有下葬,恰好齐桓公召集诸侯葵丘会盟,刚上任的宋襄公意气风发地前往葵丘参会。
葵丘会盟对宋襄公刺激很大,不然也不至于霸主梦想一直萦绕着宋襄公。
“冬,十一月,襄公与楚成王战于泓。”“泓”为泓水,今在河南柘城县西北。宋国军队从郑国撤退,准备迎战前来讨伐的楚国军队,宋楚双方在泓水边上遭遇。
“蠢猪式的仁义”“楚人未济”,宋军已排列成阵,而楚军还没有渡过泓水。于是,子鱼说道,“彼众我寡,及其未济击之。”
子鱼是现实主义者,他认为楚兵多势众而宋军人少,应该趁楚军渡河之际消灭他们。
然而,“公不听”,宋襄公并不听劝,还狡辩说,我们是仁义之师,怎么能趁人家渡河攻打呢?
“已济未阵”,楚军已经渡河,正在岸边布阵。现场肯定乱糟糟的,如果趁楚军混乱而进攻,或许宋国能够一击而中,获取胜利。
“又曰:可击。”这显然是子鱼再次劝告宋襄公可以进攻了。
“公曰:待其已阵”,宋襄公却再次丧失取胜的机会,“再等等吧,楚军还没有列好阵队。”
“陈成,宋人击之”,等楚军布好军阵,宋兵一冲而上……
结果可想而知了。
“宋师大败,襄公伤股。”
宋军吃了败仗,宋襄公也被射伤了大腿。为何说是箭伤呢?在《楚世家》中明确“射伤宋襄公”。“襄公遂病创死”,后来箭伤导致宋襄公一命呜呼了。
“国人皆怨公”,宋军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宋国人都埋怨宋襄公。这场战斗从夏天一直持续到冬天,可想而知打的多么艰难,可想而知耗费了宋国多少财力物力。
“公曰:君子不困人于厄,不鼓不成列”,宋襄公却教训道,仁德的君子,作战时不会趁人之危,也不会去攻打没有布好阵的敌人。古代军法,击鼓是进攻的号令,鸣金则是收兵的信号。
“子鱼曰:兵以胜为功,何常言与”,这应该是子鱼反驳了,打仗是以胜利为目的,怎么能安守常规!“必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一定按宋襄公所说,就去做奴隶服侍敌人算了,何必打仗呢?
难怪对于宋襄公冠冕堂皇的仁义,伟人直接批评为“蠢猪式的仁义。”
但是,对于给宋襄公“仁义”也有人点赞,“襄公既败于泓,而君子或以为多(赞扬),伤中国阙礼义,褒之也,宋襄之有礼让也。”大概是为春秋时期礼义道德沦丧而伤感,也有君子赞扬宋襄公的“仁义”行为。
“十四年夏,襄公病伤于泓而竟卒”,第二年夏天,宋襄公箭伤发作归西。
宋襄公的空有霸主野心,却缺乏足够的实力支撑,以至于屡屡蒙羞。好在他可以裹着“仁义”的大旗“体面”的下葬了。
宋襄公与齐桓公、秦穆公、晋文公、楚庄王并成为春秋五霸,总感觉宋襄公有点名不副实。毕竟,宋襄公这“仁义”霸主有点温柔,况且也没有战绩可言。
“襄公之时,修行仁义,欲为盟主”,春秋战乱纷纷,宋襄公妄图以“仁义”称霸诸侯。司马迁对此感到既可笑又可悲,所以行文中不乏揶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