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罗马的第二位国王努马是萨宾人，以宗教为武器，在罗马建立起了秩序。努马揽权最重要的手段，就是建立起维斯塔圣火崇拜与一家一户灶神崇拜之间的直通车，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2、古今中外的国王要揽权，办法都只有一个，就是右手宝剑左手圣杯，暴力和宗教这两样东西都要牢牢攥在自己手上，努马当然也不例外。但是在王国的不同时期，我们也要看到圣杯与剑这两样东西的权重是有所不同的。

3、王国进入成熟时期后，剑是根本，国王的权力基础建立在对暴力的垄断之上，圣杯只是个加分项。但是在王国的初创期，圣杯却是剑的前提和基础——国王能拥有军权和司法审判权，前提是人们相信国王是众神与凡人之间的沟通者。

4、问题是罗马最重要的神是家家供奉的灶神。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别人的 部落都是基于血缘的，而罗马最初的3000人来自五湖四海，只能根据大致的地域硬性划分出三个部落。基于血缘的部落有共同的祖先，罗马的部落却没有，所以只能把祭祀的重心向下移，这就是一家一户祭拜的灶神在罗马特别受重视的原因。

5、与此同时，古罗马的familia这个词的意思和今天family正相反，它只是一个劳动生产单元，并不包括房子主人的家人。之所以会有familia这个概念，是因为随着投奔的、俘虏来的人越来越多，土地不够分配了，后来的人就被分配到各家各户去了，而这很可能是罗马特有的庇护制的重要由来。没有血缘纽带的人，彼此要建立起世世代代无法解除的庇护关系，那就只能靠共同居住、合作劳动，和供奉同一个灶神了。

6、从人类历史来看，我们现在能够确定的制度只有三种：家族、部落和国家。古代中国也好，雅典也好，都是个中间粗两头细的结构，也就是部落特别强，家族、国家特别小，然后这个中间粗两头细的棒槌结构随着社会的动荡，人口的流动，中间基于血缘的氏族部落日趋崩溃，向上催生出国家，向下催生出家庭，也就是，从自然社会迈入了政治社会。

7、但是在罗马却不是这样，部落虽然有，但并非是基于血缘的。于是罗马的社会结构从第一天起就像一个竖起来的哑铃，中间的部落小，上面的国通过宗教直接向下面的家赋能。于是在家庭这个层面，就导致了两个结果：一是罗马人特殊的庇护制；二是，因为神直接下沉到家家户户里去了，所以罗马人对宗教特别虔敬。

8、所以祭祀权、亦即“绝地天通”垄断与神的沟通至关重要。这第一取得祭祀仪式的主持权；第二，更重要的掌握占卜结果的解释权。这样，在古罗马国王和贵族双方就是围绕着祭祀仪式的主持权和占卜结果的解释权展开激烈的争夺。

9、在古代冷兵器时代，任何一个政治共同体的统治都无法长久建立在单纯的暴力垄断基础之上，因为这成本太高了。所以，我们千万不要小看宗教对古代政权的力量，千万不要忽略了人类的精神与信仰状况对政治体制产生的影响。

10、与雅典不同的是，雅典的四个部落是基于血缘的，而罗马的三个部落却是按照居民来源来划分的，因为此罗马的部落既没有酋长，也没有任何常设机构，权力重心就下落到了部落的下一层，也就是库里亚这个层级上。

11、每个库里亚都有自己的族长，叫curion，他最主要的责任就是主持祭祀。

库里亚之所以是古罗马一个最重要的政治基本单元，正在于它的所有成员信仰同一个神，所以节庆、祭祀、征兵和收税等事务都是以库里亚为单位来操作执行的。

12、在世界的其他地方，绝大多数的部落联盟，都是几个部落公推出一个首领，让他拥有祭祀权、军权和司法审判权，罗马的王在很多层面上就像部落联盟的首领。但是，罗马王并没有垄断宗教特权，而且它的部落并非基于血缘，这就让罗马和其他的古代社会有这样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13、这体现在：首先，王的选举并非是基于部落的，而是基于库里亚的。其次，因为没做到绝地天通，国王的统治合法性不仅来自于选举，还需要库里亚大会以通过谕令权的方式予以确认和授权。第三，罗马的王不是世袭的。第四，因为罗马的部落并非基于血缘，所以罗马的部落是开放性的。

14、而这里的库里亚属于氏族，其主要特征：一是成员之间相互的继承权，以确保财产保留在氏族内；二是共同的墓地和地产；三是信奉共同的神，拥有共同的宗教节日，在氏族内部不得通婚；四是同氏族的人互相有保护和援助的义务；五是成员拥有统一的氏族名称，比如恺撒的全名叫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中间的这个尤利乌斯，就是氏族名称。

15、罗马的王制，在很多方面，它其实更像一个部落联盟。但因为部落并非基于血缘，所以它基层政治的重心，就落到了比部落低一级的库里亚这一层。罗马的传说是说罗马有三个部落，每个部落下面有十个库里亚，每个库里亚下面又各有十个家族。这样，罗马就有300个家主。

16、随着新人的继续大量涌入，库里亚不再肯赋予他们平等身份了，新人只好进入一个个已经有的家族，求得家主的庇护，这就是庇护制。而随着庇护制的出现，300个家主成了罗马的实权派人物。所以在罗马，与其说是30个库里亚选国王，不如说是300个家主选国王。

17、在罗马的政治中，贵族对权力的争夺是基于家族的，而不是基于氏族的，这是罗马与希腊特别重要的区分。因为一个罗马人要么是某个家主的家人，要么是某个家主的依附民，如此一来，家主的力量很强大，王权就必然是孱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