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编辑:涅槃说史
第一章:草莽崛起王辅臣,本姓李,河南人。
少年时,他被卖到宦官家当奴仆,从此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低贱生活。
那时候的他,瘦弱、不起眼,在主人家里被骂几句都不敢回头。
他学会了顺从,却从未真正低头。他心里想的是:“等我有一天出去,我的命由我自己掌握。”
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听说自己的姐夫混迹于流寇之中,已成一方头目。
这个消息像一束光,点燃了他的希望。
某个深夜,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悄无声息地逃出了主人家。
他一路北上,终于找到了姐夫所在的山寨。
那是一处依山而建的小寨子,木栅栏围成的大门上挂着一块旗帜,泥地里杂乱地停着几匹马。
王辅臣走到寨门口,对着守门的贼兵恭恭敬敬地拱手,递上一袋干粮和两块碎银,说:“我是刘厚成的亲戚,前来投奔。”
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面露凶光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皱眉道:“你是?”
李辅臣上前一步,跪下磕了个头:“姐夫,我是李辅臣,您还记得吗?乡下日子苦,我只求跟着您混口饭吃。”
刘厚成一愣,随即大笑:“原来是小舅子啊!起来吧!”
王辅臣的日子算是安稳下来。
他从一名喂马的小卒做起,跟在贼兵后面学着打磨刀枪、搬运物资。虽是低微的角色,但他从不抱怨,只是默默观察山寨中的人和事。
但很快,机会来了。
一天夜里,山寨忽然被一队官兵偷袭。
寨中警钟大作,火光冲天,刘厚成连忙召集人马迎敌。
李辅臣听到动静,立刻冲向马厩,抓起一匹马和一把铁枪,骑上去就冲进了混战。
他从未接受过正经的武艺训练,但手中长枪如风,眼里透着一股狠劲。
官兵看他一副拼命架势,不由得有些畏惧,被他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其他山寨贼兵见状,也都士气大振,终于将敌军击退。
战后,刘厚成拍拍李辅臣的肩膀:“小子,有几分本事!你也不必再喂马了,从今天起,跟着大伙一起上阵吧。”
李辅臣点头答应,心中却暗自握拳。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从那以后,李辅臣开始真正显露才干。
他生性勇猛,骑术又好,每次冲锋都抢在最前,渐渐在山寨中有了名声。
大家都知道,这个叫李辅臣的小子是个不怕死的狠角色。
但李辅臣也有个致命弱点——嗜赌。寨中闲时,他最爱凑在赌桌前,拿着几块铜钱玩樗蒲。有时候运气好,一晚能赢个几十两银子;但运气不好时,也常常输得精光。
有一次,他赌性大发,一晚上输光了六百两银子。这是他几个月积攒的全部家当,连铁枪和战马都押了出去。
第二天,整个山寨都在议论此事,有人摇头叹气:“这小子命再硬,也改不了这赌性,迟早惹祸。”
果然,这件事惹怒了刘厚成。刘厚成将李辅臣叫到营帐中,一顿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小子就知道败家!六百两?你是不是把寨子也想输掉?”
李辅臣低头不语,心里却开始警觉。他从刘厚成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杀意。
某天夜里,李辅臣外出归来,刚走到寨门口,就感觉到一阵寒意。他刚迈进门槛,一支冷箭忽然从暗处射出,直取他的胸口!
李辅臣猛地侧身,箭擦着肩膀钉入门柱。他一声怒吼,翻身扑向门后,只见刘厚成手持弓箭,正要搭第二箭。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拔出腰间的匕首,对准李厚成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姐夫,你这是何意?”李辅臣咬牙低声问道。
刘厚成嘴唇颤抖,鲜血从口中涌出,目光中满是悔恨。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咳咳”的声音,随后缓缓倒地。
李辅臣喘着粗气,丢下匕首,翻身上马。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山寨,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更多的刀箭。
他拍马扬鞭,迅速消失在山野间。
第二章:从猛将到“马鹞子”李辅臣离开山寨后,恰好听闻大同总兵姜瓖正在招募流民壮丁,便前去投奔姜瓖。
姜瓖手下人多杂乱,刚到时,王辅臣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他低眉顺眼,夹在一群新兵中,每日干着抬柴搬水的活儿。
可他心里明白,能在姜瓖这种人手下站稳脚跟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有本事打仗的猛将,二是有头脑运筹帷幄的谋士。
而他,必须成为第一种人。
机会来了得比想象中快。
有一次,李辅臣随队剿匪,敌人藏匿在山谷的陡坡之上。
他观察了一阵,独自绕到山后,冒着箭雨攀岩而上,趁敌人毫无防备时一声怒吼杀出。
敌军阵脚大乱,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姜瓖的队伍彻底击溃。
从此,李辅臣的名字在营中渐渐传开。
那时,姜瓖的军中有一位叫王进朝的大同副将,年过半百却膝下无子。
他常对身边人感叹:“这满营人马,竟无一个可继承我衣钵的人!”某日,他与姜瓖饮酒,随口问道:“大帅,你手下有无值得认作义子的人?”
姜瓖笑了笑,说:“有两个,一个会读书,一个不会,你自己挑。”
王进朝稍作思忖,选中了那个“不会读书”的年轻人。
就这样,李辅臣成为王进朝的义子,正式改姓“王”,也算在营中多了一层靠山。从此,他的名字也渐渐为人熟知。
王辅臣的本事,不仅在于他的骁勇,更在于他身上的一股狠劲。他长得高大威猛,皮肤白净,胡子不多,眉毛浓密,活脱脱像画中的三国猛将吕布。
而且,他在战场上天生有种压倒一切的气势,不论什么样的敌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胆战心惊。
清军围攻大同时,王辅臣已经成为姜瓖手下的一名猛将。他的座骑是一匹黄色骠马,速度奇快,他也因此练出了一手闪电般的骑术。
那时,大同被围已久,城内粮草不足,姜瓖指派王辅臣带人突围,去敌军营地劫粮。
王辅臣领命而出。他带领一队骑兵,从城门疾驰而出,绕过清军正面防线,直接冲向敌军后方的辎重营地。他如同一道闪电,刀光与马蹄声交织,眨眼间便带着粮车消失在夜幕中。
清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猛将,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开始加强戒备,但王辅臣仿佛看穿了他们的防守,每次都能找到薄弱之处进行突袭。他的黄骠马在敌阵中飞驰如风,所到之处,敌军人仰马翻。
清军将领气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渐渐地,只要远远看到黄骠马的影子,清兵便慌乱成一团,纷纷高喊:“马鹞子来了!”然后四散而逃。
这一次次突袭,不仅挽救了大同被围困的局面,更让王辅臣的名字响彻敌我两营。从此,“马鹞子”成了他的代名词。
然而,乱世中的功名往往伴随着变数。姜瓖与清廷达成协议,决定投降。
王辅臣随之降清。
随姜瓖进京时,王辅臣的威名早已传开。
满汉官员都以一睹“马鹞子”的风采为荣。有人夸他勇猛无敌,也有人暗自嘲讽:“不过是个从流寇爬到清军的贱奴罢了。”
这些话传到王辅臣耳中,他一言不发。他的骄傲深藏在心底,他知道,自己的命运绝不会停留在此。
不久之后,姜瓖因叛清被处死,而王辅臣则被清廷贬为“身为奴才”,分配到八旗中最底层的仓库做杂役。
曾经叱咤风云的“马鹞子”,如今沦为给人送货的苦力。
第三章:重归朝堂康熙亲政不久,开始着手整顿朝政。一天,他与鳌拜议事时,提到边疆军务和武将调配的问题。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久未听闻的名字:“朕早年听过一个骁将,人称‘马鹞子’,说此人骑术无双,战场勇猛,如今在何处?怎么没有人提起?”
鳌拜闻言一怔。他当然知道“马鹞子”王辅臣的大名,这人曾随姜瓖降清,名震敌我两军。
但自从姜瓖被处死,王辅臣被贬为仓库奴才后,他的行踪就逐渐模糊了。
鳌拜回禀道:“皇上,这‘马鹞子’确实有勇猛之名,但自姜瓖案后,属下就未曾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恐怕是埋没于微末之地了。”
康熙听罢,轻轻叹了一声:“英雄之才,怎能白白浪费?”
几个月后,事情出现了转机。某天,鳌拜家的仆人在街市上偶然遇到了一个搬运货物的壮汉。
那人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英气。
仆人认出,这不就是昔日威震军营的“马鹞子”王辅臣吗!
王辅臣也认出了他,赶紧主动上前打招呼,问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
仆人惊喜万分,连连点头:“当然记得!大人前些日子还和皇上提起您呢,说不知您现在身在何处。快随我回去,大人见了您定然高兴!”
王辅臣被引荐至鳌拜府中。
鳌拜见到王辅臣,心中颇为复杂。他本对这位昔日骁将有所印象,但未曾料到,他如今竟落魄至此。
鳌拜叹道:“辅臣啊,你当年的勇名,连我都佩服。可这几年,你为何隐匿不出?”
王辅臣低头行礼:“当年姜大帅案后,臣蒙圣恩留得性命,却不敢奢望再有出头之日,只能在仓库中埋首做些粗活。但臣心中仍记得为朝廷效力之志,只盼一日能得上用。”
鳌拜点头:“如今皇上亲口问起你,正是你的机会,我这就带你去见圣上!”
几日后,王辅臣随着鳌拜进宫,觐见康熙。
当王辅臣迈入大殿时,康熙坐在龙椅上,目光一扫,便觉此人身形魁梧,面白无须,眉若卧蚕,果然如传闻所说的三国吕布般威武英俊。
康熙笑问:“你就是那个‘马鹞子’?听说当年你在大同战场上杀得我八旗军胆寒?”
王辅臣跪地叩首:“皇上谬赞,臣不过是侥幸得胜,蒙大家抬爱,才得有此名声。”
康熙大笑:“这哪里是侥幸!朕就喜欢你这种能打能杀的英雄。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朕岂能让你继续埋没?”
康熙当即下旨,任命王辅臣为御前侍卫,赐以一等侍卫官职,并赏赐了一柄御用弯刀。王辅臣叩谢天恩,心中却暗暗激动。他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成为御前侍卫后,王辅臣很快因他的忠诚和勤奋赢得了康熙的信任。
康熙命他随洪承畴出征河南,负责护卫洪承畴。
洪承畴年迈,行军途中多有不便,王辅臣对其照顾可谓无微不至。
洪承畴喜欢清晨在营地外散步,王辅臣总是先行察看周围是否安全,然后才请洪承畴出行。
一次行军途中,洪承畴的马匹因山路崎岖摔倒,他被困在半山腰动弹不得。王辅臣立刻背起洪承畴,一步步踏过泥泞险路,将他安全送到山下。
洪承畴感动万分:“辅臣,你忠心如此,若我不能为你谋一个好差事,实在愧对你这份苦劳!”
王辅臣跪地流泪:“大人恩重如山,辅臣能随大人效力,已是莫大的荣幸。小臣只求为朝廷尽忠,绝不敢妄想高位。”
洪承畴回京后,将王辅臣的忠诚与才干一一向康熙禀报,称其“忠勇兼备,可堪大用”。康熙听后十分满意,便提拔王辅臣为总兵,并将他派往云南驻守,归平西王吴三桂麾下。
在滇南,王辅臣以低调务实的作风赢得了吴三桂的青睐。吴三桂是个喜怒难测的枭雄,但对王辅臣却颇为赏识。王辅臣深知吴三桂的城府,不动声色地与他保持距离。他既完成吴三桂交代的任务,又从不逾矩,表现出既忠于清廷又不违背吴三桂的两面性。
滇南的驻扎,成了王辅臣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之一。他开始明白,自己注定会被卷入一场更大的风暴,而这场风暴将改变整个天下的命运。
第四章:云南风波王辅臣调任云南后,始终保持着一贯的勤奋与低调。
他对上恭敬谦和,对下治军严格,迅速在滇南站稳了脚跟。
平西王吴三桂对这个“上司的模范员工”格外优待。
每次有好东西——无论是珍馐佳肴还是精致衣物,吴三桂都会优先赐给王辅臣。
吴三桂手下众多将领,但能受到这般礼遇的寥寥无几。
对此,王辅臣既感恩,也更加谨慎,始终恪守臣子之礼,从不逾越半分。
王辅臣的治军颇具威严。他赏罚分明,从不徇私,士兵们对他既敬又畏。有人背后私下议论:“咱们总兵虽严,但绝不会亏待我们。只要好好打仗,他总能记得我们的功劳。”
一次,王辅臣带兵征剿乌撒的叛军,途中与吴三桂的侄子吴应期会合。吴应期是吴三桂的亲侄子,虽有些战功,但为人傲慢,又仗着家族的势力,行事颇为跋扈。
王辅臣向来对吴应期客客气气,不与之争高低。但这一次,两人之间却发生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冲突。
那天,战后将士们聚在营中庆功,王辅臣和吴应期也同桌饮酒。几杯酒下肚,气氛渐渐热烈。等到饭菜端上来时,王辅臣的饭碗里却多了一只死苍蝇。
饭局上一时安静下来,几名侍从面面相觑,显然是吓坏了。按吴三桂治军的规矩,这种失误足以让厨子掉脑袋。
王辅臣看了看碗里的苍蝇,笑着摆手:“没事,大家都放松些。我们这些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饭里有个苍蝇算什么?连死苍蝇我都吃过!”说罢,他将碗放在一旁,示意重新盛饭。
王辅臣的宽厚让众人松了一口气,但吴应期却借着酒劲,冷笑着说道:“马鹞子好骑马,连吃苍蝇也行。这要是赌着吃粪,兄台是不是也敢吃?”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王辅臣听罢,眉头一皱,猛地拍案而起:“吴应期!你仗着是吴三桂的侄子,就敢当众羞辱我?别以为我怕什么王子王孙!我王辅臣要是发起火来,连王子的脑子都能吃了!”
他话音未落,猛地挥拳砸在饭桌上,整张桌子应声而碎,饭菜酒盏洒了一地。左右的人吓得纷纷站起,四散而逃。吴应期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发作,趁乱匆匆离席。
第二天,酒醒后的王辅臣回想起昨夜的失态,觉得颇为懊悔。他主动去找吴应期赔罪:“昨夜我一时激愤,失言了。请吴兄海涵。”
不料吴应期见到他,竟率先跪倒在地,拜伏请罪:“兄长勿怪!昨夜是我酒后失言,惹兄长动怒,我才应负全责。”
王辅臣连忙扶起吴应期:“你是王爷的亲侄子,怎能对我下跪?这事既然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两人一笑泯恩仇,甚至感情更深了一分。
然而,这场风波还是传到了吴三桂的耳朵里。
吴三桂在军中面子极大,无论谁都不敢挑衅他的家族。听说此事后,他表面上一笑了之:“年轻人喝多了酒,闹点脾气打个架,没什么大不了。打都打了,谁怕谁呢?”
但话虽如此,吴三桂心里却生出了几分不快。他想:“王辅臣确实有才,但终究不是自家人。即便再忠心,谁又知道他心里是否另有所属?”
从那以后,吴三桂对王辅臣的态度虽未表露异样,却不似往日那般亲近。原本常常赐给他的好东西,如今也变得疏淡了些。
王辅臣心里隐约察觉到吴三桂的变化,但他仍像往常一样勤恳行事,不争不辩。他知道,这种微妙的嫌隙无法轻易弥补,也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行事,才能在吴三桂的麾下平安立足。
王辅臣的两面性也开始显现。他一方面严格执行吴三桂的命令,表现得尽职尽责,毫无懈怠;另一方面,他始终保持着对朝廷的忠心,从不与吴三桂的核心圈子走得太近。他明白,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永远站在正确的一边。
滇南的风波虽暂时平息,但这场风波埋下了吴三桂对王辅臣的戒备,也成为三藩之乱爆发时,王辅臣人生轨迹的重要伏笔。
第五章:秦州之变与壮烈结局康熙九年(1670年),王辅臣被特擢为陕西提督,改隶汉军正白旗下,驻防平凉。
这一任命引起了吴三桂的强烈反应,他得知消息后连连叹息:“失去了王辅臣,我如同断了一臂!”
虽然心中不舍,但临别之际,吴三桂依然表现出宽厚的一面。
他送了两万两白银作为路费,与王辅臣把酒话别,眼含泪水嘱咐道:“尔至平凉,勿忘老夫!”王辅臣则连连拱手,表面恭敬。
王辅臣抵达平凉后,处境却十分尴尬。
他驻守平凉,地理位置险要,北接固原、南临秦州,是清廷西北战略布局的重要一环。
但平凉的孤立无援却让王辅臣深感无力。
清廷对陇右的军事布局“防边重于治乱”,大批驻军集中于边防,而内地城镇的兵力却捉襟见肘,驻守平凉的绿营兵长期得不到有效补给,粮草匮乏,士卒士气低落。
王辅臣手下的将领们,却早已对清廷不满多时。
恰好康熙十二年(1673年),吴三桂在云南举兵反叛,三藩之乱爆发。乱世的风云,再次裹挟着王辅臣走向命运的旋涡。
吴三桂起兵后,派遣旧部汪士荣秘密前往平凉,携带书信和礼物,试图拉拢王辅臣。信中言辞恳切,甚至提及昔日在云南的情谊:“我若成功,必与贤弟共享富贵。”
然而,王辅臣虽身负人情,但心中却有自己的考量。他并未被吴三桂的言辞打动,而是当即拘押了汪士荣,将密信交给义子王吉贞,让他连夜送往京城。
康熙接到密信后,大喜,立即召见王吉贞,当场晋升他的官职,以示嘉奖。
王辅臣的举动虽然获得了朝廷的信任,却也使他处境愈发艰难。
平凉城内,不少士兵对他暗生不满,认为他不顾昔日旧情,投机取巧。
秦州兵变的爆发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士兵们因长期拖欠军饷,加上受吴三桂派系的暗中煽动,最终爆发哗变。
王辅臣沉默了。他的内心百般挣扎,他明白,手下将领已经不再信任朝廷,更不愿与他共赴未知的命运。
他也清楚,若自己执意拒绝,他们很可能会以武力威胁,甚至以他的名义擅自行动。
此时的王辅臣,已被逼上了绝路。
在手下的裹挟与推举下,王辅臣开始谋划叛乱。他的将领们立刻四处联络,利用吴三桂派来的使者作为外援,传播檄文,号召周边将领响应。
王辅臣的叛乱,虽看似在陇右地区掀起滔天巨浪,但实际上却并未能彻底撼动清廷的根基。
陕西北部的大部分叛乱,因清廷早已在此屯驻重兵,很快被平定下来。
关中地区更是重兵把守,未受到叛乱的实际威胁。
唯有王辅臣的核心地带——平凉、秦州、固原一带,成为叛乱的真正战场。
而这片区域,也正因陕甘军事布局“防边重于治乱”的特点,使得清军无法迅速集结兵力平叛,从而给了王辅臣喘息的空间。
然而,这份喘息并没有持续太久。在王辅臣反叛之后的几个月内,清廷迅速调集大军,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合围平凉,切断了他的补给线。
与此同时,陇右其他地区的叛乱,也因孤立无援而逐步被清军镇压。
虽然吴三桂试图派兵支援王辅臣,但清军的严密封锁让两军始终无法实现会合。
在叛乱初期,王辅臣还试图通过不断扩大叛军规模,扰乱清军布局,为自己创造机会。
但随着清廷逐渐掌控战局,他的每一步行动都变得更加艰难,甚至连内部分裂的迹象也逐渐显现。
这一场叛乱,像极了一局将死的棋局。
王辅臣一次次试图以大胆的棋子突围,但每一次都被清军以雷霆手段堵死。
在虎山墩的激战中,王辅臣遭到重创,平凉的粮道被彻底切断,城内士卒士气低迷。
为了挽救败局,王辅臣不惜将手下的将领派往各地,试图联络援军。
他寄希望于吴三桂派遣的四川叛军,能够为他打开一条生路。
然而,通渭战役的失败彻底打破了他的最后幻想,四川叛军的援兵不仅未能突破清军封锁,还损兵折将,逐步被驱离陇右地区。
到了康熙十五年(1676年),王辅臣的叛乱范围逐渐收缩,昔日呼风唤雨的“马鹞子”,被围困在平凉孤城之中,等待着命运的最后审判。
六月初六日,康熙帝的赦免诏书抵达平凉。
图海派遣道周昌入城招抚,再次向王辅臣劝降。
这一次,王辅臣意识到平凉孤城已无法支撑。
他遣义子王继桢出城献“伪将军”印,并献上军民册,表示投降。
然而,王辅臣的这一举动仍带着最后的侥幸心理,他希望借机争取更多时间为自己和部下谋划退路。
直到六月十五日,援兵未至的王辅臣终于走到最后的绝望境地。
他亲自出城投降,向清军递交了武器与印信。
这一刻,这位曾驰骋西北、威名远扬的枭雄,终于在清军的围困下低头。
虽然平凉已破,但王辅臣心中始终惦记着自己的部下。
他深知,投降并不意味着结束,反而可能带来屠戮与清算。
他手下的义子、将领,以及数万士兵,很可能被清廷追究叛乱之罪。
围城之际,他的妻妾七人因担心受辱,毅然选择上吊自尽。
王辅臣赶到时,只见她们整齐地悬挂在梁上,脸色苍白。
他抚尸痛哭,喃喃说道:“当年大同被围,发妻以死明志,如今又至此局面,竟连命运也不愿饶我。”
他不愿眼睁睁再看着这些追随自己多年的人因自己而死,于是做出了一个隐忍而决绝的决定:以自己的死,换取部下的生路。
在平凉投降后的第三天,王辅臣召集亲信与部下,为他们分发粮草与财物。
他低声说道:“自今日起,你们便各自散去,不必再提我的名字。去往何方,各安天命,只求你们能活下来。”
随即,他将剩余的军资封存,并贴上封条,标注为“军中余款,归朝廷”。
他向清军提交了财物账册,以表明他没有隐匿财富,用这种方式为手下争取更多的宽容。
当晚,王辅臣在府中设宴,为部下饯行。
他饮酒高歌,声如洪钟,唱起了昔日驰骋战场的军歌。
他一边大笑,一边落泪,酒杯碰撞之间,响彻整个营地。
至半夜,他对亲信低语道:“我出身行伍,蒙受朝廷的厚恩,已经享尽了富贵荣华。
早前被人所逼,做了些违背忠义的事,但这些事最后也没有成功。
如今虽已反正归顺朝廷,但皇上对我的积怨已深,怎会轻易饶恕我?
大丈夫与其被押解到闹市,被当众斩首处死,不如自己选择死法。
可若用刀自尽、服毒、上吊,这些方法都留下明显的痕迹,会牵连到经略、督抚这些与我共事之人,还会累及你们。
我思来想去,已想好办法。等我喝得酩酊大醉时,你们将我的手脚轻轻绑住,用纸遮住我的脸,再用冷水泼在我脸上。这样,我便会像因急病暴毙一般死去,没有任何外伤痕迹。
你们就对外宣称,我因突发急病暴亡,以此搪塞过去。”
翌日清晨,消息传出:王辅臣因急病暴亡,享年四十六岁。
清军大营接到报告,图海和其他将领并未追究其死因,仅以“平凉叛乱首领身死”结案。
康熙闻讯后冷笑一声:“他终究是没能逃出这乱世。”
虽然叛乱平定,王辅臣之死却成为世人议论的焦点。
他的死因真假难辨:有人认为他确实因病而亡,也有人笃信他以假死脱身,隐居于西北山野。
多年后,有传闻称,在陇西的深山中,曾有人看到一位白须老者,骑着一匹瘦黄马,行走于荒凉的山路之间。
他腰间挂着一柄旧弯刀,虽然背影佝偻,却隐约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威严。
有人低声议论:“这是马鹞子吗?”但那老者未曾回头,渐行渐远。
王辅臣的一生,如同乱世中的孤烟,随风散去,却留下无尽的传说。
他是忠臣,亦是叛将;是猛将,亦是枭雄。他的名字不仅镌刻在历史的史册中,也深深刻在了百姓与后世的记忆里。
马鹞子王辅臣的乱世传奇,至此落幕。
参考文献:
刘献廷《清朝野史大观.记马鹞子六则》
李峰:王辅臣事略考述